由于六子的关系,通判大人王隐亲自出面见了三人。
王隐经科举入仕,从一方县令升至七品通判仅用了五年时间,如今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文质彬彬,很是亲和,见到锦衣卫亦无巴结讨好或是忌惮惧怕,态度不卑不亢。
面对六子的质问,他拿起案桌上的笔录,从容地道出根据,“这是四名嫌犯的证词,起初他们并不认罪,最后畏惧刑罚才肯坦白,说他们是受韩慎收买帮其绑架钱员外家的猫以行勒索之事,而韩慎安排他们出面抢劫一是为了蒙蔽官府摆脱他的嫌疑,二则使他可以目击证人的身份打听官府及钱家的动向,以便及时调整计划避免落网,结果没想到被意外出现的曹捕快打乱了计划,他们便成了弃子......本官根据他们的证词,依法对韩慎刘赢二人进行传唤审问。”
刘赢与韩慎对视一眼。
韩慎朝王隐拱手一拜,恭敬道:“草民捡到那只猫实属偶然,并不认得那四人,还请大人明察。”
刘赢觉得有些好笑,“谁会为了绑架一只猫如此大费周章,编瞎话也要编的令人信服些吧?我看是他们恨我坏了他们的计划,所以联合起来诬陷我们才对。”
“说你见识短浅还不乐意听。”六子斜视她小声嘀咕了一句,接着道,“一只品种名贵的猫狗牲畜可比人值钱多了......前一段时间波斯国进贡了两只稀有的异瞳猫儿,很得娘娘们喜欢,也引得京城一众贵族青睐,奈何异瞳波斯猫数量太过稀少,千金难得一只,所谓物以稀为贵,这种猫很快被认定为最能够彰显拥有者身份的贵物之一,惹人争抢也不为过,我猜钱家那只猫正是相同品种吧?”
王隐点头,“没错,钱家为了这只猫花费不少人力财力,丢过两次后还专门增加护院特别看守。”说完他有意瞥了眼刘赢韩慎二人,才继续道,“所以钱家认定那猫不是自己走丢而是被人盗走,且盗猫之人武功不凡,加上钱府距离韩慎捡到猫的书店距离稍远,而那只猫全城百姓都认得,能那般悄无声息地到了他怀里确实有些可疑。”
“王大人是在怀疑那猫是我从钱家偷来放到韩慎怀里的?”刘赢镇定道,“我从午饭过后一直在逛街,许多摊主都可作证证,王大人不信可以去查,我还带了一个孩子,完全没有作案时间......况且猫本就极擅长隐匿的,时而高冷时而亲人也是其本性,之前不也被人捡到两次,为何换成韩慎您就说可疑,未免太不公正?”
“有锦衣卫做担保,本官自是相信二位的清白。”王隐好脾气地笑了笑,却道,“只是有那四人的证词在,也为了两位的名声着想,在真相大白之前便委屈二位继续留在泰安城配合调查,本官定会尽快还两位一个公道。”
让他们留在泰安城而无需拘留,既未得罪锦衣卫又没放走嫌犯,旁人也无话可说。
这位通判大人有点意思。
韩慎没给六子反驳的机会,痛快地答应下来,“草民定全力配合大人查案。”
接下来王隐又问了几个无关痛痒的问题便放三人离开,也算是给足了锦衣卫面子。
六子却不满韩慎擅自决定,再加上之前他疑似挑拨的发言,走出衙门大门后就开始阴阳怪气,“看来韩公子半点不急着回家呀?”
“草民也是为了自身清白,亦不愿阿赢因为我而受人冤枉。”韩慎朝六子露出无害又坚强的笑,“想来家中长辈在泉下有知也不会怪罪韩慎因此事而迟归。”
刘赢站在韩慎身后推他前行,望着他隐含伤感的侧脸,只觉得六子的话十分刺耳,“与其在这关心别人何时回家,倒不如多花些时间去查案,免得落下个辜负君禄、白食民税的名声,给锦衣卫丢人。”
六子脚一崴,顿时气得跳起来,“喂你有没有良心,方才若不是我帮忙,你们早就被关进大牢受严刑拷打了,现在嫌我碍眼了?”
刘赢嗤笑一声,“我只当锦衣卫请人帮忙时理所当然,原来多管闲事也要求别人感恩戴德么?”
“你。”真是个不知好歹的粗野丫头,六子哪曾受过这样的气,一时也来了脾气,“好,今日算我吃饱了撑的多管闲事,你别忘了自己说过的话,以后可别哭着求我!”说完甩袖离去。
韩慎瞧着他愤然而去的背影,心中很是满意,嘴上却担忧道:“锦衣卫权势滔天,阿赢不该得罪他们。”
她还没计较他跟踪自己的事,不对他动手就不错了,刘赢不以为然道:“看着他碍眼罢了,锦衣卫又不是他当家,称不上得罪。”
韩慎眸光微闪,试探地问,“说来他为何非要纠缠我们呢?”
刘赢想起之前与六子的谈话,蹙了蹙眉,“他自然是奉命行事。”
“沈大人?”
“嗯,似乎是想让我去京城。”
“去京城做什么?”
听出他的疑惑与担忧,刘赢低眉看了眼他后脑,忽而轻松道:“谁知道呢,八成是看我武功高强想收编吧呵呵,当然我肯定不会答应就是了。”
韩慎也猜不出沈艳的目的,但总归不会是什么好事,“阿赢想甩开他吗?”他现在虽没什么权力,但悄无声息弄死几个锦衣卫转移沈艳的注意力让他无暇顾及阿赢,还做得到。
“我还有事要问他。”就算要甩掉他也得等送完韩慎之后,“我们现在最该关心的问题是那只波斯猫,只有找打它才能洗脱我们的嫌疑吧,好在那位王大人看着像是通情达理的清官,应当不会平白冤枉我们,不过我也不会袖手旁观。”
韩慎见她转移话题,从善如流地问,“阿赢想做什么?”
刘赢坦然道:“他们绑架那只猫想必是图财,现在事情败落,我猜他们应当不会再去勒索钱家,但总要找买家出手吧,我打算去四处打探一下。”
“我们一起去吧。”韩慎扭头仰视她,“我可以装作喜欢猎奇的富商,说不定能引出他们。”
刘赢有些犹豫,但见他担忧又期待的目光,拒绝的话恐怕会对他有所打击,“这,我要去的地方你恐怕不会喜欢。”
她这是答应了。韩慎顿时展露笑颜,“阿赢不嫌我是个累赘我就很高兴了,去哪里都好。”
从前的韩慎不论什么表情都是淡淡的,含着克制,总是一副温顺好脾气的样子,得知他身世后,每次看到他笑刘赢都觉得他眼里那份淡漠阴郁越发明显,心里别扭,从未想过自己能与他亲近起来,可此刻看到他不同以往的笑逐颜开,发现他是真心实意的高兴,竟只觉得欣慰。
其实韩慎生得十分俊俏,只这般略微明朗一笑,便会令人莫名跟着心情变好。
她忽然意识到,从清河县命案结束至今短短数日内,她与韩慎的关系竟在不知不觉间正以惊人的速度拉近,究其根本正是因为他开始愿意像此刻这般表达自己的意愿,展露真实情绪。
这是否代表着他正努力从过去的阴霾中走出来呢?
微愣过后,刘赢抿唇一笑,答应的话脱口而出,“好,一起去。”
半个时辰后,两人来到泰安城最热闹的赌场,刘赢推着韩慎穿梭于各赌桌之间,并提前塞给他几两银子,嘱咐道:“我来探听消息,你偶尔下两把装装样子就好。”
“好。”
与此同时,狼刀帮帮主孟三刀正将豁口大刀架在曹捕快脖子上,狠声道:“你想来就来,想退出就退出,当我们狼刀帮是勾栏么,耍老子玩儿呢是吧,嗯?”
孟三刀年方二九,却满脸胡茬,明显削过的半长头发随意揉扎在头顶,光着上身露出一身深色腱子肉,胸前一道刀疤尤为醒目,俨然一副不修边幅的地头蛇形象,一看就知是个混迹多年的狠角色。
曹捕快察觉到脖子上的刺痛,连忙开口解释,“孟帮主言重了,我哪有说要退出,只是说咱们先把猫还回去,等风头过去再做也不迟......”
孟三刀冷笑,“老子搭了四个兄弟进去,现在还让老子放弃筹谋已久的计划,你这张嘴可真是敢说话呀?”
“可锦衣卫已经盯上这事了,我怕弄巧成拙。”
孟三刀面色一沉,“你让我兄弟做假证帮你诬陷人时不与我商量,现在惹上麻烦了跟我说不好弄?”
“这,我也没想到那韩慎竟与锦衣卫关系匪浅,一个通判大人就够对付了。”
砍刀往前推了推,孟三刀已然失去耐心,瞪着眼向他下达最后通牒,阴狠道:“老子不管你惹上谁,你答应的事,最迟明晚必须给老子做成了,否则新账旧账一起算,老子让你后悔在这世上走一遭!”
脖间痛感加深,曹捕快脸色一变,如果得罪锦衣卫或许会下场很惨,但若惹怒了孟三刀,他一定见不到后日的太阳,现在想后悔都晚了。
“好,我明白了!”
孟三刀这才满意地收了刀,再没多看曹捕快一眼,走出里屋向兄弟们说了句,“按原计划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