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内,皇帝赵祯正在御览前几日呈上来的西北军报,手中拿着朱笔,却眉头紧锁,先帝驾崩不到五年,朝堂几方势力暗流涌动,他能相信谁?
看着紫檀木龙飞雕刻的暗箱,里面放着前些日放进去的兵符和官印,以前太傅曾提到庄子在《庄子·天运》中提到:“夫鹄不日浴而白,乌不日黔而黑,黑白之质不足以为辩。”任何华丽精致的伪装,都会在时间面前显露出本来面目?。
这次春花宴太皇太后,德妃已经站队,身边最亲近的人,都尚且如此,那他呢?孩童时的玩伴,求学时的伴读……
背书看着身后的大梁地域区,西北……
“林公公,宣威侯萧璟宣觐见!”
深夜,青石板上嘀嗒嘀嗒的马蹄声,已下钥的东华门子时打开,御书房彻夜掌灯,直到卯时上朝时辰,两人才各自宽衣上朝,这时的皇帝赵祯眼神清明……
萧璟宣换成朝服后,与众大臣在大殿静候,与一些武将,对视点头打招呼,许是长年行军的缘故,一晚没睡车呀畅谈,仍神采奕奕,眼睛比往常都有神,亮明,只是表情与往常一样峻冷。
左排的张尚书,整了整宽袖,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萧璟宣,打趣道,“小侯爷,好福气呀,还未恭喜贤侄,喜得美妾。”
萧璟宣转身朝张沿书,微曲身,举手行礼,无视问答,恭敬站着。
张尚书素来知道这个冷酷,不喜言语,无妨他最近事事顺心……
“近几日,朕这几日听说大街小巷都是谈论威远候的南疆平叛事迹,就连听个曲儿都是英雄美人。”皇帝赵祯戏谑看着朝堂下众臣。有些低声笑了起来,有些打量起前排的萧璟宣……
“昨日正批阅西北军情的时候,朕发现西北营州矜矜业业,毫无怨言守着大齐的西北大营。朕下旨,召回西北军营崔定康主将,由威远侯萧璟宣换防,明日启程。”
“众钦,可有疑义?”
“皇上,臣有疑义,太皇太后刚指了一妾室给萧将军,这个时候就派萧将军去西北,臣恐是不妥。”在文臣之中,布政使右参政袁大人上前奏启。
皇帝赵祯看了一眼袁大人,一改刚才谈笑表情,突然威严郑重问户部太常少卿方游同,“方少卿,大齐律法里可有说抬一房妾室入府,可是要主夫在场,遵循六礼?”
刚才被同僚暗里取笑而羞愧得不行,这时,被皇帝点名,匆忙上前一步应道:“回皇上,大齐律法,纳妾不需要像正妻那样严格遵循六礼,可着暗红装入侧门即可。”
朝臣中,轻笑摇头……窃窃私语。而张游同脸烧得辣疼。
萧璟宣瞥了一眼张尚书,上前禀奏,“皇上,家国大事岂能由儿女私情耽。皇上,臣听候皇上调派,明日启程。”
张尚书的好心情,表面故作平静,心里顿时气竭……
萧璟宣一回到侯府,就一直在书房里,仔细斟酌分析铺在桌面上的一张西北舆图,外面竹叶轻打,叶影婆娑,月光从轩窗中透进来……两侧分站着,还有几位府里的暗卫,都是与萧璟宣上阵杀敌的将士。
“这次换防,主要收集西北军情,暂不做安插。”
“框屿,你亲自快马直奔营州找朝副将,今晚动身,切不可耽误。”
“ 张尚书一定会有动作,让他多留意军营动态,切记只能暗查,不能漏出任何风声。”
“宝庆,京都城内的风向,改七日一传。务必盯紧张尚书的动向,与框屿情报及时呈报。”
“东雷,你负责暗地保护太夫人,切不得向府里暴露身份。”
萧璟宣运筹帷幄,面上冷峻威严,语气果敢决断,遇到问题时总能迅速作出决策,毫不犹豫,让人信服……
洱院,萧璟宣到堂屋时,看到次间太夫人焚香,净手,准备抄写《地藏经》,每次出征,她都写佛经,毕竟见血杀敌,减轻杀生罪孽。
能陪母亲的时日不多,明日启程,一去又是几月,这个时候能安静在陪着,也何不是静好……
洱院的一等丫鬟红梅,轻步端上茶盅,又轻轻退了出去……
半个时辰,萧太夫人走了出来,看到儿子,单手撑着头,正闭目休息,昨夜进宫彻夜未眠,今日又与幕僚商议事情,明日又要动身去营州。
刚走近,萧璟宣就醒了,挤了挤眼睛,松了松脖子,顿时清明不少,连忙起身行礼,“母亲,您都知道了。”
“吕总管已经告诉我了,他正在打点北上的行装,只是过几日,府里的妾室要进门,不知——”萧太夫人想到那天春花宴时的情形,就气愤不已,“这门妾室,纯是太皇太后恶心我们萧府。”
萧璟宣心里知道,这次举动确实过份,势必给萧府带来风言风雨,但比起皇上的猜忌,这些风雨对萧府来说,微不足道。
“母亲,您不必生气,妾室进府,就是我府里的家事,太皇太后在怎么插手,也不好管好府里来。”
萧璟宣理解母亲,她是一位上阵杀敌的将才,最不喜后院腌臜之琐事,若不得已,都不喜欢去侯门贵妇的茶会。
“宣儿,府里的事,你不必担心,只管军中事务。府里的事情你不必担心,抬进一房新人,正好给我这老婆子逗闷子。”
听到母亲这么一说,萧璟宣开口笑了起来,冷冽的面容此时变得柔和,“有劳母亲了。”
“你那院子呢,就不重新修葺,就安置在墨韵堂西苑那里吧,我想着之前你妹住的院里还有一些家具,就干脆挪到西苑。你觉得呢?”萧太夫人直性子,办事利落,简单却直击要害。
萧璟宣看着母亲说话的神态和语调充满着幽默,令他忍俊不禁,许是往日里,府里太过于平淡,现在多了一桩新鲜事,反而激起母亲的心性来。
剑眉俏弯,咧嘴笑着说,“就一个妾室,不必太在意,凡事听母亲安排。”
萧太夫人瞥了一眼,佯装生气,“你现在是看你母亲忙来忙后,也不娶妻——下次你回京,务必是要答应姑母的!若大的侯府,没一个当家主母也是不行的。”
“遵命,母亲大人!孩儿一回来,就让姑母议亲。”先把母亲哄好,才能放心在外征战杀敌,这是老侯爷就常提的。
随着春闱的临近,曲河两岸沿河边的茶楼都是前来对诗,考议的学子们。春风佛柳,绿意盎然,脱去冬袄,换上软丝飘绸的春衫……
高廷安坐在其一个茶坊靠窗的位置,斜对面正好看到方府大门,往日,他常与其它学子一起讨论时局要论,谈诗对弈,而今日,却无心在此,时不时瞄一眼对面,又看看手中的策论,紧锁眉头,内心无奈,深感惋惜……
方令仪进来帮她收拾穿戴,秋菊给她挽发,从妆奁里挑了一支配其衣服颜色的发簪,簪身雕刻着栩栩如生的小鹊,簪头一朵花骨朵儿悄然绽放,还有一个水滴似的吊坠,飘雅出尘,焕然一新。
锦茵换上偏红色的婚服,起身缓步来到正厅,看到坐在主位上的叔叔婶婶,旁边站着令桡,锦骞,两人面漏愁容,锦骞明显哭过,眼睛红肿。
另一边由奶妈牵着的令泽,令荞由妾室垔氏牵着,两人懵懂眼神看着周围,气氛低沉,两人也不敢多语。妾室垔氏知道其中的苦楚,眼泪盈盈,转身轻轻拭泪……
锦茵上前,朝叔婶跪拜,双手上前,额头磕地,这一举动,吓掉到双亲,立马上前扶起。
方夫人赵氏看着面容精致,看着一身的偏红,哽咽道,“傻孩子,画着这么精致的妆容,可别这般花了,以后在侯府,好好照顾自己。”
方游同也心疼看着锦茵,又考虑到这是太皇太后指婚,暗叹了一声,“孩子,到了侯府,定要温婉贤淑,
相夫教子,持家——”
说到这,一旁的赵氏轻咳了一声,方二爷才恍然,这是正妻出嫁的训诫,手放嘴边,咳了一声,又重说道:“嗯,定要温婉贤淑,听府里主家安排,晨昏定省,勿嫉勿妒。”
锦茵再叩拜再拜,强忍着一天的泪水,再三叩拜中,早哭花了妆容,几次开口,就哽咽说不出话,平复了几次,才缓缓说道:“锦茵叩谢叔婶收养我和小弟,如同亲生般教养我和小弟,如今锦茵只求叔婶照顾小弟,让他考学高中。”
众人看到这般,都轻轻拭泪,方锦骞哭成泪人,一直被令桡强按着,怕他冲动上前坏了礼俗。
萧府的一抬小花轿停在方府大门,没有喜娘,没有喜帕,没有迎亲吹曲,更没有新郞接亲……
由萧太夫人的陪房吴妈,接过锦茵的手,牵着她从内院走了出来,锦骞追到大门口,喊了一声,“姐姐,保重!”
听到小弟这一声,方锦茵没有回头,身子停顿片刻,便坐进小花轿,陪嫁丫鬟秋菊跟小花轿旁,赵氏本想给她一位陪房妈妈,锦茵婉拒了,她可不是什么正妻,陪房妈妈过去,只会受主家的气,有秋菊陪着就够了。
小花轿穿过半个城街,停落在萧府侧门,一路上,城中百姓,窃窃私语……
“萧府抬妾,风光不过如此”,“所以说呀,宁做穷人妻,勿做贵人妾。”“没娘的孩子,可惜啰……”
经过廼子街,其中一家医馆的门口,玉香随着人群,看着小花轿经过,众人议论纷纷,则她却羡慕的眼神看着,对于她们南疆人而言,名分无所谓,只要相爱的人在一起就可以了。
半个时辰,花轿绕过萧府大门,在侧门停轿,稍微偏于一侧,以示嫡庶之分,然后才送到后院墨韵堂的偏房,墨韵堂是萧璟宣的住的院子。
吴妈牵着锦茵的手,来到正堂,萧太夫人坐在主位,她脚前方摆着荞蒲,她缓慢伏身跪下,仪态规矩,步摇未晃。太夫人看了吴妈一眼,点了点头。
丫鬟端上来茶盅,锦茵双手接过茶盅,又稳当的双手敬上,“请太夫人品茶。”
萧太夫人接过茶盅,并未喝,只是点了点茶盖,便放在桌旁。
“你既进了我萧府的门,就要恪尽职守,安守本分。”
“谢太夫人教诲,锦茵明白。”
吴妈在一旁更正,“方姨娘,在萧府,往上不能直称名字,要自称妾身。”
“谢太夫人教诲,妾身明白。”锦茵立马改正,无半点委屈。
太夫人本就不喜欢摆谱的人,瞧着这姑娘,从敬茶开始,发髻上的步摇,未曾摇晃;举止得体,做派规矩。
明明受了莫大委屈,进了侯府后,却无半分作态,刚才吴妈刻意示威,她立马端正身份,看来是个能忍的角色。
礼成后,仍由吴妈牵着时了墨韵堂的一个两进的小院,院里有两位丫鬟候着,看到吴妈牵着偏红色的新人进来,两丫鬟恭敬福礼。
“方姨娘安好!”
吴妈领着方锦茵到了正房,请方锦茵坐上位,随即她站到中央也恭敬福礼,“老奴请方姨娘安。”
这次,把方锦茵愣住了,本就做好伏低做小的准备,一进门就被一个奴才示威立规矩,暗想自己少不得罚跪,挨打的处境。
听婶婶提及过这位侯府太夫人,长平候嫡长女,自幼不爱红妆爱武装,练得一手红缨枪,行云流水,与萧老侯爷一同大战南疆蛮夷……若不是有了身孕,不得已才收了性子,才安心在府里待着。
光听这些,方锦茵就打心里佩服这位太夫人,世代簪缨想必治理军营和打理侯府,应该也是一丝不苟,治家严明……
从下轿开始,头不敢抬,眼不敢乱瞄,脚步不敢乱走,谨小慎微……
方锦茵有些醺晕。
“方姨娘,您从方府就带了一个贴身丫鬟,想着侯府里上下还不熟络,太夫人便将洱院里的二等丫鬟:白容和秋霜。
过来服侍。自于这两丫鬟怎么安排,太夫人说了,由方姨娘做主。”
锦茵微笑柔声道,“妾身谢太夫人费心安排,往后还请吴妈妈多多照应。”
秋菊立马将准备好用荷包装好的碎银裸子,赏给吴妈,白容和秋霜。
“方姨娘,若没其它事,老奴就退下,回洱院复命。”吴妈领受了荷包,笑道。
“秋菊,替我去送送吴妈。”锦茵立马吩咐,太夫人身边的管事,那可不是一般仆人,半个管家,以礼对待总不错。
吴妈听她这么一说,偷偷瞧了一眼,便退了下去。
回到洱院,吴妈向太夫人汇报,从接人到安置,事无具细。
太夫人正在院里修剪一盆松竹,听完吴妈的描述,停下手中的剪刀,疑惑问吴妈,“你也算识人无数,府里买进来的丫鬟都要过你的眼,你瞧着这方姨娘是怎么样的人?”
吴妈笑着应:“回太夫人,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