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遇躲避着随着南宫桥琇的呼吸而喷洒上的热气,没有过脑子,就回道:“不学。”但是她避了两步,又重新折返回来,握住南宫桥琇的手,道:“你杀人的时候,心里是不是十分不安,现在重新回想起这件事的时候,你的心中,是不是同样不安?”
南宫桥琇哑然,甩开了秦遇的手。沉默良久,周身如冰般冻结。
她似乎是不想再逗弄了,主动朝后退了些,傲立着,扬起下巴,以一种极为高傲的神态朝着秦遇道:“我告诉你哥哥之前的事情,是想问你,你现在究竟怎么看他?”
“当他拿哥哥看喽。”
“你没有心动过?”
秦遇背对着南宫桥琇回答:“过去的事情很重要吗?”
“呵”南宫桥琇似乎是真的笑了,朝着秦遇伸出手,偏头道:“你倒有点意思。”
秦遇垂下眼帘打量了南宫桥琇伸出的手,首先想到的是南宫府将来或许会是秦沅蹊的一颗有用的棋子。
心脏猛然跳了一下,秦遇很快将这个念头压了下去,交朋友拿的是心,而不是利益,以利益挂钩起来的只能叫做合作伙伴,算不上朋友。一不留神,秦遇差点就走上了弯路。
南宫桥琇见秦遇踌躇许久,没了耐心,将手抽回之际,秦遇猛地拉住,还上下晃动了几下:“以后我哥,还请美丽能干的南宫小姐多罩着啊。”
南宫桥琇知道秦遇在开自己的玩笑,虽然她平日是讨厌成为被别人打趣的人,但是此时,她心中不仅没有一点抗拒,反而有了一种轻松之感。原来心肠狠毒,竟然可以不用被人辱骂和指责。即便她不知道秦遇内心是不是真的这样想的,可她就是不受控制的在飘零的人世间找到了一处可以栖心的安宁处所,一处她的心脏可以平静的、安稳的、轻松的跳动的地方。
南宫桥琇将额边碎发别到耳后,她背后的阳光透过她鬓边垂下的头发直射到秦遇肩上,秦遇看着南宫桥琇叉着腰,以一副大方又狭窄的姿态坦然接道:“看在你还有点悟性的份上,你,也归我罩了。”
秦遇被欲熄的夕阳刺了眼,她眯了眯眼睛,用手遮住,南宫桥琇以为她被风沙迷了眼,扯过秦遇的肩膀就要给她吹沙,秦遇不喜和人贴的太近,嘴上道:“别别别,我没事,被这光刺到了。”
南宫桥琇极少被人拒绝过,或者说,她想要做的事情,很少有做不到的,非要看看秦遇的眼睛,半推半就间,第三人伸出来的手将二人隔开。
“殿下?”南宫桥琇看到了秦沅蹊面上似乎有哭过留下的泪痕,一时有些吃惊。
秦遇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怎么这副眼眶通红、面容憔悴的样子就跑出来了,也不嫌被别人笑话。
秦沅蹊是来找秦遇的,刚刚吵完之后,他只感觉心里有虫子在爬,一炷香的时间见不到秦遇,他就心中慌乱,因而急匆匆地出来找了,却不料一颗悬悬欲坠的心还没放下,注意到秦遇目光中的嫌弃后又晃动起来。
他又做错了什么了吗?她是不是还在气头上,还不想看到他,或许是他来的太早了。可是他也不想、或者不敢承认自己的错,他怕他一说,秦遇又生气,便找了其他借口:“小厨房的饭做好了,南宫小姐想要热的,再不回去,菜就凉了。”
南宫桥琇深吸一口气,全然没有受宠若惊的感觉,只有被一个明面上就讨厌自己的人突然关心的惊悚和不安,这秦沅蹊刚刚被秦遇打了还是骂了,现在的脑子是不是不好使?她不应,却发现秦沅蹊偷偷看向自己的眼睛如同嗜血一般癫狂,疯了,他疯了。
她是不怕秦沅蹊的,但是她想到了他父亲还要和秦沅蹊共上一个朝堂,在家中,她常听他父亲提起秦沅蹊不是什么等闲之辈,虽然正是上朝的年数少,但是手段不容小觑。他父亲也算是老臣了,能对秦沅蹊有这样的评价,自然能说明很多事情。南宫桥琇心思动摇间,秦沅蹊就将头转了回去,只是因为秦遇戳了戳他的肩膀。
“你骗谁呢,我刚走的时候厨房看到厨房还在备菜,怎么能这么快就全炒好了?你……”她刚想问秦沅蹊要干什么,就被南宫桥琇打断:“一道菜下锅了,剩下的也就快了,先回去吧,一边吃一边等好了。”
“是吗?”秦遇疑惑,不是对这样的上菜方式,而是对二人的关系,刚刚还水火不容,怎么现在就互相打着掩护了?只不过南宫桥琇毕竟是客人,她也不方便将事情问得很清楚,便不再纠结,应了声“好”,想起南宫敬灵似乎还没回来,刚想去喊,就想到了秦沅蹊刚刚那副凄凄惨惨的模样,实在有些头疼,便招呼南宫桥琇道:“你去喊哥哥吧,我和他先回去看看厨房烧的怎么样了。”
南宫桥琇一下子就看出了秦遇的心思,厨房又不要她帮忙,她还要去看看,这明显是为了避开南宫敬灵的,至于避开的原因,或许就是她身边的那个男人吧。南宫桥琇心里猜了很多,但并未说出来,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秦遇赶紧将秦沅蹊拉回屋去,派人速速传了水来,将帕子浸湿,仔细地将秦沅蹊面上的痕迹擦干。
她全神贯注地擦着,柔软的绸布滑过秦沅蹊生的精致的面容,尤其是这高耸的鼻梁,擦着擦着,秦遇就有些控制不住的想停下来,好好欣赏一番之后再擦。
身下被伺候的人反而问道:“我是不是给你丢脸了。”
有点吧,秦遇心想。当然,她不会真这么说,反驳道:“怎么会,你可是我的门面。”
秦沅蹊在绸布再一次滑过他的双目后,睁开了眼睛,静静地看着秦遇,似乎在分辨她刚刚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秦遇不给这个机会,她真怕秦沅蹊从她脸上看出什么端倪来,直直地吻上了秦沅蹊的眼睛。秦沅蹊条件反射地合上眼皮,感受那人的吻轻飘飘地,暖融融地。
亲完之后,秦沅蹊闭了嘴,不说话了,任由秦遇擦拭着他的脸。
刚收拾好坐下,下人却来传唤说道,南宫兄妹二人临时有事,就不留了。
“知道了。”秦遇说不清楚心中是松了口气还是有些遗憾,这是第二次了。但是面前冒着腾腾热气的饭菜吸引了她的注意力,管他们来不来,还是先吃饭吧。
她动筷,刚伸出去,就想到了秦沅蹊的手,便再一次问道:“你的手,有没有事,真的还能吃饭吗?”
“可以。”秦沅蹊迅速答道,生怕答得慢了,让她嫌烦。
他便张开手指,去执起筷子,针扎的刺痛感从指尖一路突进大脑,然后化成密密麻麻的撕咬感,平铺在脊背上。他不敢说疼,甚至不敢说话,硬硬的撑着,撑到脖颈间冒满了汗珠,撑到一丝殷红色浸透指尖的布料。
痛,五指连心,很痛,痛到他要将牙都咬碎。
可他不敢表现出来,面上装的云淡风轻,直到没将菜夹紧,掉到了桌上,秦遇闻声抬头。
他的心一瞬间慌乱,下意识的要再去夹起这桌上的饭菜,秦遇用筷子抵住,忙道:“欸?掉了就别吃了,脏。”
脏,脏。他头晕目眩,不知道是因为痛,还是因为秦遇的话。
在秦沅蹊眼中,空气凝固了,满世界似乎转起了圈。
不对,不对。她说的是菜,他不脏。
秦沅蹊收起筷子,应道:“嗯。”
他没感觉,秦遇却明显注意到了秦沅蹊发着抖的音。顺着他颤抖的手,刚刚一直埋头吃菜的秦遇终于注意到了秦沅蹊指尖已经流出的红色。
“你的手!”
秦遇惊呼一声,撂下筷子,凑到秦沅蹊身边拆下包扎的绸布,发现本来轻微外翻的指甲盖在经过刚才的动作后,翻的更大了,有摇摇欲坠之势。
“啧。”她头疼的啧了一声,秦沅蹊的手抖了一下。
秦遇终于注意到了秦沅蹊对自己反应之大,她虽然疑惑,但是更多的还是担忧。饭也顾不上吃了,就去柜子里翻出疮药来,秦沅蹊坐在椅子上等着,不催,不问,看着秦遇忙忙碌碌地走来走去。
直到擦去血迹,换上疮药,重新包扎好,秦遇才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的坐到一旁的椅子上。
一番折腾之后,秦遇探了探饭菜的温度,还是温热的。就着秦沅蹊的筷子,夹起了她觉得还不错的几道,作势要喂给秦沅蹊。
秦沅蹊乖巧的很,一句话也不说,为什么就吃什么,途中秦遇坏心眼的夹了一片生姜,秦沅蹊也张着嘴去接,就像是一条乖乖等在桌子边的小狗,只有对主人的顺从。
不过他也不亏,秦遇想,又是擦脸,又是换药,又是喂饭的,谁能有他这样的待遇?
虽然今天一直是被伺候的,秦沅蹊现在的状态也不算很好,面上始终是小心翼翼的,让秦遇看着很不舒服,但是她也不敢说,生怕秦沅蹊想多。
饭喂的差不多了,秦遇勒令这几日秦沅蹊不准拿笔,直到手好了为止。
秦沅蹊依旧是极为小心的应答,小心到秦遇开始怀疑人生。她坐在门槛边,看着院中飘零的落叶,思考自己刚刚究竟做了什么事情让秦沅蹊突然就变成了这样。
恰好秦沅蹊像个狗皮膏药一样,也挑了一块离秦遇不远的位置坐下,目光放空。秦遇这次没有选择拍拍身旁的位置,让秦沅蹊过来,而是自己主动贴了过去。
她从不喜欢主动附和他人,因为跟着赵叔生活了许久,对什么事情都生不起眷恋的情绪来,往往是接触的久了,她就会先觉得没了意思,对人、对感情都一样,赵叔教给她的东西,除了傍身的武艺,还有一样很重要的东西,叫做学会漂泊,先把这个东西学会了,以后面对什么、得到什么、失去什么,就都能接受了。秦遇觉得赵飞霞教得不够好,秦遇没有学会漂泊,倒是学会了薄情,对任何事情,都别投入太深的情感,为了不让自己的短情伤害到别人,她的做法是不主动招惹。
但是凡事总有个例外,她曾凭借几个月的相处后留下的回忆,在心中挂念了一人数年,南宫敬灵是他的第一个例外。
现在,秦沅蹊是第二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