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帐占地极广,以西北雪鹿皮毛所制,刷上黑海金粉,鲛珠为饰,上绘彩绣盘龙,东珠做眼,涂朱砂,利爪狰狞。两个巨大的油缸摆在大帐门前,火把闪烁,耀眼刺目,高高的旗幅招展张扬,皇城禁军守卫其间,团团围绕,甲胄鲜明。远远望去,明黄色的皇帐大营犹如一条蛰伏在黑暗中的东海神龙,散发出巨大的气势和无与伦比的威严,皇家锐气迎面扑来,将周遭一切放肆的欢乐远远地阻隔在外。
突然,只听远处人声鼎沸,走近一看,竟是二十多名彪形大汉脱了上衣光着膀子在雪地里捉对摔跤,一边摔一边大声地吆喝着。一名一身火红骑马装披着红裘大衣的少女骑在马上,面容娇媚,身姿绰约,嗖嗖嗖三支利箭离弦,全射在百米外的靶心之上。
围观的人群之中,顿时爆出轰然的叫好声。少女放下□□,得意扬扬地环视一周,突然身躯如同弹丸般从马上翻腾而起,一脚踩在一名大汉的肩膀上,甩开手里的鞭子,嗖嗖抽在其他大汉的背上,冲着一旁的男子大笑道:“我跟他一伙,你们一起上!”
“燕洵?”楚乔眉心顿时紧紧蹙起,紧紧盯着上边的燕洵。
多年的默契让楚乔迅速了解到他在担心什么。
果然,一切都是逃不掉的。
“站住!”一声娇喝突然从上空传来!红色的鞭影灵蛇般吞吐,转瞬就闪到燕洵眼前。
这边楚乔还在赵淳儿的身边,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燕洵的身边。
“你想过去?”赵淳儿的声音陡然冷冽起来,像极了初遇的模样。
眼看鞭子便要落下,需是燕洵手疾眼快,一把紧紧地抓住鞭子,反手几下就缠在手臂上,两端同时发力,将细长的鞭子拽得笔直!
“刚来就打算走,燕世子,你是属乌龟的吗?”少女身子一跃,跳到地上,众人顿时让出一条路来,各家氏族子弟无不暗暗地幸灾乐祸,带着看热闹的兴奋劲大声哄笑。
楚乔心下焦急,就是一向迟钝的赵嵩也看不出了楚乔的急切,便安慰道:“阿楚,你莫要担心,燕世子不会有事的。”
楚乔怎么可能不担心,这西北巴图哈家族和燕北燕氏一脉历来就是仇敌,这少女是老巴图最宠爱的女儿,在西北的地位比扎鲁世子还要高,向来专横跋扈,现在由她对上家破人亡的燕北世子,真不知道这两人会怎样?
“扎玛郡主,”燕洵转过身来,面色淡淡地说道,“好久不见了。”
“是啊,”扎玛得意扬扬地一笑,“自从燕北一脉死绝了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你了。听说你在帝都盛金宫里龟缩不出,还以为这辈子都没机会再见到燕世子了。今天还真是老天作美,让我又见到昔日威震北疆的燕家后人。”
这厢,赵淳儿带着楚乔也朝着燕洵那处过来,楚乔眉头轻蹙,正要说些什么。赵嵩突然上前一步,沉声说道,“扎玛!你说话注意点!”
“大庭广众之下,一个女孩子讲话这么刻薄,老巴图就是这么教导你的吗?”
“我父亲如何教导我还轮不到你们来管!别以为有魏阀给你撑腰就敢跟我大呼小叫!”扎玛瞪了一眼赵嵩,便将眼睛放在了楚乔和赵淳儿身上。
“妹妹,有人欺负你吗?”粗壮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扎鲁大步走上前来,像是一座小山一样,真的很难让人相信他和扎玛竟是一母所生。
“没有,”扎玛大声说道,“就凭他们,还欺负不了我。”
“你……”
“十三殿下,开宴时间快到了,我们走吧。”燕洵伸手搭在怒发冲冠的赵嵩身上,眼神平静,面无表情地缓缓说道,转身就想离开。
“想走?”扎玛突然冷笑一声,厉声喝道,“也要问问我的箭同不同意!”说罢只见扎玛纤腰一扭,弯弓搭箭,箭矢霎时间有若流星,直奔燕洵背心而来。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直傍在赵淳儿身侧的楚乔如旋风般转过身躯,巨大的白色大裘迎风而舞,手掌探出,有若幻影,五指如网,一把抓住利箭的尾端,反手掷了出去,动作迅猛绝伦,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那支利箭竟然死死地插在扎玛的□□上,铁木长弓瞬时间碎裂成两半,噼啪落在地上。
所有人大惊失色,场中死寂一片,再无半点声音。
楚乔一身长裘,肤白如雪,眼神平静地望着面如土色的扎玛郡主,微微颔首道:“刀剑无眼,郡主小心了。”说罢,转身便朝燕洵走去。
赵淳儿看着大耍威风的楚乔面色登时沉了下来。
扎玛更被她这漂亮的箭技镇住了,久久才反应过来,面色通红地大怒道:“你!你站住!”
“妹妹,”扎鲁拦住扎玛,沉声说道,“宴会开始了,这笔账咱们一会儿再算。”
远处灯火辉煌,大夏春猎的第一场盛宴,终于开始。
临进大帐时,阿精悄悄靠上前来,凑到燕洵耳边,小声说道:“有人偷偷靠近营地,要不要动手?”
燕洵眉梢轻轻一挑,沉声道:“是什么人?”
阿精答道:“不知道,不过看起来不是穆合氏的人。”
“我去看看吧。”楚乔走上前来,小声说道。
燕洵点了点头,语气低沉,两人也不知道在说一些什么。
“阿楚!”见楚乔离去,赵嵩一愣,顿时大声叫了起来,作势就要追上前去
赵淳儿对楚乔离开似乎并不在意,连一句也没有。而且,她早就没了兴致,就连神色也有些厌厌的。
“皇兄,我们也回吧。”赵淳儿对她这个兄长该有的客气还是很足的。
赵嵩心不甘情不愿跟着赵淳儿离开,一边走还一边不住地回头观望。
楚乔不知怎么在那处停了一下,赵嵩兴奋地冲着她挥手,“阿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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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乔独自行在路上。冷风夹杂着风雪迎面打在脸上,马蹄声响,两侧火把明灯渐渐稀少,漆黑的天幕下,冷月如刀,星子寥落。苍穹显得高且远,幽暗深沉,不时有苍鹰掠过,发出长鸣。
转眼间,来到这未知的朝代已经八年,生命从未给过她伤春悲秋和游戏人间的机会以及权利,糟糕的环境,无尽的杀戮,惨烈的血腥,一直在逼迫着她不停地战斗和逃亡。太多未知的变数摆在眼前,太多无法控制的陷阱阴谋不知隐藏在何处,一环又一环的绝境在鞭策着她前行,让她无法停下脚步来。她不是天生的杀戮者,更不是生来的强盗,她只是想要在生存的前提下,维护自己心中那一点简单的善恶之分。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灭世的锋芒倒悬,但是如果拿起来,也许就是倾覆天下的救世刀锋。
“驾!”楚乔厉喝一声,策马疾奔,在空旷的原野雪原上奔驰着,白色的衣袍随风撅起,那泛红的玉石藏匿于白袍下,一闪而过。
马蹄声从远处奔了过来,一名一身黑衣的男子孤身单骑驰骋在茫茫雪原上。楚乔几人吁了一声勒住战马,阿精眉头一皱,沉声说道:“姑娘,这人不对,是从我们大营的方向来的。”
一名燕卫上前一步,对着来人大喊道:“喂!你是什么人?”
话音刚落,还没来得及喘上一口气,一柄雪亮的飞刀登时割破冷寂的夜空,势如闪电,来势惊人,夹带着惊雷般的锐利和杀气,向着发声的燕卫呼啸而来。
铿锵一声,刀剑相击,在黑暗里迸发出一溜刺目的火花。阿精反手拔剑劈开飞刀,弯弓而上,厉声喝道:“来者何人?这般歹毒!”
那人似乎也注意到前方人数众多,狡猾地转身策马向西而去。楚乔见了眉梢一挑,低声喝道:“追!”众人答应一声,齐齐策马狂奔,追在后面。
远山漆黑,密林如墨,巨大的雪原好似狰狞的白兽,无数马蹄踏在其上,雪花飞溅,呼啸翻飞。
突然间,前方人影绰绰,竟似有大批人马前来。战马无声,一片安静,可是整齐的步伐中,却透露着说不出的寒意和杀气。楚乔一惊,顿时竖手轻喝,勒马停住,可是还没来得及说话,被燕卫们追得走投无路的黑衣人顿时拿起□□,对着对面的人马激射而去!
“什么人?”一声暴喝陡然响起,夜幕深重,距离又远,一时间哪里看得清对面来者是谁。对面人马遭到伏击,一时之间,竟把燕卫们当成是和前面黑衣人一路的同伙,唰唰拔刀声顿时响起,刀剑森然,箭矢排空而来,对方的还击和反应能力,竟是快得惊人!
“住手!”阿精大喝,“我们不是……”
话还没说完,一支利箭突然激射而来。楚乔手疾眼快,单手撑在马背上,飞身而起,一脚踢在阿精的小腹上。男子吃痛,身体一弯,只听噗的一声闷响,箭矢入肉,虽然避过心脏要害,但是仍旧狠狠地插在他的肩膀上。
楚乔眉头顿时紧锁,对方不分青红皂白,不查清楚事情就痛下杀手,实在可恶。少女一身雪白大裘,打马上前,翻身跳了下来,单膝跪地,手持巨弩,脸容严肃,双目如豹子般冷冷地逼视着对面漆黑一片的雪原,耳郭轻动,眉头紧锁,冷风吹过她额前的秀发。只见少女眼神如电,闪动着锐利的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