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色瓦片。
“殿下,杀进燕北已然没有希望,要不要除掉这只偷袭的兵马?”赵飏低着头,想了许久,终于平静的说道:“大鱼都没了,还要小虾米干什么?”
年轻的皇子腾的一下站起身来“回云都!”
此时此刻,在西马凉的别崖坡上,静静矗立着一座营地,主帐营门之前,有一面漆黑的铁鹰军旗。
羽姑娘撩开营帐的帘子走了进去,还没说话,就听里面传来男人烦燥的声音:“我不是告诉你不要再进来了吗?”
羽姑娘一愣,停住脚步,随即轻声说道:“少主,是我。”
燕洵顿时回过身来,见到羽姑娘连忙上前两步,沉声说道:“原来是姑娘,燕洵失礼了。”
“少主客气了。羽姑娘淡淡一笑:“阿精刚来过?”
燕洵点了点头,没有说话,样子颇为烦闷。
“殿下,已经第五天了,我们的确应该走了。”
燕洵闻言,眉头顿时紧锁,羽姑娘继续说道:“燕北现在一片混乱,得知少主要回去,各方势力都在相互倾轧,我们已经耽误了很多时间。”
燕洵无奈的叹了一声:“我都明白。”
“少主自然是明白的,你也应该会明白,若是再晚上几天会有怎样的后果。但是你却做不到,少主,你变得不像是我认识的你了,我想,就算是楚乔在这里,也不会愿意看到你这样不顾大局的做法。就算没有你在这里接应,以她的能力,也一定会安然回到燕北。”
燕洵缓缓抬起头来,声音低沉,喃喃说道:“你说的我全都知道,我只是有些担心,害怕她来了,见我没在这里等着她,会失望。”
“什么”羽姑娘顿时一愣,他固执的领着全军在这个风险之地等待西南镇府使,不是为了害怕她会有危险,只是害怕她看不到自己会感到失望?
“说出来很好笑吧,”燕洵自嘲一笑,摇了摇头“只要是人,难免会犯傻一次,我也未能免俗。我答应过她永不像赵淳儿那样欺她骗她,但这一次,我虽有私心想让赵淳儿死在那些官兵手里,并抛弃了西南镇府使的官兵,这样便也就死无对证了。但赵淳儿怎么可能坐以待毙呢,只怕她早已想到应对的法子,我不过是想让那家伙吃些苦头,阿楚心里惦记她,她嘴上虽然不说,心里一定生了我的气,我只是想要亲自向她解释清楚。”
羽姑娘眉梢一扬 “可是”
“我明白。”燕洵打断她的话“过了今晚,若是她还没有到,我们就离开。”
羽姑娘叹了一声,点了点头:“既然如此,属下就先下去了。”
燕洵走上前来:“我送你。”
刚走出营门,一阵锐利的剑锋陡然从倒面而来,速度之快犹若闪电,一声厉喝好似惊雷在耳边炸起!燕洵的反应霎时间好似豹子,在第一时间就灵敏的感觉到杀机的到来,他动作如行云流水,陡然暴起,手掌迅捷抽出腰间短刀,一刀架住迎面而来的剑锋,身体向倒一弯,妙到巅峰的躲过了迅猛绝伦的必杀一击!
“保护殿下!”羽姑娘冷静的高呼一声,左右的侍卫已经同时抢身上前,一阵噼里啪啦的厮打之下,很快就将刺客拿下!
燕洵站在人群之中,皱眉看着面前的男子,眉头紧锁,沉声说道:“我说过,不要再有第三次!”
男人不过二十岁左右,面容俊朗,曾经的阳光朝气已经不见,全化作冷冽的肃杀之气,他冷冷的看着燕洵,沉声说道:“背主叛国者,人人得而诛之!”
“顽固不化!”燕洵冷哼一声“赵嵩,这是最后一次,看在你我当年的情分,我最后一次放过你。他日你我相见,我必不会再手下留情!”
赵嵩冷笑:“燕洵,我还当你的心真的是铁石做的,你在帝都杀了那么多人,怎么独独对我下不了手?不过你今日不杀我,将来绝对后悔莫及!”
燕洵转过身去,看也不再看他“ 放他走。”
“淳儿呢?她在哪里?”
“我怎么可能知道,她应该还在盛都吧。”
赵嵩大怒:“你撇谎!”
燕洵面容冷冽:“我没必要撒谎,她所做的一切只怕你这个哥哥都被蒙在鼓里。”
赵嵩默默点了点头,似乎也知道赵淳儿不在燕洵这里一样,他抬起头来,看向燕洵,沉声说道:“燕洵,从今往后,你我八年相交,再无半分情义,他日相见,我仍旧会取你性命,你也不必再对我手下容情。你放了我三次,若是有朝一日我能杀了你,必会自刎,将这一命还给你,但是帝都的累累血仇,十万帝都百姓横尸街头,这一笔账,我们必须清算!”燕洵没有说话,他的长袍被西马凉的风吹的猎猎翻飞,像是一只飞起来的大鸟,脸上的表恃很平静,波澜不惊,可是却只有一双眼睛,黑的好像大海一般。
“还有阿楚”赵嵩的声音突然又几分低沉,他缓步上前一点,低声说道“我有几句话,你帮我带给她。”士兵们见他上前,人人手按刀柄,严阵以待。然而燕洵听到此话,却微微倒身,甚至还轻轻的上前一步。
“你告诉她,我…”就在这时,一声闷响突然传来,巨大的疼痛登时从胸前升起,只见赵嵩猛地一扑,手中的匕首狠狠的插在了燕洵的胸膛之上!
“殿下!”
“少主!”
“杀刺客”赵嵩面色冷酷,一把拨出匕首,又再重重挥下,直奔燕洵心口!远处,其他侍卫们离得尚远。燕洵手握短刀,脚尖一点,急速退后一步,可惜胸前伤口流血太甚,脚下无力,竟然让赵嵩瞬间追上了半个身位。说时迟,那时快,眼看赵嵩的匕首就要狠狠刺入燕洵的心脏,男人手中的短刀顿时上扬,只要一个横拉,就可以害断赵嵩的咽喉。刹那间,过往所有的一切都瞬间在眼前回放,那些艰难的岁月,坎柯的往昔,身处在绝境中的少年和皇家的天之骄子,电光石火间,燕洵手腕一偏,短刀的刀锋登时越过赵嵩拿着匕首的手臂,从肩部狠狠的斩下!
啪,的一声脆响,匕首顿时落地,连同着,漫天喷涌的血雾,和一条活生生的手臂!
“ 啊”,刺耳的惨叫声顿时响起,赵嵩整个人倒在地上,身躯蜷缩,抱着断臂处挣扎惨叫!
燕洵也倒在地上,胸前伤口处涌出大量的鲜血,侍卫们手忙脚乱的冲上前去,羽姑娘面容凌厉,厉声说道:“马上请大夫来,来人啊,将他给我砍了!”
“慢着!”低沉的嗓音艰难的说道,燕洵眉头紧锁,脸色苍白,奄奄一息,一字一顿的缓缓吐出:“放他走!”
众人一愣,阿精叫道:“殿下!”
“我说放他走!”阿精还要再说,羽姑娘却及时的拦住了他。她低下头,时燕洵说道:“少主,我会安排人送他回真煌城去。”燕洵缓缓点了点头,随即脑袋一歪,就昏了过去。
“殿下!”阿精大叫一声,转身就提起战刀向赵嵩走去,羽姑娘一把拉住他,沉声说道:“你想让我对殿下失信吗?”阿精一愣,委屈的叫道 “姑娘?”
“来人啊,准备马车,在配一个大夫送他回去,他的死活全听天由命,但要他活着到达圣城。”侍卫们不情愿的下去准备,羽姑娘跟随众人进入账中,没再多看一眼已经流血不止的赵崇,走到燕洵床榻之旁,只见男人眉心紧锁,面色惨白,情况已十分危险。
军医被迅速请来,年迈的老者看了一会,抬起头来,看了眼场中的众人,最后停在羽姑娘的脸上,沉声说道:“刺伤了肺,伤口很深,老夫没有把握。”羽姑娘看著老人,斩钉裁铁的说道:“少主一定不能有事,先生必须有把握。”老人眉头紧皱,想了半晌,终于叹了一声“不光如此,姑娘,这匕首上,有毒。”刹那间,大帐之内,落针可闻。
“中了……毒吗?”
羽姑娘顿时倒吸一口凉气,这样一个文弱的皇子竟然出手如此狠辣,可见其恨意多么强烈,她常年跟随燕王驻扎燕北,又如何明白他与燕洵的情谊,又如何懂得真心错付的难受。
西马凉前往柳河郡的官署驿道上,一队人马正在安静的等候着。天边月光惨淡,一片萧索月光斑白,照在下而这队人马的身上。足足有上万人的队伍一片安静,没有半点声音,每一个都眺望着东边的官道,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羽姑娘刚进大帐,里面的几个男人就顿时起身,女子眉头紧锁,语调却一如既往的平静“有消息传回来吗?”
“还没有,一名一身儒生青衫的男子站起身来,面容疏朗,略显消瘦,面色猜稍有些暗黄,说道,“姑娘不必担心,乌先生既然让我们在这里等着,想必不会出什么问题。”
“我不是担心有伏兵”女子面色有些苍白,眼眶有着明显的黑困,显然很久没有好好休息,她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坐在左手的一角,沉声说道“这方圆三十里之内都有我们的斥候探马,我是担心少主的伤势,好在乌生生来的及时,不然真不知那几个庸医有什么用。
燕洵身负重伤,却坚持不肯离开西马凉,队伍走了一半,昏迷中的病人醒了过来,强行下车上马跑回了别崖坡。这个铁血的主子这样固执和任性,在座的诸人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时候,没有人不心下忐忑,连说话的兴致都没有了。
羽姑娘叹了一声,对着青衫男子说道:“孔孺,先生带来多少人马,可安置妥当了吗。”
“带来三千接应人马其实你们现在已经进入了燕北的管辖之地,前面柳河郡的郡守,是我们大同行会的西南钱粮使孟先生。”
羽姑娘眉梢一挑,疑惑道“孟先生不是郡守府的私塾先生吗?什么时候做了郡守?”
孔孺笑道:“柳河郡是小郡难怪姑娘不知道。真煌城派来的上一任燕北总长是个贪得无厌的家伙,刚上任的就卖官售爵,会首花了大价钱,买下了帝都前往燕北一路上各个郡县的官职,为的,就是今天。”
羽姑娘点了点头,缓缓说道“会首思虑谨慎,计划的确周全。”
“姑娘”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羽姑娘急忙上前一步,一把拉开大帐的帘子,边仓气喘吁吁的跳下马背说道“先生说让我们原地驻扎,等他和殿下回来。”
羽姑娘眉头一皱,终于还是点了点头,说道:“你带二百人马赶回去,若是有事,速速回报。
“是!”边仓刚要走,羽姑娘突然想起一事连忙叫道:“边仓阿精安排谁护送大夏的十三皇子回去?”
此言一出,身后诸人面色登时都不好看,就连守门的侍卫也露出几丝气愤之色。这些大同行会的会员,都是出身于贫贱之家,有没落的氏族,有低下的平民,更有大部分都是地位下贱的奴隶。大夏等级制度森严,常年施行暴政百姓和朝廷离心离德,这些生活在低层的人更是对大夏满心怨恨。如今大夏的皇子重伤自己的主人,却安然离去,整座军营无人不心生怨愤。边仓哪会不知此言不宜在此时提起故意不太在意的说道:“我也不太清楚,还是等阿精回来姑娘再细问吧。”
谁知羽姑娘眉梢一扬声音凌厉的说道“废话我若是能等到他回来还用问你。”
边仓老脸一红紧张的搓了搓手,在大同行会最富盛名的领袖面前,他还是不敢太过马虎大意,只好喃喃说道“阿精好像是点了十二营的十个人。”
羽姑娘继续追问道“是阿精亲自点的?”
“啊?”边仓一愣,随即含糊道“是,是吧。”
“到底是还是不是””
“是”,边仓立即说道:是他亲自点的。”
羽姑娘长吁一口气,放心的说道:“这样就好。”
“姑娘那我就先走了?”
“去吧。马蹄声起,边仓快马离开了主帐,随即来到军营旁,点了两个小分队就向着西马凉的别崖坡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