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无心插柳

忆柔每天早晨早早起床，将整个庵打扫干净，然后到院子里等着小师父们，无为总是先把动作要领示范给大家，然后再领着做上几遍，剩下的时间就是她们自己训练，无为边看边指点。

忆柔总是在众人训练时离开，回到自己的小院，开始练当天学的内容，然后再把以往的重新练一遍。

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忆柔觉得浑身筋骨像是换了一样，以前扫完整个庵得需要半个多时辰，现在连一半的时间都用不了，而且忆柔觉得自己身轻如燕，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再不像以前，走两步便气喘吁吁。

转眼间忆柔在皓月庵已待了三个多月，三个月内忆柔所学的，比一些小尼姑三年学得都精，忆柔还是打扫庵，帮她们洗衣，除此之外，也没有她做的活。

这一日，无欲领着一个庄稼人进了庵，他背着一大捆柴，来了柴院。

忆柔急忙问无欲，负责打柴的两个小师父去哪儿了，无欲告诉她，两人前天打柴，一个不小心滑下了山，另一个去施救，也滑下去了，结果两人都受了伤，所以，只好暂时买柴！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忆柔心想：何必花这份钱呢？我可以去帮她们啊！也正好看看我的腿脚怎么样。

第二天忆柔打扫完庵里外的卫生，跟大家一块练完早课后，她拿起绳子，又拿了一把斧头，也没告诉别人，便向山上进发了。

对如今的忆柔而言，翠亭山不是当日的玉龙山，更不是什么庞然大物，她轻松自如地登上了山。

虽然从未打过柴，但看院里的柴，就知道应该找什么样的。她在林子里找那些干枯了的树枝，这么大的山林，这样的枯枝很多，她用斧头砍下那些低矮处的正在生长的树枝，可以带回去放在柴院里晒。

忆柔回去时午饭已开始，无为让几个小师妹在外面找了她好几遍，却不见人影，只好回去禀报师父。

悟能听后很是着急：“无为，你们无论如何也得把哑婆找回来，否则你们二师伯问起，我该如何说？哑婆从未给我们带来麻烦，相反，还帮了我们很多，不能让老人家出事。”

无为答应一声，带着几个师妹刚走出庵门，便看到了背着一大捆柴步履蹒跚地下山来的忆柔，几个人急忙迎了上去。

无为又气又担心地问：“哑婆，你怎么能上山砍柴呢？多大年纪了，要是有什么闪失，师父如何向二师伯交待？”

忆柔笑着用手比划，告诉她们，这些事对她来说，不是什么难事，这样的活，自己干了一辈子了，就是慢点，但她能找到最好的柴。

此时悟能带着无欲和几个尼姑也出来了，她们吃惊地看着忆柔。

悟能双手合十：“阿弥陀佛！罪过罪过！老人家，你这样做，可真是我们皓月庵的罪过啊！这么大的庵，几十个弟子，怎么能让你一个老人去拾柴？传出去，岂不让外人笑我皓月庵慢待人？”

忆柔急忙比划着告诉她们，说自己原本就是一大户人间的老仆人，在别人家时，洗衣，做饭，打扫庭院，劈柴，这些活她都能干，而且一个人能干好几个人的，因此深得老爷夫人的喜爱。那户人家的小姐最善良，待她也最好，从来没嫌她长得丑，还经常给她送好吃的。本想在那家度过一生的，可后来老爷夫人给小姐找了个婆家，小姐不喜欢，老爷放下狠话，说非嫁不可，小姐竟跳湖自杀了。老爷和夫人没想到小姐如此烈性，夫人一病不起，不到半年就走了，老爷更是后悔莫及，也生病死了。那么大的家业让他的侄子霸占了，哑婆被赶出了家。她这才出来寻亲，得以来到皓月庵。

众人听完，都为那家感到不值，更叹息哑婆命苦。

悟能感慨道：“老人家，那位小姐一家的遭遇，着实令人惋惜，可不管怎么说，这样的活，你以后不能再做了。”

忆柔急忙解释，说自己有能力干这种活，要是干不了，她决不勉强自己，皓月庵收留了她，对此她感恩戴德，她想为皓月庵做点能做的事，这样她心里会舒服些。

无欲眼圈泛红：“师父，你就答应婆婆吧，让她去做她想做的事！别让她觉得是我们的累赘。”

忆柔望着悟能使劲点了点头。

悟能唉叹一声：“也罢！那就随你吧！可老人家，你千万要注意自己的身体！”

因为此事，皓月庵的小师父们对忆柔更好了，而忆柔在山中打柴的收获远远不止是打柴而已。

每次上山，她总是先找块空闲的地方练一会儿功，然后再砍柴。她在山上健步如飞，但只要一下山，尤其是到了庵门，就立刻恢复蹒跚的步履。

秋去冬来，忆柔练就了一身好功夫，她也领悟到了古人的习武心得：武功习到深处，世间万物皆可成为手中的武器。

如今对她来说，树叶、树枝、石子，皆可成为她手中的暗器，而树条、藤蔓亦可成为她手中的刀剑。

忆柔有时也想，自己枉费了十七年的春秋，竟不知道自己是练武奇才，早知如此，就应好好习武，也不至于沦落到如今这般田地。但同时她又庆幸，离开那个是非之地，在如此清静之处，发现另一个自己，未尝不是一件乐事。

腊月二十二这天，下了一场大雪，天地间白茫茫一片。

望着窗外的雪，忆柔竟不由得想起了往事，离开那个地方已近半年，她从未想过，也从来不让自己去想，所以她没命地干活。她的手再也不是温润圆滑的纤纤玉手，而是粗糙开裂，她更不知道自己原来的脸究竟是什么模样了。

站在窗前，看着窗外飘舞的雪花，她竟毫无征兆地想起了那个人，想起了太多的过往，结果她的头又疼了。

忆柔猛地闭了眼，睁开后转身出了屋，她不允许自己再去回忆，更不允许再去想他，他已经从她的世界里消失了。

可为什么今天却去想他了？她明确地告诉自己，今天是他的生辰，整个水府一定沉浸在欢快的海洋中，他也许早已将她忘到九霄云外。

她竭力不让自己再想，可又控制不了自己的思想。于是，她对自己万分恼怒，出了屋，拿起那根粗粗的绳子，又提起那把斧子，她走进了雪中。

迎面碰上了无欲，小尼姑睁大眼看着忆柔：“哑婆，你疯了？这么大的雪，你出去干嘛？等雪停了再说。”

忆柔忙笑着比划说，雪停了天气会更冷，必须准备足够的柴，要不师父们会挨冻，她自己会小心，中午她不回来了，要在外面待一天。

无欲使劲拉住了她：“你别走，我们去跟师父说一声，她老人家要是让你去，你再去；她老人家要是不同意你去，你赶紧回屋。”

忆柔笑着挣脱开她的手，又比划说自己一定会小心，没那么娇贵，虽说自己一把年纪了，但这些粗活，她从六岁就开始做，什么下雪下雨的，她都应付得了，而且现在下着雪正好砍柴，要是雪化了山路更难走。

无欲只好松开了手，她看着佝偻着身子的哑婆，满头白发在雪中显得更白，眼圈不由得红了。

小尼姑自语：“老天爷到底是不长眼的，这么善良的婆婆，却要让她备受如此坎坷的命运。”

忆柔很快到了山上，她一直到了山顶，站在山顶上极目远眺，白雪纷飞，玉树琼枝，整个山成了一个银装素裹的世界。

忆柔的心情立即好了，她不再去想那些虚无的事，找了一块大树枝，用力打着地上和矮树上的雪，将那些拣拾的枯干柴捆在一块，又用斧头砍了一大捆鲜树枝，然后她把斧头和那一大捆柴放到了一个隐蔽的地方，她急切地想去另一个神秘的地方看看。

翠亭山的西南面是玉兔山，玉兔山上有令人谈之色变的彼岸谷。她一直很想借打柴之际去看看，但她怕一个上午回不来，再加上对自己的功夫她也不是很确定，所以，虽然经常站在翠亭山的山顶上向西南望，远远地能看到那座山上的两只兔耳朵，但她没敢行动，今天正好是个机会，出来一天，时间很宽裕。

忆柔用了一个多时辰到了玉兔山山脚下，抬头望时，只见玉兔山上亦是白茫茫一片，除了白，什么也看不清。她不知道玉兔山的入山口究竟在哪儿，只好登上了一稍微高点的石头堆，向远处看了看，发现正对着自己的偏南方似乎有条小路，忆柔急忙向那边奔去。

果然一条小径，但已被雪覆盖，忆柔看了看四周，寂寥无人，她大着胆子踏上了那条小径。

越向里走越阴暗，小径两旁全是相互缠绕的怪树，大部分树叶已凋零，但那些树枝却太密，再加上厚厚的积雪，以至让人产生一种暗无天日的感觉。要是在夏天，进了这条小径，一准会让人胆战心惊，大白天，也不会见到一缕阳光。

忆柔用最快的速度穿过那条小径，眼前便又是一片明亮的白茫茫了。她向上走去，山路越来越宽阔，直到一个很大的圆形场地，忆柔站在那个场地上，向前向上一望，过了这片平地，地势又开始增高，远远的是那两只玉兔耳朵。

忆柔决定先找到当年彼岸教的遗址，过了平地，向左拐去，忆柔看到了立在雪地中被雪覆盖的断壁残垣。忆柔找了一块长木棒进入了那片遗址，她在里面走了将近半个时辰，没发现什么，只好失望地又回到了原地。

她觉得依当年彼岸谷的声望，不可能就这么点房屋，一定在别的地方还有，她又向上爬去。过了一段山路，又一个宽阔的圆形场地展现在眼前，此时，其中的一只玉兔耳朵已清晰在眼前了。

忆柔站在这块高高的平地上，分别向左右看去，在右边看到了同样的断壁残垣，不过，那片狼藉的建筑显然面积比刚才那片要大的多。忆柔打定主意，先进入那片废墟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