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起来煮粥的时候,我就醒了。躺在床上,眼睛闭闭合合,感觉母亲在厨房的忙活比平时慢了很多。当厅门“吱”地被推开,母亲叫着:“起床了,上学去。”我立马从床上爬起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积极。
今天,是我上学的第一天,兴奋得心都要跳出来了。父亲隔晚和我说:“明早你先跟着阿哥阿姐到学校去,我晚点再去给你交学费。”我高兴得小鹿乱撞,吃饱早餐后屁颠屁颠地跟着姐姐和哥哥先去学校。一路上,我感觉整个天空都是糖果色的,飘满了彩色的泡泡。九月的初秋,晨风带着露水的湿气,微微地吹在脸上。路两旁的小草沐浴在晨光中,伸着懒腰。我在哥哥姐姐后面小跑着,脚上的拖鞋掉了好几回还没有走到学校。过了河桥,经过一个废弃的沙场站,走过一片田野,下坡,转过树丛,才瞧见了一间间房子。再走一会,终于到了学校。
原来学校是这样的呀!
一栋三层的楼房,灰白色的外墙,墙上有些被雨水冲刷留下的斑驳痕迹,有裂缝的地方还长出了一两株草,在风中轻轻地摇摆着。楼顶的升旗台上飘着一面鲜艳的国旗,看得出是为了开学新换的。学校正门是一道对开铁门,已经有些陈旧生锈。我一点都没有感到失望,反倒觉得有一股亲切感。没有上学之前,父亲到镇上去,我坐到他的单车后面,已经看过它好多次。我们之间似乎已经是很熟悉的朋友了。但我还是觉得有些害怕,毕竟我是来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这天学校是完全开放的,是专门的交费日。学生领着自己的父母到教导处去交学费,我也期盼着父亲能够快点来,因为觉得交学费是成为学生的第一步。姐姐和哥哥把我带到一个课室里面,交代了我几句,然后就各自回去上课了。在一楼小小的课室里,我第一次看到了那么多和自己年龄相仿的人,一个都不认识。大家都忙着选座位,有的爸爸妈妈帮着自己的孩子挑座位,找到一个漂亮又靠前的位置;有的小孩和自己相识的小伙伴一起合力搬桌子凳子,也高高兴兴地坐到了一起。破损的桌凳被抛弃到角落里,最后的座位还空着。我转悠了一圈,挑了最后那排位置的其中一个坐下。四方的长桌子,桌面被磨得光滑,上面有一些小孔和划痕,显然是以前的学生用笔和小刀留下的时间痕迹。一条从上到下的划线将桌子一分为二,我安分地坐在一边。
“这张桌子不错,贤啊,妈帮你帮你搬到前面去。”一个阿姨站在我的座位旁,俯身挪动我的桌子,似乎没有看到我一样。
“这是我的位置,我已经坐定了。”我抱着桌子,看着那个阿姨。我绝对不允许别人搬走我的座位。
“啊,这样,那要不你们两一起坐?”身材高大的阿姨笑嘻嘻地说着,让站在她身旁的一个女孩子稳稳地坐到了长凳的另一边。那女孩坐下来,也比我高出一个头来。就这样,我有了自己的第一个小伙伴。她带着我在校园里到处走,说着各种各样的趣事。上厕所也一起去,尽管厕所就在我们课室后面十几米的地方。可是这段快乐的时光很快就结束了,老师最后重新编排了座位,我被调到了靠前的位置,她还是坐在后面。因为,她高,我矮,我们两个坐在一起是非常不般配的。她也因为长得高,老师选了她当班长。我们分开了,学前班那年和她的回忆也就只有这些。但在后来,我们之间还有一些或甜或酸的故事。
去了学校几天,我开始变得有些失望,因为书本迟迟没有发下来。
第一天,老师告诉我们,学前班的书本要迟点才能到,估计要一两天。大家都觉得无所谓,趁着还没上课能够再多玩几天,在课堂上说话打闹,班长扯着嗓子叫安静,就窃窃私语,慢慢地就又变得吵闹起来。班长会记下调皮捣蛋的人名字,等到老师来的时候报告给她。我那时觉得当班长真好,能够理直气壮地管别人,成为老师得力的小帮手。但到了后面,我才觉得这并不是一件美差。没有书本,我觉得特别枯燥,上课无事可做,又不能出去。我甚至怀念起来和小君在家里玩耍的那些自由日子。老师一遍遍地告诉我们发书本的下个日子,她仿佛就是故事《狼来了》里面那个骗人的孩子。可能她不是故意的,但是我觉得自己被骗了很多次,特别失望。但没想到,日后的我竟然也是因为一件事对她们撒了很多次谎,不知道她们当时心里是否也是这般失望?
在我们望眼欲穿的等待中,书本终于到了。我们领到新书,就像过年拿到了新衣服一样,大家都不允许别人碰自己的书,格外爱惜。我终于不用看哥哥姐姐的书了,我有了自己的书本,是属于我自己的。一本语言、一本算术、一本常识,一开始并没有书包,只能用一个塑料袋子装着上下学,书角卷起来,弄得皱巴巴的。我担心书本会变旧,拿两张旧报纸包起来,翻书是舍不得压折,恨不得上课根本就不用打开课本。那时就觉得一切都是新的才好,多年后才明白,好的才能一直如新。笔也只能装进一个牙膏盒里,当作笔盒。那时并不觉得丢人,甚至为自己的聪明而高兴。我渴望有一个书包,即便不是宽边双肩的拉链书包,一个抽绳书包也好。但我一直不敢向父亲提出,因为我知道他必须得同时买三个,我、哥哥和姐姐。就这样一直用塑料袋当书包、牙膏盒当文具盒差不多半个学期后,父亲在一个晚上回来一个小熊书包。那个书包上面有一个小熊的头,毛绒绒的圆脸,眼珠子像龙眼核般大小,黑亮黑亮的,很可爱。父亲问我和姐姐谁想要,当四年级的姐姐说不要的时候,我高兴得就像当初拿到新课本一样。我问父亲书包是哪里来,他说是二姑姑女儿的。书包有点小,书本只能竖着放进去,长画书要对折成两本,再放几个作业本就塞满了。显然这是表姐读幼儿园时背的书包,但读学前班的我就像幼儿园的孩子那般高,背着正合适。我高兴自己终于能够像别人那样背着书包去上学了。上学的天空,是糖果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