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回到教室，我发现桌子里多了两个鸡蛋，拿起来摇一摇，居然是生的。我翻遍了柜子，也没找到母鸡。是哪个王八蛋要栽赃我偷鸡蛋？！

我从左往后看，又从右边看到后边，眼睛像雷达一样把课室里所有人扫视了一番，发现成远竟然拿着书本在读书。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他今天怎么难得那么勤快。

我把手伸进桌子里，摸了一下那两个鸡蛋，冰凉如触电。我越想越慌，绝不相信天上掉馅饼的事，更别说是鸡蛋，掉下来早碎了。就这样忐忑不安地熬到早读课结束，我才松了一口气。纠结着要不要把鸡蛋上缴给老师，成远走到我面前，低声问：“你桌子里是不是有两个鸡蛋？”

他怎么知道的？他是火眼金睛啊，在后面都能看到我桌子里的鸡蛋。难不成是他家的母鸡下的？

我故作镇定说：“没有。”

他挠着头，嘀咕着说：“我明明放进去了，怎么会没有......”

“鸡蛋是你放，你把生鸡蛋放我桌里干什么！”我拿出一本书狠狠地拍他，恨不得将他拍成煎蛋。

他双手交叉成X挡在面前，露出委屈的眼神说：“我奶奶叫我拿的。”

在我们那里，小孩子之间打闹如果受伤了，大人们会开玩笑说：“你打伤了人，得赔鸡蛋。”没想到成远真的给我带来了鸡蛋，而且还是生的。

“拿回去。”我从课桌里掏出那两个鸡蛋。

成远把手往后一缩，嘟着嘴说：“我不拿，拿回去我奶奶会骂我的。”然后屁颠屁颠跑到外面去了。

整个上午我就得小心翼翼地护着这两个鸡蛋，哪也不敢去，就怕它们磕着碰碎了。中午放学回到家，母亲见我两手各握着一个鸡蛋，问我从哪里的。我只能说是路上捡的，不然以她那不拿人家一针一线的性格，肯定得把鸡蛋亲自送回到成远奶奶手中去。

母亲夸我眼睛长得大还是有点用，能比别人先看到路边草丛里的鸡蛋鸭蛋。她一高兴，中午弄了两个水煮鸡蛋，我们四姐弟每人一半。回到学校，成远一直缠着问我鸡蛋有没有煮吃了，说鸡蛋可以补回我流掉的鼻血。我顾着整理收上来的英语作业，不耐烦地说：“吃了，但不够补血。”

他嘀咕着：“还不够......”

我把英语作业捧到教导处去，却不见英语老师在，一会就是英语课了，我来不及多想就跑回课室去读课文。

“噔噔噔噔”，清脆的高跟鞋声渐近渐响，最后拐进课室里来。是冰子老师，她穿着一条米色及膝半身裙，搭配一件白色无袖衫，脚蹬一双方头高跟鞋，细碎的短发贴在白皙的脖子上，整一朵清淡的白玉兰。她推了一下眼镜，说：“你们英语老师不在，这节课上数学。”我的脑袋里英语空空如也，她的话如同充足的氧气，及时拯救了将要窒息的我。

“大家把昨天的作业拿出来给我检查。”她拿着一把黄色木尺走下来，翻看昨天留给我们的家庭作业。

我后背顿时渗出冷汗来。老师昨天布置的作业是数学练习册上的习题，我本来想课间的时候借同学的书来抄一下写在作业本上，没想到数学课提前了。趁着她还没检查到我这组，我借了小欣的练习册争分夺秒地写题，她帮我监看着老师的移动距离。

“你的作业为什么没有做？把手伸出来。”

“啪”、“啪”，冰子老师在陈友的手上打了一板尺子。

她继续一路往下检查，“成远，你更离谱，整本书都是空白的。伸手出来！”

“啪”的一声，清脆的尺子声清晰可听。

我越想写快点，手越是不听使唤，手心直冒汗。

“别写了，现在还抄什么。”

“啪”的一板，小敏挨了一板尺子。

小欣掉转头，说：“小敏都皱起眉头了，肯定很痛。”

“额。”我紧张得打了一个嗝。

老师拿着那把米尺一路“过关斩将”，最后来到我身旁。我合上作业本，捏紧了手中的笔。

手指如清冷的白月光落在我的作业本上，一打开，题目过半不全，赶写的痕迹显而易见。

“李小蓝，你怎么也这样。”

温声细语的一句话，让我恨不得马上刨个地洞钻进去。“老师，我，我没有练习册.......”

我以为冰子老师会格外开恩，毕竟我还没有被老师打过。没想到冰子说：“那也是没有完成作业。和大家一样，把手伸出来。”

我摊开手来，微卷着手掌，想减少“刑痛”。

“要是怕痛，下次把作业做好了。把手掌伸直。”冰子老师举起尺子，“啪啪”打了两下。

手掌留下一阵微麻，看不出小敏比我还怕痛。

数学课一下，小敏捂着手过来向我哭诉：“老师把我的手都打红了！”

我看了一下她的手，是有一道红色的印。小敏拉起我的手一看，问：“你的手怎么不红？”

对比起来，冰子老师刚才的确手下留情了。我撒了个慌说：“我皮厚，打不红。”我把手上那因换季而脱掉的皮给她看，“你看，我的手比你的多了一层皮。”被打只是一时的痛苦，老师给我委派的任务却是长期煎熬---监督成远做练！习！册！

虽然这注定是一场持久战，但我只能即时执行。

“成远，老师让我监督你做练习册。”我向“敌人”表明我的来意，同时也亮明我是有着尚方宝剑的御史。

“哦。”成远从他那乱成鸡窝一样的桌子里把练习册翻出来，随手翻开一页装模作样做起来。看完题目，半天写不出一个字，翻开后面的答案，看一眼写一下。

我按住答案，说：“不准看答案，自己做。”

他嘟起嘴说：“我不会做。”

我学着老师平时的话说：“不会做就想，就是不能看答案。”

成远竟然嘻嘻地笑说：“李小蓝，你是不是傻？我就是想不到才做不出来，你还叫我想。”

我红了耳根，不退让说：“你快点写，做好了我要交给老师。”

他把下巴抵在桌面上，眼珠子转了几下，说：“要不你帮我做？你不是没有练习册吗，我给你。”

我本来打算义正言辞地拒绝他，可不知道怎么却心动了。我问了母亲大半个学期，都没有钱给我买上练习册。看来是不能再指望了，在这件事上我决定自力更生。

“可以。不过，你要帮我一件事。”我向他提出了条件。

“什么呀？”他凑过来问。

“我想看下陈友那本作文书，你帮我问他借，但不能说说是我要的。”陈友买了一本作文书，他是班里出了名的吝啬鬼，谁都很难从他那里借到东西。再看下我们两个之间的“恩怨”，他是打死都不会把书借给我的。

“我现在拿给你！”成远从他旁边的桌子里翻出那本作文书来，递给我，“是不是这本？”

我点了点头，抱着书说：“我看完了就拿回来，你不准告诉陈友。”

成远一副听话的样子回答：“哦。”他看我一页页翻着书，问：“这么多字，你读着不累啊？”

我合上书，问他：“你吃饭累吗？”

他嘀咕着说：“不累。但读书又不是吃饭。我去玩了，你记得帮我做写练习册。”成远把练习册往我怀里一丢，鞋也没穿就跑了出去。

陈友估计怎么也没想到，防火防盗更要防同桌。我一下子收获了想要和需要的两本书，它们对我来说，是带着刺激的小惊喜。它们像母亲高放在衣柜顶上的那罐糖果，被我偷吃了几颗，甜滋滋的，很满足。我把成远的练习册放在一边，打开作文书，读着那一篇篇作文，我发现这世界上，有和我生活相像的，也有和我生活不像的。比起那一连串的数字，我更愿意去读那些繁多的文字。后来我才慢慢体会到，有些东西对人有着特别的吸引力，而且你会愿意沉醉到当中去。

“小蓝。”大贤突然出现在课室门口，打破了我小世界的安静。

我把书塞进桌子里，蹦跳到她前面，看她手里捧着一沓语文试卷，问：“发试卷了？”

“对，这是我们班的。叶老师叫你下去拿试卷。”

我来到教导处，叶子老师却不急着把试卷给我。她微笑着说：“这次期中考试，你的作文写得不错！”

表扬突如其来，还是在那么多老师面前，我不好意思地说：“老师，我乱写的。”

刚说完，其他班的一个老师拿着一张试卷走过来说：“叶老师，这个学生的作文写得不错，看来是可以的。”他把试卷还给叶子老师，我看到是我的试卷。

“她，她写的。”叶子老师指着我，笑得眼角荡起了皱纹。她笑得那么舒服，仿佛是母亲看到我领了一张大奖状，可我转眼就看到旁边冰子老师难看的脸色。

“李小蓝语文考那么好，数学怎么做得这么差。”她半咬着下唇，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好像是说给我听。我从云端掉落到地面，整个身体变得头重脚轻。

“她和陈天两个人，语文和数学的成绩刚好颠倒。”叶子老师和冰子老师相视一笑，把语文试卷给我，“把试卷拿回去发给同学们。”

“把数学试卷也拿回去。”冰子老师也把试卷塞给我，让我一起拿回去。左手语文试卷，右手数学试卷，我像同时拿着软绵绵的棉花糖和沉甸甸的石头，心情如同高低不平的天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