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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碧血之宁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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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停顿了一小会,极力克制住想要撕碎一切的冲动。

“从前你在永安,只知晓满门旌表、世代尊荣。你去灵尘谢氏的祖茔、宗祠参拜过吗?你见过碑石林立一排一排布满几座山头、灵牌层层叠叠比天上的星辰还密集的景象吗?你知道那些坟茔中,有多少连断臂残肢都没有,只有一套生前所穿的衣冠和他的命灯吗?”

“那都是历代为王朝、为天龙大地镇守疆域,为之捐躯的英|烈,别的死法都不配跟他们葬在一处。”

“你父母至今埋骨星峡海,你觉着心痛,但你知道有多少人连死在何处都无人知晓吗?”

“宁氏战死的人绝不比你谢氏少。然而凤北宸一句‘必有反意’,世人就尽皆认为我宁氏一族落得如此下场,是活该,是咎由自取。”

“他们毫不顾忌,以最大恶意去揣测去编造,诬蔑宁氏挟海自重,勾结尾鬼为祸大昭,是国之蠹虫。”黑袍空荡荡的胸膛急速起伏,厉鬼般嘶哑的话音越发凄厉。

“谁还会管真相如何?谁还会管宁氏早在大昭建立之前,就世代镇守星峡海岸?谁还会管脚下的天龙大地至今不曾被尾鬼践踏,是以什么为代价换来的?”

“若是你谢氏有朝一日落到我宁氏的下场,还要被口口声声骂作反贼、罪臣,你还能轻易道一句原谅,我宁氏阖族当奉你为圣人,替你树碑立传,永传后世。”

字字句句,都淬炼着无法言说的恨和怨。忠烈传家,死战护国,换不来帝王半分宽恕。

冷汗混着因剧痛而流出的眼泪淌了满脸,谢重珩已经丧失了说话的精神,更没办法反驳。

不由自主地,他想起进入往生域之前的幻境中,亲见伯父遭炮烙而亡的场景时,围观的百姓是何等的兴奋、激动。

如同当初一般,他心里骤然生出将一切都毁灭的暴烈杀意,眼瞳瞬间沁血似的通红。

片刻之后,周身骨头都被反复碾压似的的疼痛中,一声阴毒的冷笑让他又激灵灵清醒过来,自己方才的情绪太不对劲。

“杀气这么明显?难道是想到了什么?”一只宽大的漆黑袍袖捏住他的下颌抬起,力道之大,像是要生生将之捏碎一般。对方嗤笑起来。

“你看,你的所谓仁义道德,不过都是慷他人之慨。若是让你站在我的位置,只怕你也很难继续维持现在这副慈悲嘴脸。”

宁苏曲森然道:“谢重珩,你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指责宁氏?”

“你和你的家族、和那无数贱民、乃至凤北宸和大昭,你们都应该庆幸,我宁氏只是举兵反叛,至今还有人镇守在星峡海岸,而不是直接跟尾鬼合作,引寇入境,合力先将你谢氏灭了。”

“否则,碧血灵尘二境失守,顾氏的万藏境不保,大昭三成疆域落入敌手。你以为凭剩下三家和凤北宸能守住几时?”

他狠狠一甩手,再不管刑架上的囚徒,只命令兵士看好他,转身往外飘。

仿似裹挟着厉鬼之气的黑袍在行营帐外安静地停留了一会,宁氏掌执想起方才那句登高跌重,当牛做马亦不可得。

他并不知道谢重珩对永安宁氏的结局了解多少,但这番话明显意有所指。

簪缨世家之中,宁氏是第一个倒下的,对方必然就是在影射、讥讽他们,让他愤怒到几乎克制不住暴虐杀意。

对于宁氏面临的困境,从争权夺势的腥风血雨中步步厮杀、磨砺过来的嫡系尊长们是不是早有预感,时至今日,宁苏曲已经无从得知。但于他而言,堪称大厦瞬间倾颓。

短暂的失神间,他想起两年前的嘉平七十五年下,岁暮之前,家族遭逢这场劫难最初的开端。

朝堂上公开的消息一向传得飞快。不及宁松羽下朝回家,宁氏嫡长子、继任者、年轻一代中人人称道的“永安明月”被册为侍君,不日将送入宫中的旨意已经风一样卷遍了王都。

彷如艳阳高照,朗朗青天,蓦地炸开一个震塌了天地的霹雳。宁苏曲懵了,永安宁氏府所有人都懵了。

宁苏月跪在宁松羽面前,面如死灰,眼中一片血红,是人生被彻底摧毁、从云端坠入深渊的绝望和无助。

他嘴唇都在颤抖,自幼严苛的教养却让他只能死死压抑着情绪。

纵然行将崩溃,他却连哭都不能,只紧紧抓着司武令一截衣袖,嘶哑的声嗓中一字一字,全是隐忍的哀求和不甘:“父亲,我不想去。”

何止是不想堕入肮脏泥泞雌|伏侍人,做个只能供人银辱发泄、肆意践踏的玩物?何止是不想尊严扫地辱没家族,污名著于史册,流传千秋万世?

他更不想废弃一身苦练而成的修为,不想日夜研习的经世济国之学自此被埋葬在自己神识中,埋葬在阴暗腐朽如坟墓的深宫里,再无重见天日的一刻。

无论有没有大司乐那个祸国奸佞在,于宁苏月而言,那片无数人不惜代价也想进入的辉煌宫殿,都只是炼狱、烂泥潭。

宁苏曲并排跪在旁边,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只觉无比荒谬。

他像是陷入了一个诡异而恐怖的噩梦。也许某个瞬间他再次睁眼,眼前所有惨淡景象都会消失,回归到他们原本的正常状态。

却又无比真实。真实到无论他用什么手段,哪怕在手臂上割下道道深痕,血肉破碎的剧痛也不能将他带出这个可怕的轨迹。

宁苏曲想求父亲救救自己的兄长,他素来最看重的嫡长子,喉咙里却仿佛哽了一堆石头,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

如果这个家里一定要有人去应这场劫难,他甚至宁愿这个人是他自己。

然而昭明帝指明了要他那即将振翅翱翔、引千万人瞩目的兄长。

宁松羽沉默许久,最终只是转过身去,嘶声道了句:“是父亲对不住你。”

宁苏月终于流下泪来。

他的父亲曾亲手将他托起,登上六族嫡系子弟所有同辈都难以达到的云端,如今又要亲手将他拖下来,扔进糟污泥泞中供人肆意糟践。

帝王天威,宁氏阖族,无论哪一个都是天幕一般的存在。压下来的时候,他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连死都不能。

自那以后,他就将自己关在房中,枯等着散功之日。

那段时间,整个宁氏府中都压着一片黑云,愁绪惨淡。

宁苏曲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更没有办法想象兄长又该是何等煎熬,绝望欲死。他好像也曾经去宁松羽面前发疯般闹过,甚至叫嚣着要杀了大司乐,却被狠狠一耳光抽倒在地上,关了禁闭。

宁氏所有人都知道,事情已经无可挽回。但所有人又都存着一丝侥幸,期盼天降神迹。

然而天下的事,从来不会单纯因为任何人的祈求而有任何改变。令人绝望的一刻终究无可抗拒地来临。

作为重明一族的半血之后,宁氏子弟生而重瞳。这不仅是身份的证明,是重明力量和血脉传承的标志,也是其灵力的根源和凝聚之处。唯有至为亲近、信任之人,方能知晓其灵力凝聚在哪一对瞳仁。

若要彻底废去修为而不成为一个真正的瞎子,需戳去凝聚了灵力的那双瞳仁。

宁苏月这一遭,只能由司武令亲自下手,于此事本身的绝望和耻辱上,更添父子人伦的惨烈。

宁苏曲被宁松羽解了禁闭,勒令到场。他是跪着看完整个过程的。

不知道为什么,眼前的一切都像是蒙着一层水雾,根本看不分明。但又似乎无比清晰,他甚至能看清针尖上那一抹残忍的锋锐寒光。

抛开嫡长子的身份不谈,宁苏月也担得起下一任掌执的重任。

嫡系所有人中,唯有他生了一双与宁松羽一样的冰蓝色重瞳,不仅极其漂亮、迷人,更是洪荒神禽的力量和血脉精纯的象征。凭他的天资,更是足以保宁氏一两百年门楣不坠。

宁松羽花费了数十年心血,教习功法,指导策论,言行举止,心性为人,一点点将嫡长子打磨成六族继承人中的翘楚,人人称颂的“永安明月”。

然而最后,他却要被迫亲手毁掉他一生的至宝。

金针纤巧,握针的手却在颤抖。

司武令执掌兵部,名义上统辖除中心三境的帝王直属部|队之外,整个大昭王朝所有兵力,更曾纵横碧血境的疆场多年,掌中一柄弯刀不知斩下多少尾鬼将领的头颅。

那只手本该稳如磐石,如今,却连细细一根针的分量都承受不住。

宁松羽屈膝俯身在长子面前,是歉疚是愧恨。针的另一头沉沉坠着的,是他过去多少年的心血和希望,重逾万钧。

哀莫大于心死。短短时日,生机都仿佛从宁苏月身上消散尽了。

他安静地跪在那里,不言不动,没有一丝表情,连眼皮都不眨一下,精致又憔悴的木偶一般。

直到任由那根针最后稳稳戳进自己眼中,戳去一双曾经让阖族引以为傲的冰蓝重瞳,废了一身修为,他甚至都没有哼一声。

衣襟一片冰凉,宁苏曲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已泪流满面,几乎压抑不住哽咽。

宁苏月被抬出去后,房间里只剩下父子二人。他终于不想再忍了,一头撞在地上,以拳砸地,茫然又愤恨地呜咽出声。

宁松羽居然任凭他发泄着,没有开口斥责,连看也没看他一眼。

他扔了金针站起身,却蓦地喷出一口血,多年撑起一方天地的精实躯体踉跄着,砰地倒下。

“父亲!”短暂的呆滞后,宁苏曲目眦欲裂,膝行过去,将他扶起来抱在怀里。

却见他双眼空洞,失魂落魄,面上竟已有泪痕。就连一向无可挑剔的姿容,不知什么时候都已然带上了说不出的颓唐之意。

活了三十多年,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宁松羽流泪。

直到那一刻,他终于惊觉,这个山脉般支撑着整个宁氏上万族人性命和未来,仿佛永远不会有弱点、永远不会倒下的强悍男人,原来也只是个同他一样,有血有肉有感情有思绪的凡人,原来也只是个深爱自己孩子的父亲。

今日在儿子面前展现出如此脆弱、无助的一面,已是心碎到再也承受不住的疼痛和绝望。

在此之前,宁苏曲心里不是没有过怨愤,总觉得宁松羽未免过于冷静、冷血,过于看重利弊,又太过看重大局。为了家族,似乎没有他不可舍弃的人和物。

作为父亲,他从前对宁苏月的偏爱和看重,全永安都知道。纵然如今已没有转圜的余地,兄长将自己关了整整两日,至少该去看一看,安慰几句。

但从始至终,宁松羽都像是当做没有这回事,彻底放弃了这个嫡长子,甚至有条不紊地亲自出面,安排替宁苏月和宫氏掌执的嫡女解除婚约之事。

宁苏曲更怨他为什么如此冷酷,非要他来亲眼目睹这一出父子相残的人间惨剧。

家中突逢剧变,他已经痛苦欲死。父亲亲手废了兄长不说,还要在他心上捅一刀。

然而现在,他终于能多少体会一点宁松羽身为掌执的忍辱负重,和迫不得已。

父亲庇护着所有人,却没有任何人能替他遮挡哪怕一点风雨。哪怕天塌下来,他也必须率先迎上,绝不能有半分示弱,更不能有半点私心。

莫说一个嫡长子,就连他自己,必要时也当弃则弃。

父亲今日特意让他来此,就是要他宁苏曲明白:所谓簪缨世家,天潢贵胄,看似凌驾于大部分规制之外,无上自由,却自有另一套更为严苛残忍、不为大多数人所知的金规铁律。

他们脚下的每一步路,其实从一出生的时候就注定了,根本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

天地之道,无非平衡。享受过多少非同一般的供奉和特|权,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无论权力还是功法、身份,嫡系对旁系固然处于近乎压制的地位。然而非但他们宁氏,六族在永安的所有嫡系,都是为了保住旁系、替家族留下血脉传承,随时可能要主动牺牲的棋子、人质。

一族掌执在整个家族中无可匹敌的尊崇荣耀下,更是难以想象的责任和负担。

宁松羽只在他怀里缓了须臾,竭力稳住心绪,颤抖的指掌用力抓他的肩臂,强迫自己坐起来。

他呕血不止,声嗓嘶哑:“宁氏将来,只能交给你了。阿曲,你兄长以后不在了,你该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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