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张上的字迹逐渐缭乱,开始写到我记忆里的开端,这个作者几次写到盛汲叙身体出问题,又写到我活着活着又无人可依,一些曾经出现在我们生活中的人不断出现又被擦掉,残留的痕迹和新写的字重合在一起,感觉作者本人已经乱掉了,剧情开始不受自己所控制。
读完整篇手稿,我回头和身后的盛汲叙交换眼神,我们俩都松了一口气。
作者没办法控制剧情走向,因为我们都是活人。
卫汾汾一定会死。
盛汲叙必然不会独活。
庆纣拿过日记本,正要翻,老旧的卡通笔记本在她手里亮起奇异的光芒。
待光芒消失后,她手里的哪儿还是日记本,只剩下一张薄如蝉翼,围绕着点点星光的纸。
“这是……”
庆纣神情紧绷,而裴诉戎脸上早已失去血色,他呼吸一滞,死死捏着纸张一角来回确认。
“命数薄。”
简直是皇天不负有心人,这俩人终于摸到完成任务的KPI的门把手了。
“这就是主神,这个人在篡改你们的人生!”庆纣高兴地振臂高呼,裴诉戎来回翻动那一页纸,试图在里面找出点东西。
“……人生那么好篡改的吗?”
她这么一说感觉我的人生是什么很随便的东西。
“等我联系师兄看看。”
庆纣很快把她见多识广的师兄请了过来,电话请的。
“你跟着他们找什么命数薄啊,还演上什么系统编骗人的瞎话,你是真闲啊。”
庆纣的师兄声音清亮,语气不算友善。
“那都找到一页了,这算不算突破嘛。”
“你们最好是有突破,裴诉戎,你小子离我师妹远些,万一我师妹有个三长两短,我留你不得。”
被点名的人一声不吭,望着手里的命数薄出神。
“好了你说正事。”
“现在的情况就是有人拿着命数薄写乌七八糟的东西,这玩意儿落笔既定命,但看你们现在的情况,是这个人打破了自己命运循环,她就是破局的关键,如果稍有差池,这个人再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行为,也不止他们,连带介入他人命运的你们也会被拖入循环之中。”
循环?
我看向庆纣,她会意向自己师兄多问了几句循环的事情。
电话那头的人轻叹一起,说:“还记不记得之前我与你说过,自我了断的人最好少去管,原因就是他们是不能转世,会反复重复了断的过程,求出无期。”
庆纣闻言身躯一震,她缓慢地偏头注视我。
“那个修改命薄的人也不知道这个点,结局不是能被他人左右的,活着便是修行,修行不够自讨烦恼。”
我已经听不清他后面的话,连带恶毒女配的记忆迅疾灌进脑海。
这是一个循环,我不管选择什么起点,结局都是一样的。
第一次选择跳海自尽,而盛汲叙选择割腕,第二次我选择和他一样的方式,盛汲叙意外离世……视线落在他布满蜿蜒伤疤的腿上,盛汲叙注意到我,有些局促地拉了拉裤脚。
“我们是不是能改……不,我是不是能救救我自己。”
说什么逆天改命的话实在可笑,加上这两次循环,已经算是活了两世,长期以来我认定没有人喜欢我,爱我,将自己看做工具和商品,用自己的全身力气去换取一句“你好有趣”。
可是我已经很累啦。
尽管我已经很累了。
还是要假装开心走进办公室和每个人打招呼,对没有理由爱我的人藏起自己不愿面对的事情,我不愿把差劲的一面透露给他。
是我,先看低了自己。
回想之前的所有事情,原来我也可以对着龌龊之事说不,也可以带着朋友和孩子重新开始,可以大哭大笑,然而意识到自己是个活生生的人,我可以这么热烈地活着,感受自己最极致的情感。
“你这……”
“可以。”沉默至今的裴诉戎忽然抬起头,他万分坚定地告诉我:
“命数薄不可被他人左右,但你可以,因为这是你的人生不是吗,只有你自己愿意,才能完成修行。”
庆纣的师兄轻笑一声,赞同道:
“是,不说功满德就,起码你不会再被烦恼缠身,也就不会再走向极端。”
“这正是,破局之机。”
我妈曾跟我说过很矛盾的话。
“这世界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如果你选择这么做,别人会怎么看待你,又怎么看我们?”
“不要太敏感了,没有人时刻关注你,别人没有闲时间去看你,没人在乎你也没人记得你,你是谁啊。”
如果她现在能站在我面前,我会告诉她。
这个世界有很多人,他们没空关注我,但盛汲叙会在乎我记得我,你们会不会已经无所谓了,我前二十七年的人生不是彻底完蛋,而是正要开始。
“找到了记得喊我,我也想知道是什么人写这种下流垃圾,多看一眼都脏眼睛。”
庆纣师兄留下满是嫌弃的话语就挂断了电话,我和庆纣同时陷入沉思。
“你还记得作者名字吗?”
“我的脑子不大好使,一想就头疼。”
身旁的小神仙撇撇嘴,闭上眼拼命回想那本书的作者,我也在脑海中搜寻。
“七我大什么……”
“七我大芭蕉吔!”
不愧是破文作者,名字起的都那么与众不同,庆纣催着我打开手机搜索。
“……你喜欢看这种东西?”
裴诉戎狐疑地看着正在激情浏览作者其他作品的庆纣,她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看刘备书。
如果我看过的《霸道兄弟狠狠宠》只是一碟小菜,作者后面的文章就是恶心的盛宴。
里面的女角色无一不是高学历高智商,却只能匍匐在男人脚下请求对方垂怜,文章口味愈发重,而评论区里也只剩下讨论要是自己遇到这样女生会怎么做的发言。
也就是这些评论给作者无限灵感,一本接着一本发出来。
“怎么没有那本书了?”
庆纣“咦”了一声,她翻遍作者的作品合集都没找到《霸道兄弟狠狠宠》,我正接过来再查一遍,眼睛却被一本书的简介吸引。
“小恶魔高婷婷游走在背德快乐之中……高婷婷?”
文章开头就描写主角和已有家室的上司翻云覆雨,而这个上司的描写越看越像……
宋风。
而文章还在连载,文中的哥哥并没有锒铛入狱,作者安排了许多父子凌虐女主的情节,女主在痛苦和耻辱中逐渐丧失自己的道德底线,只有对方讲她视作物品欺凌她才能松一口气,甚至有几章都被欺负进医院,她也只是娇滴滴趴在男人胸口求他轻点。
颜色情节更是透着没有下限的恶劣。
看得我和庆纣都有些不适,盛汲叙划了划屏幕,眉头用力皱在一起,能夹死虫子。
“这人也这么写咱俩吗?”
“没有咱俩,只有你和假的葛芸云,兄弟。”
盛汲叙眉头皱得更紧。
“那更糟糕了。”
庆纣没理会我跟他的话,指着文里的一段说道:
“这里真的很像你妹妹,这个公司领导被她和哥哥做局陷害,而且这位哥也被女主角利用。”
我说你自信点,把像字去咯,这完全就是卫婷婷和高中以及宋风的故事。
话音刚落,那边网页上又出现新的章节。
“高婷婷自以为计划天衣无缝,她正打算拿了这笔钱离开,但高前和徐凤哪能轻易放过她,他们对这魔物一般的女人又爱又恨,落入她圈套的男人们对她的滋味想念无比。”
“是时候了,是时候让她赔罪。”
一股危险的预感冲上心头,新章节的文字堆砌出一幕恶心又恐怖的画面,女孩的双手被捆绑起来拷在水管上,五个男人围着她,残忍的手段轮番上阵,女孩被他们折磨得只有进气,徐凤掐着她的脸一遍一遍告诉她。
你只能做的我狗。
狗是不允许反咬主人的。
高婷婷还在挣扎,她愿意吐出那些来路不明的钱,高中心想着拿到钱就收手,可徐凤不愿意,他甚至邀请他人来观赏女孩被凌辱的场面,来客揪着高婷婷打结的头发迫使她抬起头。
“你以为这样就算完了吗?”
使人上瘾的药物缓慢推进女孩的身体,她痛苦挣扎了一会儿,整个身子忽然不自然地弓起,沾湿身下的床垫。
徐凤如愿以偿,他得到了一条只会乖乖趴在脚边渴望自己的狗。
与之前的评论区不同,大多数读者都买账。
“……这也太变态了。”
“对啊,这完全是变态小说了。”
“我想看的文不是这种,好恶心啊。”
“点了。”
我突然想起在小卖店对面看到宋风的事情,推开拦在身后的盛汲叙到书房抬电脑出来查前段时间的监控。
一个月前他没来过。
但从大前天开始,宋风又出现在小卖店门口,他每次站的位置都不一样,要么是对面,要么就在小卖店旁边,好几次我都看见婷婷转头去看。
想来她可能已经注意到了。
“真恐怖,这已经是盯梢了吧。”庆纣被视频里的人吓得不自觉抱起双臂。
“这是要犯罪啊,搞快点咱把这狗屁主神逮起来!”
我一联想到文里的情节就一阵胆寒,正要联系婷婷的时候,三姨先打过来了。
“你俩带着婷婷过来吃饭啊,饭好了。”
“婷婷?她没来我这儿啊。”
三姨斩钉截铁说不可能,卫婷婷一个半小时前就说来找我,她看着人往我这儿来的。
我给盛汲叙使了个眼色,他立马拿过自己手机给卫婷婷打电话。
“没人接。”
“三姨咱先不说了,我找找她去。”
摁掉电话起身,庆纣和裴诉戎说他们先去打听作者住在哪里,我点点头穿上外衣就往外冲。
卫婷婷可千万不能出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