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犹原以为自己见血见得多了,任是眼前血流成河也无甚所谓。但甫一看到萧雁识腰际大片蔓延的血,心尖却像是被什么狠狠剐了一下。
腥臭的污血糊得萧雁识可怖又狼狈,除却……那一双透亮的眸子。
“还能行吗?”薛犹抹了一把萧雁识颊上的污血,却反而在他眼尾蹭上一点,登时衬得萧雁识那张脸显出几分妖异。
“自然。”萧雁识挣开站稳,匕首换了只手握着。
猎物又在它的眼前被劫走,虎怒气更甚,汹汹而来。
而这一次,萧雁识出手便有几分不要命的架势。
薛犹看着后背空门大开的萧雁识,袖下软剑飒然甩出,亦是直直冲将上去。
萧雁识脚下速度极快,借力攀到树头,而后顿也不顿,俯冲而下。
巨大的重力作用下,匕首宛若利箭,深入虎背,顷刻间连其背骨都生生劈开。
“吼!”虎已痛至癫狂,直接舍弃薛犹朝萧雁识冲去,它要拍死这个罪魁祸首。
洞悉一切的萧雁识急急往后掠去,薛犹则持剑翻身而上,二人遥遥对视一眼,几乎同时出手。
不过瞬息,萧雁识仰头屈身自虎身躯旁掠过,薛犹则干脆利落将剑尖刺入虎的后颈。
二人默契更甚,一击过后同时飞身出去。
到底不比薛犹,萧雁识腰际伤口扯得更严重,失血过多的结果就是落地那一刹那双膝一软,几乎跪将下去。
薛犹好似时刻都在注意着他,在萧雁识摔倒时稳稳揽住他。
“怎么样?”薛犹一边去检查伤口,一边托着萧雁识的后脊。
“还好,死不了。”萧雁识吐出一口浊气,“我们走!”
薛犹回头看了眼,萧雁识匕首划破那畜生的喉管,而自己又贯穿其后颈,并中要害,那庞然大物已经难以支撑,四肢强自挣扎片刻重重砸向地面。
“你……何时受伤的?!”萧雁识忽然低呼,薛犹还未搭话,就被扣住手臂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还有这里!”
萧雁识蹙着眉,完全忘了自己也是一身的伤。
薛犹心中微暖,但看着显露忧色的萧雁识还是安抚道,“无碍,只是一点小伤,回去养上几日就好了,倒是你……”
说着摸了摸萧雁识的手背,“世子,甫一听见你进了山,我……”大概情之所至,薛犹开口后连眸底都泛起波澜,萧雁识正好抬眸,几乎从他眼底抓住那一闪而逝的痛色。
但眨眼间又消失不见,萧雁识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尤其薛犹话说到一半就没了下文。
萧雁识还以为能听到薛犹诉衷情呢,“嗯?听到我进山了,然后呢?”
薛犹看着一脸兴味的萧雁识,突然就不知道怎么开口。
“说呀,”萧雁识眉眼带笑,说是眼底没有一点期待那是全然不可能的。
于是,薛犹舍弃那些不好意思,避开萧雁识直勾勾地眼神,“心中无安,难以自持,唯恐你……伤了丝毫。”
原是想看看薛犹这一贯冷静持重的人局促时是什么样子,但却怎么都没想到,听了他的话,萧雁识反倒慌了下,下意识错开眼,“嗯……这样啊……”
*
回到庄子上,早就有等候的大夫。
瞧着倒是年轻,就是说话一板一眼的,“你们不要命,便不要找我来治,”小大夫戳了戳谢开霁的伤口,“麻烦!”
如他所言,几乎用了三四个时辰,才将三人身上的伤口处理好。
“这几日好好养伤,不要乱跑,不要见风,不要吃发物,”小大夫背着药箱子就要走,却被谢开霁拦住,“你莫急,暂且在庄子上住几日,怎么样?”
小大夫狠狠瞪了他一眼,扯回自己的袖子,“不要!”
天知道被人扛着一路疾驰,他有多难受。
腰都被颠得快折了!
都怪谢开霁!
还有萧雁识!
“听说你最近在找一味药,”谢开霁不怀好意地笑笑,“正巧我知道一些,你想要吗?”
小大夫脚步一顿,扭头又狠狠瞪了谢开霁一眼,“狡猾!”
“哈哈哈,那你要是不要?”谢开霁最喜欢逗人玩,尤其小大夫回春。
“要!”回春声音大得很,而后怒气冲冲往外走,“我要住清水居!”
“住哪儿都成,小神医就是想睡我脑袋上都成……”谢开霁右腿包成了粽子,还不忘欺负人,萧雁识抬腿踹了他一脚,“行了啊,再惹下去怕是就给人气跑了。”
“扛着来就是了……”谢开霁无耻得很,萧雁识摇摇头,“看来还是需那位殿下才能治你。”
“嘶!”谢开霁倒吸一口冷气,“快别提那位了,我忖着,那位比老虎可怕多了……”
“赶明儿我将这话递到那位面前让他听听。”萧雁识和谢开霁一起久了,也蔫坏蔫坏的。
二人旁若无人的斗嘴,一旁的薛犹微笑,心中也不知想了些什么。
待谢开霁贫完嘴,花厅里就只剩萧雁识和薛犹了。
陡然安静下来,萧雁识无所适从地想挠挠伤口,半道上却被一只手截住,不仅如此,还被反握住,紧紧的,丝毫不见要松手的意思。
“咳咳,怎么了?”萧雁识和谢开霁贫嘴的时候口若悬河,那是一点亏都不吃。可偏生到了薛犹面前,又像是锯了嘴的葫芦。
“方才听世子和郡王说,那位小神医名唤回春?”
“嗯。”
“我若记得不错,溧阳原有个名唤‘回春’的神医,听说可活死人肉白骨,天底下几乎没有他救不活的人。”薛犹试探着开口。
萧雁识摇摇头,“哪有那么厉害,都是人瞎传的,但是回春的医术远超旁人是真的,比起宫里的御医虽说要逊色些,但他琢磨的偏方多是不错,治起疑难杂症时确实厉害。”
“可我记得他年纪如今该有二十五六罢……”
“他如今正好二十有六,只不过幼时遭难,受了惊吓,还被人施刑,伤了骨头,所以现在瞧着只有十五六岁。”萧雁识说到这里叹了口气,“他心性不比常人,但最是心软,方才虽然拒绝,但其实只是说说罢了,即便谢开霁不留他,他也不会今日就走的。”
“原来如此。”薛犹唇角微弯。
就此便扯开了个话题,萧雁识索性全部说了出来,“三年前,我与谢开霁应邀去参加一个兵器品鉴散会,回春正好误打误撞闯了进去,被主家当作是捣乱的,险些乱棍打出……谢开霁最爱多管闲事,所以也算救了回春一次。”
“之后,回春承诺要帮我们三个忙……三年过去了,这次算是第二次罢。”萧雁识笑了下,他没说的是,其实即便没有那个承诺,依着回春的性子,今日他还是会来。
薛犹看着萧雁识的侧脸,心中轻轻一动,“世子将他当做是朋友,那我呢?”
“啊?”萧雁识僵住。
*
自那日暧昧初始,萧雁识便借口溜了。
他承认自己有些怂,但天地良心,薛犹那张脸靠得那么近,语气又那么暧昧,任谁都难以把持得住。
萧世子心脏怦怦跳,快速抽回手,同手同脚地就溜了。
之后三日,萧雁识和谢开霁一并告了假,躲在庄子上避清闲,同时,萧雁识也有意无意地避着薛犹,其实连他自己都不明白,明明已经是未婚夫夫,为什么还要这么怂。
伤口彻底好的那日,萧雁识迫不及待地赶走谢开霁,选了处僻静的温泉,优哉游哉地泡着。
这几日回春一直盯着他们三人,唯恐哪一个趁他不注意去沐浴。
萧雁识忍了四天,这会儿终于忍不住了,飞快地褪了衣裳便钻进温泉里。
“呼……”水雾渺渺,热气蒸腾着,将萧雁识每一处筋骨都泡得舒畅通透。他微阖着眼,靠着岸边的石块,慢慢吐出一口浊气。
身后忽而响起一串脚步声。
萧雁识一开始只当是进来送衣裳的下人,谁知离得越近,越觉得对方一行一走之间沉稳有力,脚步却不糜顿。
萧雁识一惊,睁眼回头,正正撞进一双温润的眸子深处。
从薛犹的角度看,萧雁识像只受惊的兔子。
“你,你怎么来了?”萧雁识发丝半湿,尽数铺在颈侧,他泡了好一会儿,连眸子都沾染上了一抹湿气。
萧雁识总说薛犹长得昳丽勾人,但是只有薛犹自己知道,当萧雁识褪下一身肃杀,放下刀剑,就这么闲闲地浮在水面上,足以剥去薛犹所有的伪善沉稳,只留下恶意的掠夺性……将人吞个干干净净!
“你在想什么?”隔着蒙蒙的雾气,萧雁识看不太清薛犹面上的表情,但他隐隐感觉到对方气息不稳。
“我帮世子擦身子罢,”薛犹瞬间敛了那股子恶毒的侵掠性,再开口时又是之前的温润,可说出来的话,却叫萧雁识顷刻间失了冷静。
他结结巴巴道,“不,不了……”
“世子放心,我不会冒犯你的……”薛犹循循善诱,温柔又不容拒绝。
萧雁识咬唇,“……”不是啊,是我怕冒犯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