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匆匆，裴允玹穿过大堂，直奔玉山长老商议之处，归真殿。
柒笙见状，生气道：“莽莽撞撞，成何体统”
裴允玹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礼了，于是行礼赔罪道：
“还请柒笙师伯恕罪，只是此去日巡的弟子受了很重的伤，其中有一位说见到了妖王，这才……”
“在何处见到了？”柒笙收了收怒气，厉声道。
“行露”
“你起来吧”一直坐于上座的一位老者开口道。
裴允玹听罢道了一声谢，退至一侧。
“掌门”杨尘上前，依旧坚持自己的想法，“此事非同小可，需速速禀报天界啊”
“倒不如不管这事，安心修炼”柒弦开口劝道，“虽说玉山不同往日，可此等讨伐必定会使玉山元气大伤”
“我倒是觉得，准备几日讨伐妖王不成问题”
这一席话镇住了在场的所有人，面面相觑后都望向那个狂妄自大的少年——柒笙。
只有裴允玹淡然镇定的站在一侧，满脸担忧地看着此景。
柒笙站出来，不理会他人的目光，继续说道：“玉山人才倍出，哪个不想一展才华，为何次次都要被天界先占了去？”
“妖王解除封印，天界怎会不知？”杨尘说的振振有词，“那可是有专人看守的”
“看守？”柒笙冷笑道，“那人早已不知所踪，妖王处世已有数月，天界那边迟迟没有动静，想必是不知道了”
“你……”
“够了”掌门打断了这场争吵，“柒笙所言，你们也考虑考虑”又扫了一眼，“都回去吧”
于是众人陆陆续续退下，只有柒笙还站在原处。
“还有事？”掌门发问。
“掌门”柒笙急切道，“我玉山之威名在此一举，何须犹豫？”
“柒笙啊”掌门摇摇头，责怪道：“你再怎么心急，刚才也不该将那些说出口”
“……他们迟早也要知道的，况且但凡聪明点都看得出来，我不过是打破这张纸，让大家坦诚相待”
“……你还是太着急了”掌门拿起身侧的茶细品了起来。
“是”柒笙行了一道礼后掏出一个本子，道：
“马上就要招选新弟子了，名单还请掌门过目”说罢，柒笙奉上前。
柒笙见掌门接过，解释道：“这一年有不少名门世家权贵子弟，我一一都圈出来了”
“再加上那只猫妖的血”柒笙笑道，“掌门有所不知，那厮的血无一丝妖气，还是个上等极品”
柒笙初见那只猫妖就觉得奇怪，明明看着年龄也不过十几年，修为竟大到可以维持人形，果然非同寻常，平常妖血中的妖气会伤人，越是上品的妖血妖气便越重。
其实他早就想把这只猫妖抓来的，奈何迫于天界压力，才留她至此，不过这时间一长，天界也就看得松了。
掌门开口道：“如若真想知晓这妖血是好是坏，还需试试才知道”
“这个简单，我这就去找人”柒笙急匆匆走出门。
掌门叫住了他，叮嘱道：“此事莫要声张”
柒笙点点头便出门了。
裴允玹走出门无奈的叹口气，看来此战是不可避免了，所以得尽快将裴家的实权弄到手，然后……
“裴师兄”谢隐虚上前行礼打着招呼，又问道：“李师妹是你叫来的吧？”
裴允玹回了一道礼，点点头。
“她在池眠堂你知道吧”
“我知道”裴允玹笑道，“多谢”
谢隐虚点点头便离去了。
裴允玹推开池眠堂的门，赔礼道：“对不住，久等了吧”
如悠起身，行礼道：“也没有等多久”
裴允玹点点头，从一个柜子中拿出笔墨纸砚摆在如悠面前的桌子上。
“我昨日回去已将此事禀报给了掌门，我想他日认字的学程应当会回来的”
如悠点点头，“裴师兄不觉得掌门其实也是知道这件事吗”
“……”裴允玹眨眨眼低头研磨，略带掩饰道：“玉山马上要招新人了，这门学程应当会回来的”
“但愿如此吧”如悠忍不住担忧，“现下妖怪频发，定有很多无家可归之人来玉山，也不知玉山能不能养得起这么多人”
“真是不理解玉山的行为，连我都知道，如今还是养精蓄锐的阶段，不惜将所有家当去灭妖王，值当吗？”
“妖王不除，只会有更多无家可归之人”裴允玹将磨好的墨推到如悠面前，笑道“咱们可不是来这说闲话的”
“我教你几个字，然后你再照着这上面多写几遍”裴允玹递给如悠毛笔，讲解道：
“不是很难，只要你记下就行了，日积月累也就会了”
如悠点点头，骄傲道：“我也是认得几个字的”
“裴师兄，你说我要是学了那么几日，饱读诗书，温文尔雅，那般模样会不会叫他们吓一跳”
裴允玹温和的笑着回应，“自然会的”
“那……”如悠玩笑道，“追求我的人也能从南阳排到北阴吗？”
“爱你知书达理的能，爱你手拿长鞭的也会有的，可是爱你的所有，怕是少之甚少了”
“……”
柒笙在归真殿的一席话很快传遍玉山，有人喜有人忧，有的觉得立功表现的机会来了，有的认为此去不过白白送死。
韩沐听到这些消息，忧心忡忡。
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才是那个罪魁祸首，勿儿受罚的源头是因为妖王解除了封印，自己能如此皆是因为妖王……
“小沐”勿儿注意到韩沐神情有些落寞，“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韩沐回过神来，勉勉强强挤出笑来，“没事，这几日你要小心”
勿儿愣了愣，解释道：“小疏她并非有意的，那日我分明也听到他们说准许我下山了，所以……”
“勿儿”韩沐打断了勿儿的话，“你不必担忧，我没说何疏，只是叫你小心玉山那些人”
勿儿点头回应着。
“勿儿……”
勿儿抬头不解的看着韩沐，虽说脸上没什么表情，可总觉得他很难过，很落魄。
“自那次你突然来这后，我总觉得你心里有什么事”勿儿眼中带着些许期盼，“小沐，你告诉我，我们一起解决好不好”
“……”韩沐愣住一会后，笑道：“能有什么事，我就只是想要保护你”
韩沐站起身来，“玉山一年一度的招新快来了，我放心不下你，但我可能抽不出时间来，所以我会拜托何疏来照看你”
“……”勿儿抬头望着韩沐，嘴角微微扬了扬。
韩沐摸了摸勿儿的头，叮嘱道：“还有我之前给你买的小玩意，你到底也看着点，全都被执琼给搬空了”
“师尊说缺钱缺得紧，所以我才……”
“这分明就是你的东西，岂有他随便用的道理”韩沐暗自留意，倘若他日见到执琼，非得把这些给要回来不可。
“时候不早了，我先走了”
玉山的夜与白日里的气温相差不大，但还是要冷一点。
何疏徘徊在金宝院门前，上前伸手欲要敲门，又止在空中。
虽说勿儿口中一直说没事没事，可何疏还是有些过意不去，要不……等到自己帮勿儿报完这个仇了，再去见她。
停在空中的手攥紧拳头，又泄了气地放下，直到一声巨响从院内传出，这响声猛地挤压何疏的心。
何疏急忙推了推院门，门被拴上了，推不开。
一片寂静让何疏忍不住担心，何疏环顾四周，寻了一处地方助跑了一段爬上了围墙。
金宝院的晚上要比白日里冷清得多，勿儿总是一个人住在这里吗？
来不及多想，何疏轻轻着地，悄悄靠近亮了灯的房子，远远查看着，若是有什么事，自己也好做出对策。
一扇窗中，勿儿吃力地扶起倒地的书柜，又弯下腰拾起散落于地上的书，指尖接触之际，勿儿缓缓抬头看向窗外。
“小疏？”勿儿缓步走到窗前，深叹一口气，“我不知为何你总是突然消失，上次是这次也是，你真的不必想那么多，我也从未有怪你的意思”
勿儿从窗外张望着，却看不到任何人影，“你我顺其自然就好了，至于那日晚上，我也只是给你提个醒……”
勿儿见过很多因恨而失去理性的人，她怕何疏被仇恨冲昏了头脑。
“我答应你，我教你，但我有个条件……”
何疏在暗处微微一怔，愧疚涌上心头，她不该有这种感觉的，从上山那日起，她就不该有的。
可是，只要微微一松这种愧疚感就慢慢侵入心头，渐渐吞噬自己，如果说从前她用尽心机是为了活下去，那这次呢？为了要一个无辜的性命？
“小疏”勿儿见半天没什么动静，“要我说条件，你就得现身”
“……”何疏磨磨蹭蹭用手掩面低头，别扭地移步到勿儿面前。
勿儿探了探脑袋，打趣道：“才一日不见，小疏怎么就怕丑得掩起面来了？”
“我……”何疏偷偷瞄了一眼又立马撇开视线，“你且说吧”
“小疏进来吧”说罢转身要去开门，却被何疏给扯住了衣袖，随后连连后退继续遮面。
“不用了，就在这说吧”
“好吧”勿儿抬眸，双手搭在窗台上，“条件就是我教你的一切只可护身不可杀戮……”
何疏放下手，不解地看向勿儿，她分明是知道自己为何学这个的，还提出这种条件。
“至于你阿娘的仇”勿儿接着说道，“如果可以，我帮你报仇”
“……”何疏眨了眨眼，心中五味杂陈，她低下头，“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啊”勿儿语气很轻松，“你就当我想为你做点什么吧”
抬眼瞥见何疏一直低着头，道：“如果你是觉得我在可怜你的话，我……”
“可是！勿儿，你知不知道……”何疏打断道，情绪颇为激动，靠近窗台。
烛光一点一点映在何疏脸上，眼角微微泛红，身后的长发时而扬起时而飘落，何疏虽不善打扮，但单单是这样看她的长相还是很出众的，是一种朴素自然的美。
小疏，又哭了……
何疏低下头，她不想勿儿看见自己哭了，可眼泪还是不争气的啪啪往下掉，“我，我对不起你……你知不知道我先前接近你，就是为了杀了你，因为只有杀了你，我才能……才能除去心魔，我还害得你差点就失去了清白……”
“我骗了你，所以……我对不起……”
勿儿一直看着落在窗台的泪珠，伸出手抚摸何疏的脸颊，轻轻拭去眼角的泪。
何疏没再说下去，抬头看着勿儿，眼泪顺着脸颊缓缓滑下。
此时无言胜有声。
勿儿踮起脚尖，将何疏拥入怀轻轻拍打她的后背，柔声道：
“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过去的都让他过去吧，你不必一人担着，我可以帮你”
何疏紧紧抱着勿儿，将头埋进她的怀中，直至情绪慢慢平复才放开手。
何疏擦拭着眼泪，“你教我剑法便是帮我报仇了，其他事你不必管”
原本勿儿是血妖就很危险，何疏不想再拖累勿儿了。
“杀戮这种事，比起你来说，我不是更有经验吗”勿儿的语气很平静，她的眼睛告诉何疏，她经历了很多也有十成把握。
“可是……”
“小疏”勿儿的眼神坚定，态度也不容拒绝。
“既然如此”何疏实在拗不过勿儿，于是拉起勿儿的手，“你我一起，我也会帮你报仇的”
“帮我报仇？”
“嗯”何疏点点头，“我在等一个机会，帮报你下山受罚这个仇”
勿儿笑道：“你的心意我领了，不过报仇便算了”
“为何？”
“我不想计较这些事，况且对我来说这也不过是件小事”
“但对我来说就是天大的事，尤其是那个赵逢儒，他，他竟敢辱你……”
勿儿没再作答，何疏也没有多说，可何疏还是暗自下定决心要帮勿儿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