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以前不是我们辖区的。”

“去调档案过来。”

“行。”

其中一名女警抱着怀里的资料匆匆离去，坐着的民警望着眼前的伤残少年，开始做笔录：

“姓名？”

“裴晓免。”

“性别？”

“男。”

“年龄？”

“17。”

“职业？”

“学生。”

“身份证号？”

“......”

笔录流程有条不紊进行着，当事人以及警察都没有任何不耐烦。

“这是他的档案。”女警去而复返，“上周刚调换的监护人。”

“姓名裴晓免，在脱离亲生父亲户口后，曾先后换过三位监护人，上周刚换的裴由年先生是第四位。”

“从十二岁起，也就是初中开始到现在这五年有多次传唤记录，在茶溪派出所写过两次万字检讨，曾参与聚众斗殴被公安机关拘留24小时，后被姑父接走。”

“上次在西城天街酒吧里打架的也是他。”念档案的女警拧眉说道。

“三年前还曾参与......”调来档案的警察不愿念下去，眼前的少年小小年纪就有了“精彩”得令人咋舌的人生履历。

治安询问室里的空调冷气很足，只穿了短袖的裴晓免不一会就冒起了鸡皮疙瘩，但他的双手都被拷在椅子上，连搂一下自己都不行。

“案发现场几个人？”

“10个。”

民警看着画面里只有六个人的监控录像，没有说话。

旁边的女警接话继续询问：“谁先动的手？”

裴晓免往后依靠着铁板凳，懒散的模样就差把我不配合四个大字写在脸上：“我。”

而监控视频里明明是那个红毛小伙先挥的拳头。

“同志，这里是警察局，希望你能配合口供，如实回答我们的问题。”

在桌子上奋笔疾书写笔录的警察接着问：“动手的理由？”

裴晓免笑道：“他们活该。”

“你这是什么态度！你把警察局当什么地方！”做笔录的警察显然是看不得眼前这个学生崽油盐不进耍无赖的模样，严肃地拍桌子希冀对方引以重视。

裴由年来得非常及时，现场已经跳过了笔录部分，直接进入拘留阶段。

“来，家长坐这。”

裴由年被安排在询问室的另一个小角落，他双手交握，眉眼已经不自觉蹙成一团乱线。

“裴由年先生，是这样的，您的侄子在今天上午十点左右参与斗殴，事态恶劣，根据受害者目前的受伤程度，很有可能构成刑事案件。”

“我才是受害者。”裴晓免侧头，展示了自己乌青的右眼、肿胀的嘴角和血迹斑驳凝固成痂的脖子。

裴由年：“闭嘴。”

“ok，fine。”裴晓免保持沉默。

“案发现场几个人？”警察再次询问。

裴晓免：“10个。”

室内沉默，他又接着说：“监控下只有5个、额、6个？”

裴晓免清清嗓子道：“还有几个在拐角那儿，从尚佳广场往深港家超市走的那条水泥路上的路灯监控应该拍到了。”

女警闻声又出去调监控了，还剩下两名警察等着他的下文。

“我在广场那个商城里先动的手，然后才去的那个地方。”

“所以那里不是第一案发现场，而是说......”话到此嘎然而止，顿了几秒警察又道：“你和他们的关系是？”

裴晓免眼神漫游，保持着沉默，看这样子用千斤顶也撬不开他的嘴。

现场的几位没有谁不为这个难搞的青少年头疼。

“你——”

“那几个家长来了。”女警敲门示意他们都出来。

一行人浩浩荡荡去往调解室，做笔录的警察问道：“监控怎么说？这小孩不是说他先动的手么。”

“监控上也确实是他先动的手，只不过这拳头连对方头发都没挨着。”女警说完也刚好到了民众调解室。

裴晓免手上还拷着东西，跟在裴由年后面一瘸一拐的。

“又是你！”尖锐的嗓音划破长空，裴晓免未见其人，但闻其声，紧接着就看见五指利爪就朝他脸上招呼，“又是你！！！”

“唉唉唉！拦住拦住！”

不料这几个家长浩浩荡荡带了十几个人，三位警察一时间竟然扯不开。

就在涂着绿色指甲油的手指即将抠破裴晓免眼珠子的时候，前面的裴由年给他挡了。

这个叔叔大概这辈子都没如此狼狈过，精心打理的头发散了，衬衫领口乱了，西装外套上沾了不知道多少唾沫星子和粉底液。

等到随后进来的警察将他们分开时，裴由年已经从职场精英变成了菜市场大爷，而被拷着的裴晓免毫发无损。

差点忘了旁边还有一个王助理，裴晓免一看，这人的情况比自己老板好不了多少，肥胖的脸颊上已经累出一层虚汗，就算是空调冷气呼呼往身上吹也于事无补。

裴晓免找了个凳子坐着，听警察训话，几位警察也比较年轻，官话没说多久就说起了开场词。

“这边分别是几位受害者的家长。”警察指向左手边，说完又换向右手边，“这是裴晓免和两位长辈。”

“经我们随同去医院的同志反应，五位受害者都没有生命危险，其中蔡晓运轻微脑震荡，和多处软组织挫伤，蔡晓洲左小腿骨折，右手腕骨脱臼，蔡......”

“报菜名呢呵呵。”裴晓免冷哼，这话音量小，除了裴由年没人听到。

裴叔叔不动声色打量着对面的人，而对面的家长不甘示弱回以轻蔑眼神。

来的几位家长看样貌都是高级知识分子，看他们对警局流程的熟稔程度，想必不是第一次来这儿了。

“根据《治安管理处罚法》第26条规定：‘有以下行为之一的，处五日......”

“由于这六个人都是未成年，所以......”

“但这几个人都不是初犯，而是多次劝诫不听，所以......”

“这是一场十分恶劣的寻衅滋事！”警察拍着桌子，接着说：“你们做家长的一定要......”

裴晓免都听困了，他瞧着旁边的裴由年，这人不知道在想什么，完全没有如临大敌的表情。

“现场就是这样，蔡晓运伙同朋友持棍棒将裴晓免带入巷子里，伺机对其进行殴打与勒索，其中蔡晓洲——”

“怎么可能！”对面的大叔愤慨不已，唾沫横飞：“我儿子都被打得脑震荡了！”

“我孩子怎么可能会干这种事情！”

“我的儿子啊呜呜呜呜呜......”

“警察同志我和你说，这个男孩子之前就爱撒谎，他在茶溪那边可是......”

群情激愤之下，七嘴八舌什么难听话都说出来了。

“这位女士。”裴由年的声音清冷低沉，“我家这个男孩子怎么了？”

裴由年的表情不是很好，这话落在对方眼里莫名带了一丝狠戾。

被点名的家长正是蔡晓洲的母亲，这位中年妇女被唬住没十秒，就颤着声音呜咽起来：“我、我孩子之前就被这个裴晓免骗过，还被茶溪那边关了十天呜呜呜......”

声音凄凄惨惨戚戚，听者无不动容。

这位家长一度哽咽，话也说不完整，话里话外将锅甩给裴晓免。

只是听在裴由年的耳朵里，整件事情又变成了另一个样子，意思是这样子的事情还不止一次。

“我家绵绵不是这种人。”裴由年摇头，打断了对方单方面的苦情戏，“撒谎的是你家孩子。”

玩着手指神游的裴晓免听到这话忍俊不禁，笑着笑着眼眶中又多出一层雾水，心中也不知是何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