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朝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的世界和现实世界很像,那里不存在TPX病毒,没有丧尸横行,没有受人歧视的邪体,也没有目中无人的异能人。
万里晴空下有一群孩童在草坪上蹦耍玩闹,空气清新干净,路边的柠檬树结了柠檬果,挂在树上,藏在叶子里,像一只只黄色的小灯笼。
她和郭雨手牵手从树下走过,穿着一样的校服,纯白的寸衫打着领结,外面套着一件和收腰蓝色苏格兰短边裙相同颜色的针织毛衣,背着同款书包,她们既是同学,也是恋人。
郭雨的眼眸不是紫色的,是纯粹的黑色,乌黑如夜,澄澈干净,光晕在她的眼里,点亮了漫天流动的星辰。
她亲了下郭雨的脸颊,一缕红晕浮在女孩白净的侧颜,腼腆的喜欢溢出眼眸,漾开泛至眉梢,晕红了女孩的耳朵,她抿唇偷笑,握紧了她们十指相扣的手。
后来她成了荧幕上的歌舞天后,郭雨则成了一名科学家,再后来她们还结了婚,凤冠霞帔十里红妆,却迟迟等不来掀起她红盖头的女孩。
直到外面传来“丧尸”的惨叫声,与她穿着同样红装的郭雨挡在她的身前,满身鲜血倒在她的脚下…
虞朝眉头紧锁,拼命挣脱最后的梦魇,她缓缓睁开眼睛,视线里一片纯白,周围东西尚未看清楚,宁森渁的高嗓门铺天盖地灌入耳中,吵得头疼耳朵也疼。
“淼淼姐你醒啦!要吃点什么嘛?你睡了两天两夜,我和爷爷都要吓死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放大的脸,青春洋溢,单纯在她的脸上描绘出惊喜,一双明净的眼睛亮晶晶的,似有星辰璀璨。
虞朝唇角微微上扬,呼吸罩使她无法正常说话,她皱了下眉头,伸手打算摘下这个累赘的东西,却被宁森渁一把抓住手腕制止。
“淼淼姐,医生说了这个不能摘,你乖乖躺着,医生马上就来了。”宁森渁横着眉毛,神情严肃,一本正经的语气却像装大人的小孩哄人。
说话期间病房门被推开,主治医生和护士先后进入,跟在后头的宁家管家身穿深色燕尾服,雪白的寸衫一丝褶皱,黑色皮鞋锃亮得能当镜子,一双永远一尘不染的手套,俨然一派英式优雅干练风度。
管家对虞朝和宁森渁施施然鞠了一躬,将精心准备的营养餐放在桌上,转身对二人说道:“宁先生有事晚上回来,两位小姐有什么吩咐,贾伊随时恭候。”说完便退至一旁,充当宁谋元的传话角色。
主治医生检查完虞朝的身体各项指标,看了眼站在一旁的管家,知道他临时代表宁谋元,语气严肃道:“界体能延缓心力衰竭,但也因为宁小姐心脏先天不足无法承受六级裕度的异能因子,导致病情一度恶化,您还有不足一个月的时间准备手术事宜。”
听到时间还剩不到一个月,宁森渁猝然一震,震惊之余慌忙抓住医生的胳膊,“上次不是说还有一年多的时间吗?”
医生看她一眼,表情冷漠。
意识到抓着人家胳膊不妥,宁森渁尴尬地收回紧抓不放的手,老老实实地等待回答,瞳孔里闪烁着不安。
医生双手插进白大褂,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道:“医嘱上写的明明白白'保持静养状态',请问你们做到静养了吗?”说完扫一眼尴尬到双手无处安放的宁森渁,带着护士离开了病房。
管家向医生的背影弯腰以表不遵医嘱的歉意,又向虞朝和宁森渁鞠了一躬道别,随之离开了病房。
病房里重新恢复安静,宁森渁干站着,表情变了又变,情不自禁握了握紧拳头,不知不觉对郭雨的恨意又加深了几分。
后悔当时下手轻了,应该再狠点打断郭雨的鼻骨,抽了筋扒了她的皮,让她跪在姐姐面前忏悔个几天几夜,然后让她滚出宁家,告诉她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配的上姐姐的。
宁森渁心里想的全都写在了脸上,见此虞朝心里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没有人比她更了解自己妹妹的脾气。
小时候她被宁谋元管得太严,心怀不满但不敢表达,是宁森渁挡在前面替她说话,小小的身躯气势十足,初生牛犊不怕虎用来形容宁森渁莽撞的性子再合适不过。
宁森渁很可能一冲动暴露了自己的病情,就算没有,冲那咬牙切齿的恨劲,不难想象郭雨一定被她为难了。
而以郭雨的性子,虽然不会计较什么,但被为难心里必定不好过,何况她临走前还说了那么难听的话。
然而任凭虞朝想破脑袋也没想到自己的好妹妹不仅狠狠羞辱了郭雨一番,还把她打得肋骨折了三根。
虞朝摘下呼吸罩,用手撑起身体,背靠着床头,皱眉问:“森渁,你老实跟我说,我不在的时候你是不是跟郭雨说了什么?”
见虞朝擅作主张把呼吸罩扯了下来,宁森渁先是大吃一惊,然而听到她张口第一句话关心的就是郭雨,顿时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我跟她那种负心女有什么好说的?”
说完宁森渁立刻捂住嘴巴,意识到说错的话收不回来了,再一次把话不过脑子的冲动行为归咎于“郭雨惹得好事”,对郭雨的好感直线降至负九十九。
见虞朝脸色不好看,宁森渁有些心虚,她舀一勺烫送到虞朝嘴边,试着转移话题:“淼淼姐你就放心吧,郭雨不知道你的病情,我嘴巴很严的啦,来,喝口汤压压惊~”软和甜腻的腔调大有撒娇讨好的意味。
虞朝瞥一眼勺子里的药汤,丝毫不受迷魂汤影响,看向宁森渁,眉间隐有冷色,“你说她是负心人?”
宁森渁眼见说漏了嘴,干脆破罐子破摔,她把勺子丢进煲蛊里,坐到旁边的沙发里摆弄起手机,生气虞朝总是念想着郭雨,但又不敢表现得太明显。
“本来就是嘛,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这么说。”宁森渁小声嘟囔,腮帮鼓得像小松鼠,眸中写着委屈和失落。
虞朝无奈地叹了口气,“森渁,什么时候开始你也听信别人的一面之词了?”
宁森渁立刻抬起头,不服气地叫嚷道:“我才没有听信别人的一面之词!我亲眼看到她和司徒空幽会,而且你也看到了,你根本不在乎我说什么,我说什么你都不信,你只知道维护她!”
宁森渁越说越委屈,渐渐红了眼眶,扭过头揉着泪眼汪汪的眼睛。
虞朝微怔,这才意识到宁森渁一直针对郭雨自己有很大一部分责任。
她起身下床,蹲在沙发旁,去牵宁森渁的手想哄她,宁森渁却站起身躲开,背对着她用手背揩去委屈的落泪。
眼泪啪嗒啪嗒地掉,啜泣声却很小,像被遗弃的小猫崽,在这安静的病房里格外入耳。
虞朝轻叹一声,想着把事情的真相告诉宁森渁,可考虑司徒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知道的太多未必是好事,把年轻气盛的宁森渁卷入这趟浑水只会成为又一个隐患。
虞朝思考片刻决定稍作点拨,“那…你还记得见到她和司徒空幽会的时候她的表情吗?”边说边抽出两张面纸递给宁森渁。
宁森渁揉眼睛的动作一愣,顺手接过纸巾擦了擦鼻涕,原以为会被责备一通,却听旧事重提,不由地感到奇怪。
即便事情已经发生了很长时间,但她甩郭雨那一巴掌依旧记忆如新。
不过当时太生气,哪能顾得上郭雨的表情,现在想想郭雨被抓包的第一反应不是慌乱,反而像是松了一口气,倒像是被强迫的一样…
而且当时从后面看去司徒空一手勾着郭雨的肩,一手抚着她的脸,那暧昧的姿势很难不叫人以为就是在接吻,至于亲没亲上实际上她也没看到…
见宁森渁愣着不说话,虞朝猜她能想明白其中的细节。
事实上宁森渁脑子很灵光,很多事情一点就通,只是平时学习态度懒散,全凭兴趣喜好所以成绩才一直上不去。
虞朝顺势引导她思考,“你见到郭雨的时候她是不是一点都不开心?”
宁森渁摸着下巴琢磨一会儿,好像那时候郭雨脸上确实没有笑意,不过这人一直不喜欢笑,这能说明什么?
宁森渁心里想的全写在脸上,虞朝揉揉她的头发继续说:“你想啊,她要是喜欢司徒空,约会的时候怎么会不开心呢?就算那些人说她傍上司徒空,那也要为了讨好金主假装笑一笑不是吗?”
虞朝顺手抽出几张纸巾,帮宁森渁擦去脸颊残余的泪水,这一次宁森渁没有躲开,她鼓着腮帮,垂眸不说话,右手食指在虞朝胸口画圈圈。
虞朝双手捧着宁森渁的脸,掌心向内揉挤成一个圆团,眼角带笑,继续柔声哄着她。
“你是我最最喜欢最最重要的妹妹,没有人能取代你在我心里的位置,你说的话姐姐怎么会不信呢?可有时候眼睛看到的也不一定是真的,你不信郭雨的为人,也不相信我的眼光吗?”
宁森渁心里得意洋洋,嘴角翘得老高,可一想到郭雨宁可被揍也不肯解释一句,或许如姐姐所说另有隐情,但那副认命的模样着实让她心里头窝火。
想着想着宁森渁嘴角的笑容消失了,她迎着虞朝的目光直视着她的眼睛,一双大眼睛澄澈如水,透着一股执着,“你说眼睛会骗人,为什么不能是姐姐你看郭雨看走了眼呢?”
虞朝揉搓宁森渁脸颊的手僵在了半空,被这出其不意的反问问的一愣,半天答不出来,怎么她遇到的人个个都这么倔,这么难哄呢?
愣神期间,病房外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林霜站在病房门口,面上毫无波动,心里已经翻起了滔天骇浪。
黑客定位的行踪没有差池,里面确实有虞朝的界人气息,并且这几天虞朝一直在这里没有移动过,看这情况必然是心脏病发作住院所致。
守在门口的保镖注意到林霜的停留,发现她是一名四级邪师,警惕心大起,“你找谁?”
为了弄清楚具体情况,林霜不动声色地试探问:“请问这里面住的是宁森淼宁小姐吗?”
两保镖对视一眼,摸上腰间的手枪,上下打量她一番不客气地反问:“你是谁?这里住的人跟你有什么关系?”
林霜皱了下眉,心里暗叹宁家保镖训练有素,想从他们嘴里套出话一时半会儿是没希望了。
这时病房的门从里面打开了,虞朝穿着一身蓝白色的病号服,泼墨般的长发披散及腰,宽松的病号服显得她身形消瘦,整个人明显比之前憔悴许多。
见林霜风尘仆仆,那头耀眼的金发落了不少灰尘,显然是赶了路且路途不顺,虞朝诧异地眨了眨眼睛,“林小姐你这是…”
林霜上下打量一番虞朝,暗暗吃了一惊,虞朝不辞而别还真是因为心脏隐疾发作,难怪当时宁森渁对郭雨下手那么狠,说的话也极为难听。
跟宁森渁不同,林霜心里想的完全不显在那张面瘫脸上,她将小药瓶递给虞朝,解释道:“郭小姐听说你们中毒了,特意让我送解药来,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宁森渁在虞朝接过药瓶之前抢了过去,小药瓶在她掌心抛上抛下,内心丝毫没有被感动到,反而不屑郭雨多此一举,讨好的意味也太明显了。
“我不是说了清竹大师已经帮我们解了吗?现在递过来有什么用,要是毒没解,我和姐姐早成了尸体。”宁森渁语气明显不悦,话是往夸张了说的,那毒并不致命,但她就是看不惯郭雨。
林霜本打算立即开溜,听闻这番话暗呼不妙。
宁森淼不说还好,虞朝全当是郭雨的一番心意,可这么一捅,就立刻暴露了郭雨知道她们毒解了的事情,这时候送解药借此打探虞朝情况的目的性就非常明显了。
虞朝扫一眼那药瓶,眸色微沉,忙叫住正要走的林霜,“林小姐,还请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
任何人包括郭雨和司徒。
林霜自然是知晓她的意思,但她毕竟是司徒那边的人,瞒着司徒是不可能的,她的行踪都在司徒的监控下,去哪司徒都一清二楚。
不告诉郭雨也许司徒会同意,可凭郭雨抽丝剥茧的能力,能不能瞒住,瞒了被她知道的后果又是另一回事。
见林霜充耳不闻,离开的步伐丝毫没有停留的意思,虞朝叹了口气,她没有权利堵住林霜的嘴,但还是抱着一丝希望叫住林霜。
“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为难,看在我当初护你离开蓝海市的份上,帮帮我好吗?能瞒多久就瞒多久。”语气里恳求意味明显,近乎哀求。
挟恩图报这种事固然难登大雅之堂,可她更不想让郭雨知道这件事,尤其是界邪之中合适的心源至今只有她一人。
林霜停住脚步,没有回头,“很抱歉我不能答应你的要求,虞小姐保我平安的恩情我会以别的方式报答,而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