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晓生挠头讪讪:殿下刚不是还跟人喝得起劲,难不成后脑勺长眼睛了?
而且花总管平时明显是存心冷着他,这会儿他这般送人家回去,经过花总管同意了吗?
思及此,才要上前阻拦,却被蒋瑜按住肩膀拦下来。
后者冲江晓生挤挤眼,压着嗓子道:“别不晓事。”
江晓生瞅了眼按在肩膀上的葱白手指,刷一下子飞红了耳尖,加之酒意上头,彻底忘了自己适才想做什么。
*
裴璟霄抱着花半夏大步穿过一座座山丘般的营帐,忽听她口中喃喃嘀咕着什么。他低头略略凑近,方听清楚她说的是“好累。”
他怔了怔,不觉放缓了脚步,须臾轻叹一声:“我知道。”
怀中人搂着他脖颈的双手又收紧了些。裴璟霄心头滚过一阵热意。
花半夏的头垂靠在他胸前,身子温热柔软,像个毫无防备的婴孩,轻易便激起他的保护欲。
此后再不许你在外人跟前饮酒,裴璟霄心中默默地想。
但如果可以,他倒情愿这么一直走下去。
可惜花半夏的帐篷已经近在眼前了。
裴璟霄抱着她一步步走向床榻,才要将人放下,又听见她的低语。
与此同时,花半夏搂着他的手陡然用力,致使他一下没站稳,与她撞在一起。
猝不及防,唇角触及一片温热的柔软——是她的唇瓣。
这……这纯属意外。
裴璟霄并未想过趁机占人家便宜,双臂支撑着起身时甚至想,万一花半夏醒来,他该如何向她解释。
怎料下一瞬,才刚要直起的身子又被她一把拽回去,唇畔传来她的轻轻温存,如同春日缠绵的雨丝。
裴璟霄眸底幽暗,虽神色未动,心底早已掀起惊涛巨浪,不由自主激烈地回应着,直到唇角清晰地传来一下刺痛。
他闷哼一声,长眉微蹙:怎么还学会咬人了?
忽听见她嘤嘤呢喃:“连你也骗我……这世上我还能信谁?”
裴璟霄一愣,随之而来是铺天盖地的愧疚和心疼,撕扯般的疼痛在心底蔓延,连眼眶都潮涩起来:“对不起,对不起……”他的确错得离谱。
如果可以,他愿意用一生弥补,只求换得她的原谅,“这局我赌上性命,你……敢不敢赌真心?”
不知花半夏是否听见了他的话,依旧咬着他不肯松口。
裴璟霄眼都没眨一下生生受着,任血腥味在唇齿弥漫,惟愿如此能让她好受一些。
唇边一片咸涩、湿凉,裴璟霄一愕,微微抬头看向花半夏。
她泪眼朦胧望着他,抽抽噎噎地开口,语气尽是迷茫:“……我又该怎么办?”
裴璟霄感觉心都要碎了。
他给不出答案,只能将人揽过来,安抚般一下下轻捋着她的后背,一直等到她呼吸均匀绵长,窝在他怀中沉沉睡去。
裴璟霄将花半夏平放在床上,盖好被子,最后又将被角掖得严严实实。
一面做这些,一面压下心中的悸动。
他最后看了一眼床上女子的睡颜,心中从未如此满足。
这个女人对他有情。
*
第二日天光大亮,花半夏睁开眼,头疼得像要裂开,抿了抿唇,感觉唇瓣像被蜜蜂蛰过,一片肿痛刺痒。
恍惚间,她想起昨晚的一些片段,神色一僵,又掀开被子看见自己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中单,却怎么也想不起究竟是怎么换的。
于是嚯啦一下掀开被子,她披衣起身去找蒋瑜。
“昨晚是谁送我回来的?”她开门见山问蒋瑜。
“自然是殿下。”除了他,也不能是别人,蒋瑜心想,否则殿下光眼神就能把人杀了,但她觑着花半夏面色不好看,后面的话果断咽了回去。
“那衣服呢?”
“属下帮你换的啊,不然还能是——”蒋瑜说着一讶,伸手把后面的声音捂了回去。
花半夏略松了一口气,但还是忍不住气恼,怒冲冲从蒋瑜处出来,直奔裴璟霄的大帐。
有些事还是有必要与他说清楚,总之不能一直这么不清不楚。
结果还没走到帐门口,碰见裴璟霄从里面出来。
他正打算去看望花半夏。刚打完一场胜仗,这两日确实比较闲。
“你……还好吗?”裴璟霄将她让进帐中,声色略不自在。
花半夏硬邦邦道:“昨晚我喝醉了,什么都不记得……但男女授受不亲,殿下以后还请自重。”
裴璟霄:“?”昨晚明明是你……
花半夏注意到他委屈巴巴、欲言又止的模样,除此以外,还有那对薄唇上殷红的破损。霎那间,她恍然记起了什么,耳根滚烫得像着了火。
幸而此时外面侍卫通报葛荣求见,她赶忙借机退了出去。
“禀大帅,前方收到战报,北辽铁骑突袭北大营,大肆抢夺粮草辎重。”葛荣行色匆匆,一进来便气喘吁吁地向裴璟霄报告。
后者面色慢慢沉冷下来:“来了多少人马?”
“大约两万。”
“立刻集结,前往支援。”
虽然北辽军前次吃了败仗,但呼延建业的铁骑依旧不容小觑。
裴璟霄闻讯当即召集各部调兵遣将,点足了三万兵马,由他和葛荣亲自率领驰援。
期间花半夏代表万生坊请求出战。
上次众将领均已看到,猛兽对克制辽军铁骑可说是无往不利,故此一致赞同万生坊前往助战。
裴璟霄点头同意,虽说心中担心花半夏的安危,并不想让她赴险,但身为三军主帅,他也必须顾全大局。
战场上刀剑无眼,他能做的只有安排自己最好的侍卫贴身保护花半夏。
此次由于敌军忽施偷袭,大周军城北大营被杀了个措手不及,幸而裴璟霄率援军及时赶到。
不过辽军也不是不懂应对的傻子,这回一见裴璟霄的重甲步兵上前,立刻就让自己的骑兵掉头回撤。
等万生坊的猛兽军冲到头阵上,远远埋伏的弓箭手当即得令齐齐放箭,密密麻麻的箭矢如骤雨般铺天洒下。
不过好在裴璟霄列阵之初,便对此情形就有所准备。
此时只听花半夏哨声一响,虎豹便不再向前猛冲,而是再次回到重甲兵身后,由他们举起盾牌组成盾阵防护。
只是苦了这些重甲兵,前有万箭齐射,屁股后面还蹲了百十头龇牙咧嘴的虎豹猛兽,即便知道它们都是战友,心里却也难免像挂了十五只吊桶,七上八下。
幸而北辽军看似无心恋战,只是射了三波箭雨,主力就在掩护下,带着抢得的粮草快马加鞭向北逃窜了。
裴璟霄当即率军追了上去,又命葛荣从近路包抄敌军。
而北辽军因携带着粮草,被迫拖慢了跑路进程,没跑多远,眼看就要被大周军围住,怎料半路一片密林中陡然冲出一队人马。
又是一队辽军铁骑!
这批人马来势汹汹,无论速度还是装备均非先前抢夺粮草的北辽兵可比,即使在铁骑军中也是堪称精锐的存在。
这批精锐从中截断了裴璟霄追击的队伍,猝不及防杀入人群,直朝主帅处冲来。
看这情势已是存了必死的决心,只为斩首,根本没想着还有什么撤退的可能。
期间虽然也受到阻拦,不过他们本就没想着与那些普通兵士纠缠,只是一心向前,最终凭借一身重甲,还是飞快地拉近与裴璟霄的距离。
花半夏见状立刻召唤已经冲到前方的虎豹回援,自己更是急急掉转马头,向裴璟霄奔去。
却不想此刻远处的树林中,还有两双眼睛正冷冷盯着这处战场。
呼延建业坐在马背上,默默注视着自己精心培养的这支精锐军前往赴死。
他定下此连环计,表面看是为击杀裴璟霄,实则他心知肚明,裴璟霄身为主帅,周围拱卫森严,这点铁骑根本奈何不了他。
此番不过是他声东击西的障眼法而已,真正的目标其实是兽群中的那个女子。
呼延建业旁边一匹黑马上坐着一个满头发辫、背着金色箭壶的男子。
此人身形高大,臂长似猿,一对琥珀色瞳仁精亮异常,乃是全北辽最负盛名的神箭手哲于。
自从上次在大周猛兽军团手底下吃了大亏,呼延建业当日便命人疾速赶回北辽,将哲于招至麾下。
之前那场箭雨也是哲于带来的弓箭手所为。
此刻呼延建业紧盯着那道飞驰的飒爽倩影,抬手一指:“就是那个女人。”
哲于看到目标后点点头,微眯的双眸溢出杀气。
他几个纵身,猿猴般跃到旁边一棵大树上,寻了一处结实的枝杈,借着枝叶掩护,弯弓搭箭,拉满弓弦。
他臂力奇大,弓弩又经匠人多次改良,射程远超寻常弓弩,即使目标远在五百步外亦能一击必中。
花半夏策马冲到裴璟霄近前。
她身后的阿花则比其它虎豹更快一步,闪电般飞扑向辽军铁骑。
然而不知为何,那些马匹却毫不畏惧,仍不管不顾地冲向裴璟霄。
花半夏这才注意到,这次辽军战马全蒙着眼睛,耳朵也被堵住了,只是任由骑手驱策向前。
看来为防他们的猛兽,呼延建业为这次袭击真是做足了准备。
一名北辽骑手看见猎豹来袭,当即一压枪头刺向阿花。
而阿花这些年常随花半夏上山打猎,对敌经验不输沙场老兵。
只见它身子一拧躲开长枪,眨眼钻到了战马腹下,同时挥动利爪,给这匹铁骑来了个开膛破肚。
另一边,花半夏急急吹响令哨,指挥后面的虎豹群,匍匐袭击铁骑马腹下未戴护甲的软弱处。
如此一来,辽军好不容易集成的阵形又被冲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