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随风和叶云暮站在一旁,静静看着剑拔弩张的两人。两人一坐一立,眼中分别是淡漠与愤怒。或许他们从未真正了解过柳醉烟,一个人的生死在他口中无足轻重,从这淡漠中,谢随风还察觉到一丝别样的情绪,似乎是雀跃?!他难道很高兴能看到白清芷快要疯掉的神情。
叶云暮淡淡道:“眼下我们都无法脱身,如果非要计较,那就等离开昆仑宫吧。柳公子,不得不说,你藏得真好。当初费尽心力骗我们,如今随口便说出真相,我很好奇,你究竟有什么目的?”
柳醉烟的目光缓缓移向叶云暮,那他泰然自若地坐在那,眼里不加掩饰地暴露出内心的汹涌的渴望,这温文尔雅的脸皮突然撕破,三人皆是一惊。白清芷握着剑的手开始颤抖,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愤怒。
“我的目的很简单,可惜你们让我达成夙愿的路更加曲折。你们放心,我不会心生怨恨,不过还是希望你们能帮我做一件事,之后你们有任何需要我一定义不容辞!”
白清芷拿剑刺向他的肩膀,紧咬牙齿,说不出一个字,眼中的怒火已经燃烧了所有的理智。鲜红的血晕染开,好似一朵娇艳的红花,衬得柳醉烟那含情眼多了几分祈求,看上去十分无辜、可怜。
谢随风受不了这样灼热的目光,别过脸躲开。叶云暮一言不发,与他对十几秒,也背过身去。白清芷失了理智,利剑一点点扎入温热的血肉中,他却依旧笑着,看着叶云暮与谢随风。剑刃贯穿肩部,白清芷缓缓抽出,使得柳醉烟痛苦不已。他法力低微,绝对不是白清芷的对手,有一天会被她轻手杀死,他早已做好准备。
柳醉烟颤颤巍巍地想要站起来,却被白清芷一剑刺回去。眼下他双肩都已受伤,血流不止,如果每人能帮他,或许他就要血尽而死。
“白姑娘,我不是有意骗你。我虽然有我的目的,但这件事我们临行前一晚,我将真相告诉了你姐姐,我希望这件事的真相能由她亲口告诉你。她的顽疾已经无法治愈,只能靠极为罕见的灵草延长寿命。我本以为这昆仑宫应该能寻得,哪知却一无所获。”
白清芷冷笑一声,手腕一转,柳醉烟的胸口顿时涌入鲜血,话音猛地卡住,垂着头手心紧攥,青筋突起。
“你曾说过,能救我姐姐就必须做到,无论你用什么方法,否则无论你逃到哪里,我都会亲手杀了你!”
柳醉烟直摇头。
谢随风闻着空气中逐渐浓烈的血腥味,心有不忍,“白姑娘,你姐姐的事我们都会帮忙的,不过还是先留下柳公子的性命吧。”
柳醉烟见他求情,感动不已,连忙附和:“是,我一定想办法!”
他着实嘀咕白清芷的脾气。在百姓眼里,白清梢是个病西施,风一吹就倒,而他身边的丫鬟武功却十分了得。那天茶馆闲谈后,柳醉烟才知道两人是姐妹,这倒也方便。本以为她只是一个徒有功夫的花瓶,现在他知道,这是一株嗜血的白杨。
白清芷拔出剑,站在角落开始擦剑上的血。谢随风递给柳醉烟一枚药丸,不对应该叫灵丹了小时候他不懂这些东西,把所有的都喊作药丸,后来长大后跟着他母亲学习,也都是随口起名,如今下了山,为了显示他深不可测的实力,便给这些东西都起了名。
柳醉烟止了血,自行调息一番,伤口渐渐好转。眼下没什么其他的办法,只能等明日天亮,月溶上山时找机会离开。夜深了,谢随风和叶云暮靠在椅子上睡着了,白清芷半梦半醒,刚掀开眼皮,一阵诡异的香味扑面而来,大脑瞬间失去意识。
翌日醒来,叶云暮睁眼便看到原本躺在床上的那红衣男子没了踪影,立刻推醒谢随风,两人四下打量,白清芷悠悠转醒,见两人面容慌张,忙问:“发生了什么事?”
谢随风指着那空无一人的床板道:“那人不见了!”
叶云暮:“柳醉烟也不见了。”
白清芷愤愤咬牙懊悔道:“早知昨日就不该放过他!如今他居然一个人逃了!”
谢随风想了想,说出自己的看法:“未必,也有可能是船上之人醒了,见我们四个生人心中不安,想离开时被柳公子发现,便将他带走了。”
白清芷不觉得柳醉烟会如此愚蠢,就算被威胁也应该留下一些线索,她突然想起昨夜的异香,大声道:“昨夜我本要睁眼,突然飘来一股异香,令我昏睡过去。这香很淡,很少见,会不会是柳醉烟准备的想要迷晕我们的东西!”
叶云暮点头道:“有可能。不过我们现在还是先下山吧。留在这里被人发现可就不好了。”
“三位少侠,多留些时间吧,我们可是很欢迎的。”说话间,房门被人推开,一名八尺道者缓缓走入。灰色道袍,面容苍老,却依稀可以感受到他身上不俗的气质,这气质与志白不同,更加清冷,蓦地给人心安,让人忘却烦恼。
“三位,你们到昆仑宫,何不光明正大,这般偷摸大可不必。”
谢随风觉得他的话好笑,不留情面道:“你们这昆仑宫弟子倒是格外干净,怕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入内,搅了你们清净,直接给我们拦在门外。”
那人笑了两声,又道:“此事定有误会。少侠,我是昆仑宫宫主微明,想邀请三位到正殿畅聊一番,不知三位是否赏脸?”
叶云暮拱手笑道:“当然。”
白清芷对这些事情不关心,但既然这所谓的宫主都出来了,瞧着年过半百,见识广博,说不定能有治疗姐姐的法子,便跟着去了。
三人达到正殿,只见殿内高台上,还坐着四位高矮胖瘦的老者,谢随风歪头悄声附耳叶云暮道:“这昆仑宫的长老都生的这般有趣,幸亏我定力好,才不至于当场笑出来。如今瞧来,这宫主到还算是入得了眼。”
他的嘴从不让人失望,叶云暮没忍住直接笑了出来,殿内瞬间死寂,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他身上,叶云暮尴尬不已,只得随口胡诌了一个理由:“刚才呛到了。”
众人这才收回目光。微明回到高台坐下。三位站在阶下,任由几人打量。
那个稍胖些的人睁着一条缝,问:“你们是哪里人?”
他以为身体肥胖,看上去就像一个球卡在椅子上,格外滑稽。谢随风闻声望去,又瞧见他不知是睁是闭的眼睛,笑意入蚂蚁般爬遍全身,身子开始簌簌抖动。叶云暮暗中戳了戳他,随后抬头回道:“我们是云中城人。”
微明道:“云儿也曾去过那。”
叶云暮问:“云儿是谁?”
微明笑道:“是我的徒弟,从前下山云游四方,不料遇上歹徒竟让他昏迷不醒,我们试过无数种办法,丝毫不起效果。后来我掐指一算,有人会来救他,而这个人就在你们当中。”
谢随风立刻排除自己:“肯定不是我,你徒弟我都没见过,又怎么能救他。何况我没有灵力,救不了他。”
微明笑道:“那个人已经将他带走了。”
白清芷惊呼道:“柳醉烟?!你的意思是柳醉烟将那个昏迷的人带走了?!”
微明点头。
白清芷嗤笑一声,嘲笑道:“这柳醉烟就是个满口胡话的骗子,又怎么救得了你徒弟,我劝你还是快快将他追回来,否则到时候你徒弟死在哪都不知道。”
微明不恼,反而笑道:“无事,数日后,他的仇人将会寻来昆仑宫,此人是上古凤凰化为人形,实力强悍,我们五人并不是他的对手,如果那时云儿没醒,或是未赶到,我们昆仑宫就此覆灭了。”
叶云暮惊道:“难怪这昆仑宫没有一个弟子,难道你们就打算这样等死?为什么不走呢?”
微明笑道:“离开是无法解决问题的。如果那人到此见人去楼空,心中必定大怒,倒时迁怒于山下的无辜百姓又怎么对得起我们身上的这件道袍。”
谢随风说:“一件衣服而已,有什么对不起的。难道命会比一件衣服更重要吗?”
“你这小娃娃倒真是稀奇,说话总是让人无言以对,很合我的胃口啊!”这是坐在微明右侧那位无比清瘦的人说出的。这人脸颊凹陷,格外恐怖。那道袍穿在身上,好似随时会滑落。简直就是一副人骨套着一层人皮!谢随风不敢多看,小声嘀咕道:“长这么吓人,这昆仑宫完全不像一个正派。”
五人无视他的话。微明说:“我们几人早已活够,如今能了无牵挂地去了,倒也算是圆满了。此番喊你们前来是因为想摆脱你们一件事。如果云儿没来,我们也难逃一死,他醒后不要告诉他真相,就告诉他,我们五人是功德圆满离开的。未来的路只能靠他,昆仑宫也交给他了。”
叶云暮难以理解这般行为,“为什么不寻帮手呢?”
微明笑道:“这天下有几人能敌过上古凤凰一族。云儿能从他手中逃过一次,也能有第二次,所以他不会死。而我们都是一群老头子,长得吓人,让人见到也只会产生不适,活在世上本就无趣,如今能以英勇赴死,也能未后人称颂一番。”
谢随风不解道:“你们就是为了能被人称赞?”
“自然不是。这只是我们的奢望。以这般奇怪的身体活在世上很艰难,大家也不会感激我们,只会觉得我们长成这样,死得其所,又怎么会称赞呢?”
说完,五人都笑了起来。空荡的殿内,这笑声无端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