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降临，楼下流光溢彩。
人潮拥挤，喧闹声伴随着清风回荡在靳黎煜的耳畔。房间昏暗，他着装整齐，似乎是与人有约而特地打扮的。
片刻后，他便出了门。站到房门口，好像是在等谁。
没过多久，林荣允走出来，靳黎煜的目光停留在他身上。
他换了一身新衣。里面的腰带描摹出他纤细的腰，在外套下时隐时现。头上带着的头冠，也是像是配着这件衣服精心挑选的。周围的空气中无端飘散着香气，来回飘荡。
滋生出一丝情调。
林荣允看了一眼出了神的靳黎煜，道了声：“走吧。”
今日中秋，街上好生热闹，一时间竟能与春宵佳节相媲美。叫卖声、吆喝声不绝于耳，周边孩童嬉戏，带着兔子面具，提着灯笼，唱着童谣，从两人身边掠过。舞火龙、皮影戏、猜灯谜…让人眼花缭乱，应接不暇。
林荣允边走边欣赏着这些花灯，灿烂的灯光照在脸上，映在靳黎煜眼神中，他好似从林荣允眼神中看见闪过的那一丝渴望和惊喜。他脑海中瞬间冒出允儿的容貌。
他忘不了那晚带允儿出去的场景，他难以掩饰的欣喜，反而让靳黎煜心痛。
“你要跟我解释一下吗？”
靳黎煜抬眼看着林荣允，道：“我要解释什么？”
“你心里清楚应该解释什么，要不然就不会在外面躲了几天几夜不回来，今天晚上还请我出来。”
靳黎煜先问道：“如果我解释了，师尊会相信吗？如果不相信我就不说了。”
林荣允转头看了他一眼，他记得很清楚，靳黎煜曾说过他不会讲真话。
“你不用说了…”
靳黎煜猛然失措，心里不敢相信似地想：这意思…难道是林荣允不再…信我了吗？
“我信你。”
林荣允知道就算自己信他，他还是会把自己耍的团团转，还不如就此结束，他不管，靳黎煜也不用费尽心思来骗他。他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怕靳黎煜会带坏余希沫。
“但我想说，如果是真的，你最好别带着沫儿。”
“你说什么？”
靳黎煜刚刚好转的心情瞬间掉到冰点。
见靳黎煜没听懂，林荣允又解释了一遍：“我的意思是如果你带他去看别人打架是真的，以后就不要这么做了。”
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靳黎煜突然拉住林荣允的手腕，没等林荣允质问他，他便看着林荣允的眼睛，眼神中还有一丝不可思议：“你怕我把他带坏吗？”
林荣允不假思索：“对。”
靳黎煜的情绪有些激动接着问道：“这么说，你担心的只是他吗？”
“是。”
靳黎煜明白过来，有些颤抖的声音问道：“你怎么心里只想着他？我难道是个坏人吗？你怎么那么重视他？”
林荣允眼见挣脱不开，心中甚是无奈，道：“那你算个好人吗？这么多年，你干的那些事要我一件件说给你听吗？你从一开始的逃课到跟别人打架，去青楼，进赌坊，你带着他是想让他变成你那样吗？那别人会怎么看我，会怎么想你们，你考虑过没有？”
说罢，林荣允便挣开了靳黎煜：“你自己误入歧途，就别拖人家下水。”
靳黎煜两眼空洞，他也许做梦都没想到林荣允会这么说他，他强忍着心中的不适，道：“我要回去了，你自己转吧。”
说罢，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人群中。
回到旅店，靳黎煜就一刻没停地收拾着东西。
余希沫走进来，看见后问道：“你要走吗？”
靳黎煜没搭理他。
余希沫又问道：“师尊呢？”
靳黎煜还是一言不发，余希沫感受到他的急躁，想来肯定发生了什么事，他再次上前问道：“你怎么了？师尊不是跟你在一起吗？”
收拾完后，靳黎煜起身要走，余希沫便当在他面前，他完全没有注意靳黎煜阴着脸，还是坚持问道：“师尊去哪儿了？”
“滚开！”
靳黎煜大吼一声，把余希沫吓的不轻。声音惊动了隔壁的尹熙辰，他来到门口观察着里面的情景。
余希沫虽然被吓到还是没有给靳黎煜让路，靳黎煜不想等到林荣允回来，便绕开他，不料却被余希沫抓住衣角：“你说我师尊在哪儿啊？”
“我”这个字对他来说就是火上浇油，他压着自己心中冲天的怒火，道：“你放开。”
余希沫没有放手，靳黎煜又威胁道：“你别逼我动手。”
余希沫的双手没有松开，他知道靳黎煜肯定不会跟自己动手，但心中免不了有些胆怯，毕竟都知道他不好惹。他用颤抖的声音问道：“你说师尊在哪儿？”
话音刚落，靳黎煜用一只手拽开余希沫，他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但还是在苦苦挣扎：“靳黎煜你放开我，你个坏人！”
“我是个坏人…”
靳黎煜不屑地笑了一声：“我他妈连人都不算，你能那我怎样？”
说罢，便把余希沫扔到床上，用力过猛，把余希沫吓的大哭，靳黎煜也置之不理。
出来后，尹熙辰跟上问道：“怎么了？”
靳黎煜冷冷道：“去奉襄门。”
尹熙辰没多问，就道：“你等我去收拾一下啊！”
靳黎煜直接了当：“等不了，我先去。”
深夜回到奉襄门，靳黎煜便待在自己的客房里没出去。期间尹熙辰来找过他，而这也是靳黎煜唯一一次将他拒之门外，他将自己关起来，也许在黑暗中，他才能正视林荣允说的话。
直至到几天后的黎明…
门被打开，房内昏暗无光，一片狼藉，椅子，桌子东倒西歪，还有被扯烂的帘子，墙上的血渍随处可见，窝在被窝里的靳黎煜缓缓睁眼，手指间关节处十分红肿。他面色憔悴，毫无血色，脸上的胡茬也清晰可见。几天的时间仿佛老了几岁，倒在地上仿佛奄奄一息。
“靳黎煜！别睡，快醒醒！许广铭被抓住了！”
刺眼的阳光照射下来，众门派的人齐聚一处广阔的庭院，周围嘈杂声不断，似乎是在讨论些什么。靳黎煜和尹熙辰站在一处沉默不语，显得格格不入。
“掌门召集我们来做什么啊？”
“不知道，应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来宣布吧。”
“会是什么？”
……
不久掌门现身，神色严峻，喧闹声戛然遏止，随之众人一齐行礼：“掌门好。”
“今日，我们大家齐聚一堂，想必心中都有疑惑是什么重要的事。我向大家肯定，确实是件重要的事。”
“而且，我确定，这不是一件小事，关乎到我们各大门派之间的友好关系，以及这件事会毁坏某些门派的声誉。”
话音刚落，讨论声此起彼伏。
掌门眉头紧皱，接着道：“就在昨晚，在我们奉襄门，出现了一群不速之客，他们一直在暗中监视着我们的一举一动。”
他的话语引起众人的惊讶。
“怎么会这样？”
“是哪个门派会做这种见不得光的事？”
……
“大家也不必担心，这群人的头目我们已经抓到了，昨晚到今早，我们进行严刑逼供，但对方硬是只字不提，所以我便猜测一定是我们其中的人所作所为。今日，召集大家来，就是为了找出到底是哪那个门派在背后指使。”
说罢，一个浑身带血，面目全非的人被拖进来后，倒在地上。地上的那条血渍被拖的很长，好似一条红色的长河，川流不息。身上的衣服破烂，可以清晰地看到血肉中露出的白骨，让人难以想象他经历了怎样的折磨。
“若你们当中有人承认自己的所作所为，我便可以饶他一命，若无人承认的话，那这人今天丧命于此，也不能怪我。”
许久，无人回应，掌门便拿着一把剑指着他：“没有人敢承认吗？”
话音未落，便手起刀落。鲜血溅落一地，靳黎煜握着刀刃，道：“掌门何必把事情做的这么绝？”
他愣住了，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人无形中的愤怒显现，但他却仿佛故意问道：“靳黎煜，这人难不成是你带来的？”
靳黎煜垂眸，那凌乱的头发中露出一只明亮的眼睛，他定睛一看，那熟悉的感觉，他第一时间便确定此人就是许广铭，那眼神仿佛在向他求助，但又有一丝绝望，因为他已经有了注定的结局。
“不是…”
掌门注视着他，靳黎煜的目光却落在别处。良久，掌门道：“若不是，就请靳仙尊亲自证明。”
话说罢，他将剑递上。从一开始他便知道了一切，所以他笃定靳黎煜不会杀死他，做的这一切就是为了让他坦白。他想揭露复神天的真面目，摆脱他们的控制。他看着靳黎煜，眼神中竟有些迫不及待。
空气仿佛凝固了般，并且处处充斥着恐惧，靳黎煜第一次直观感受到在他面前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是他曾朝夕相伴的人。
“若靳仙君下不去手我也能理解，毕竟都是……”
话音未落，一声响后，剑刃便穿过他的心脏。此时的阳光最为耀眼，似真似假，时间好像静止，微风拂过，一片树叶与血液一同落下，在心中惊起骇浪。
多年的友情在这一刻被他亲手斩杀，那双沾染血液的手，不停在颤抖，他做梦都没想到会有这天。他再也不敢直视那澄澈的双眸，就如同万恶不赦的罪人不敢直视高高在上的神明…
多年的回忆涌现，一声声的呼唤从此消失不见。曾有无数个日子相伴，但他们从来都没有想过，死亡的到来。
剑被抽出，许广铭应声倒地。从此，他的人生便缺失了一块，殷红的血液将会成为他挥之不去的噩梦，那双令他不敢直视的眼眸将会伴随着他终生。
“人死了…你满意了吗？”
靳黎煜目光呆滞，像是被抽走了魂，只留下一副空寂的躯壳。
“…来人，抛尸荒野吧。”
细雨绵绵，落在肩头，仿佛是上天给予了他特殊的温柔。
眼前崭新的墓碑上未刻有字，而墓碑后的土堆下也没有埋有人。靳黎煜找不到他了，每一寸土地，每一处角落，纵使掘地三尺也未见他的尸首，他无颜回去。
他是为了掩护同伴才被抓住，之后经历了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
回忆中，他依稀的记得许广铭曾跟他说过他的家人，他父母安康，是家中的独生子，就算不是有钱人家，也受尽宠爱，那年中秋节，他邀请靳黎煜去家中过节。他父母做了一些家常便饭，虽然普通，但很用心，这是他从来没有拥过的。
他眼含泪水，他第一次感受到这种痛，就像一块永远都好不了的伤疤，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但只有在他注意到时，那种痛才会化为泪水留下。
那些回忆而如今已成为过去，随之便在心中埋下了怨愤的种子。临走之前，他用刀刻上了字便离开了。
几日的时间，林荣允未见到靳黎煜，但他已经知道了发生了什么，所以他便造访奉襄门。
在面见了掌门之后，他来到靳黎煜房门口，只是靠近，就觉得这里暗无天日，房门紧锁，林荣允上前敲了敲门，无人回应，他略有担忧，但没有再留在原地等候。
下午，杨桑前来问候，林荣允热情招待了他。
杨桑刚坐下便先问道：“靳师弟呢，他不在吗？”
林荣允道：“他在他自己房间里。”
“他是在忏悔吗？杀了一个无辜的人。”
林荣允犹豫了许久道：“应该是。”
杨桑见林荣允神情忧虑，又安慰他道：“这也不怪他，当时那种情况谁都没想到。”
“嗯…”
林荣允知道那人若不是许广铭，靳黎煜连看都不会看他一眼。林荣允不否认，这件事对他来说何尝不是一种成长。
靳黎煜一直把自己关在房中不吃不喝，即使放在门口的饭菜也未动一口。几天的时间没有将靳黎煜从悲痛中拉出来，但他又不得不放下。
坐在回程的马车上，空气好像凝固似的，林荣允看着满脸写着憔悴的靳黎煜，他也从没见过靳黎煜这个样子。
坐在靳黎煜对面的余希沫即便还在生着他的气，但还是关心着他。
中午马车停在一个小镇，林荣允掀起帘子看了看外面道：“下车去吃饭吧。”
两人先后下车，靳黎煜却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处，林荣允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