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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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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佛修三人神色各异。

自祁澜入玄禅宗以来,衣食住行均自己打理,从不假手于人,也绝不与他人同食同住。

其中一名小佛修眼眶都要红了,就差哭出来,有一回临时除祟,荒郊野外苦寒之地,尊者宁愿自己在山洞外打坐守夜,也不愿与自己共寝一地!

这鬼修到底什么来头,竟能让尊者破例替他说话,还与他同住?!

祁澜淡淡道:“鬼修手段多端,若仅靠弟子看守,恐生变故。”

此言一出,众人恍然大悟:什么嘛,看来是他们想多了。

佛子大大能有什么心思,不过是为了灵楼保驾护航罢。

手法多端的鬼修本人路无忧,一脸复杂地看着自己被金绫捆住的手腕。

原来自己有这么厉害啊。

云炼对祁澜说的深以为然,点头道:“既然如此,便依尊者之意,将此人送至您的房中。”

路无忧:这话怎么听着就这么怪呢?

路无忧就这么被水灵灵地押到顶层云水间,其余人早已悉数退下,其中一个小佛修还贴心地关上了房门。

剩下他和祁澜,独处一室。

此时深夜,祁澜似乎在思索着什么,没有说话,两人就这么站在厅中,隔着一小段距离,空气中弥漫着沉默。

路无忧趁机打量着房间。

不得不说,云来宗为了表示对佛子的尊重,在空间和布置上花了不少心思。

云水间格局周正,几乎占了整个顶层的一半,竹叶纱灯下,暖光满室。

入口玄关处座了一扇山水绢丝屏风,越过屏风,厅中央一方沉香矮桌,清淡檀香从桌上金兽小炉中缓缓吐出,其下铺着两块栀黄蒲团,侧边落地长窗,映着江夜熠熠流光,窗边玉瓶翠竹,清淡修长。

右方穿过隔罩是寝榻,纱幔随风拂起,隐约见得装饰配色不俗不浓,素雅得体。

房间內安置着聚灵阵,保持洁净温暖,灵气充沛。

路无忧想起自己窝着的那个单间,逼仄简陋,连诡祟都不愿踏入,甚至轻轻一戳就碎了。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他是修成肉身的鬼修,也勉强算人吧。

路无忧打量完,不敢瞎动弹,于是他抬起被缚住的手腕,卖可怜道:“尊者大人,你看我也跑不掉了,能不能先解绑。”

他原本寻思着老实点听从安排,可手缚久了又实在有点酸疼。

祁澜被打断思索,淡淡觑了他一眼,抬手结印。

路无忧一看解绑有戏,顿时来了精神。

祁澜指掌修长匀称,利落有力,手中结印时,素白袖袍没有一丝晃动,颇有一种赏心悦目的刻板正经,反倒腕骨上缠着的几圈小佛珠透白莹润,随动作折射出灵动光泽,与持有人肃然的气质截然不同。

跟面上带有陈旧刀疤的猎人手上不拿屠刀,反而系了个水粉色的缎带一个道理。

就……蛮怪的。

还没等路无忧观察完,印成落下,祁澜收回手,那剔透佛珠再度被宽大僧袍所覆盖。

一道圆形金光随之在二人脚下亮起,带着凛冽森严的气息,向外蔓延,完全覆盖整个云水间后,渐渐消隐。

金光完全消隐的瞬间,江上浪声与楼层细微的人声全然断绝,房间被佛门禁制笼罩,呈现无形封锁的姿态。

路无忧:“……”麻了。

手上束缚没解,屋子又加了一层禁锢。

牢牢地,很安心。

路无忧的眼里已经失去了光。

祁澜站在原地唤他:“过来。”

路无忧顿时心生警惕怀疑,他担心祁澜会不会给自己再套个紧箍咒什么的,又想着凑近去卖惨会不会更方便,一时间脑内摇摆不定,天人交战。

还没等路无忧决定好,祁澜主动走了过来。

眼看祁澜一步步逼近,路无忧不自觉后退了一步,有些紧张。

对方高大的身躯压迫感极强,明明是个佛修,理应慈悲为怀,可当他目光锁定自己时,却像极了猎人准备着手处理捕获的猎物,危险意味十足。

而祁澜只是走到路无忧跟前,捉住了他被金绫缚住的双手。

宽大的拇指轻轻一抹,腕上的金绫瞬间化作流光散逸。

许是因为鬼修阴气过重的缘故,即便是修成人身,路无忧的体温也较其他修士低上许多。当祁澜的手碰过来的时候,路无忧险些被他炽热的手掌烫着。

解开金绫后,祁澜很快收回了手,目光却落在了路无忧的手腕上。

瘦削手腕露出数道极深的红痕,一看就是被缚住的人试图自己挣开,导致金绫越缠越紧。

见祁澜眉毛微拧,路无忧怕他变卦又把自己给捆上,赶忙放下袖子遮住,乖巧道:“谢谢尊者大人,尊者大人真好。”

祁澜沉默。

“笃笃笃”,玄关门外轻轻响起三下规律的叩门声。

小佛修前来请求,原是水祟对水行龟背甲与灵楼一二层的结构法阵造成了侵蚀,需要仔细勘察修复,且还有一些善后事宜,众人把握不定。

祁澜听完禀报,微微颔首,便随小佛修离开了。

只是临走前,告诉路无忧:“你在房中好好歇息,不可乱碰结界。”

言下之意就是别跑了,乖乖呆着,否则后果自负。

路无忧又麻了,他还能跑去哪,虽然他也没想跑,但失去自由总归是要气一气的。

祁澜前脚刚走,路无忧立马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在蒲团上,盘着腿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

幸好祁澜没有认出他。

其实就算认出来,问题也不大。

他们之间那点陈谷子烂芝麻事,都过了一百三十多年,知道两人过往的凡人怕是早已不在。

比起白月光,路无忧觉得自己不过是祁澜僧袍上的一粒饭粘子,谁会跟一粒饭粘子计较呢。

更何况祁澜衣服上是不会有饭粘子的,以前吃饭的时候,他总是一丝不苟地把碗里米饭吃完,绝不会让一粒米掉出碗外。不像自己,吃得跟狗刨似的,吃不完的饭还得靠他解决。

罢了,路无忧叹了一口气,不再胡思乱想,虽然被困住了,一些小动作还是能做的。

路无忧捏了个法诀。

四片小巧而残缺的灰白色石屑悬浮在他指尖上,氤氲着淡淡的水汽,这是水祟爆发幻音时,他偷偷用骨刺提取的祟核碎片。

虽说吞噬诡祟可以帮助路无忧缓解反噬,但并非随便吃哪块皮肉就能应付,只有祟核才能真正起作用。

而祟核又承载着诡祟的经历记忆和情感,路无忧吞噬祟核后,不仅能缓解反噬,还能获取它们的记忆。

其中原理,路无忧一直没弄明白。

这些年他也不是没尝试过解决反噬,但费了几番大力气,耗尽灵晶试的几个法子都不管用。

直到最近修为快接近金丹后,他才隐约地感觉到自身反噬与祟核之间有着极微弱的感应。但这种感应时有时无,除了能帮助路无忧定位诡祟之外,无其他明显作用。

以免再出岔子,路无忧还是决定先把祟片吞了。

关于吞噬,也不是真的嚼吧嚼吧往肚里一吞,而是要把祟核直接融进血肉,不拘形式方法。

路无忧左掌手心自动裂开一小道血口,好似凭空生了一张猩红嘴舌,灰白祟片落在其中,如绵密白糖般被迅速舔舐融化。

随着碎片渗入血肉,血口愈合,一道道狰狞血脉在他手掌上隆起与蔓延,仿佛无数游蛇飞蟒争相竞速,顺着手臂蜿蜒而上,直至同侧的半张面容也被细密血丝所覆。

此时路无忧左瞳红光潋滟,噙着一泓血水,裸露在外的皮肤布满血脉纹路,宛如冬日里的冰花裂缝,整个人看起来半人半鬼,诡异森然。

路无忧手撑着矮桌,闭上眼睛,一边忍受着血液涌动带来的刺麻,一边化解着祟片。

碎片中潜藏的水祟记忆被点亮,仿佛一盏斑驳陆离的走马灯,在他识海中缓缓转动。

路无忧神识探入其中。

……

落日沉江,江面覆着淡淡的薄雾,四周一片昏黄灰蒙。

此时路无忧沉浮在江中,此刻,他变成了江面下那只渺小的蚵沏仔,带着日复一日的渴望,望着头上的天之骄子。

直到有一日,一艘金碧辉煌的灵船上发生了争吵,船上的人似乎在为某物争夺厮杀了起来,霎时间哭天抢地怒吼叫骂,交战的灵光爆发映亮了整个江面,远远地把江底的路无忧吸引了过来。

没过多久,随着一声巨响,灵船轰然爆裂,一道蓝色流光极速飞出,未等离开这片江域,便被身后的三道紫金流光截停。

双方在空中数招来回,灵力闪电交织,最后蓝修士将三名紫金修士一一击落,而他也是强弩之末,未飞多远,便掉入江中,重伤溺毙。

尸体落入江中,他攥着的手松开,一颗鸽子蛋大小的珠子从中掉落。

那颗珠子散发出让人目眩的光芒。

路无忧的触手情不自禁地伸向了那颗珠子,想要拿到手上好好看清。

没等路无忧看清楚,水祟记忆画面便戛然而止。

显然已经是这点碎片记录的全部。

肌肤下隆起的血管很快地消退下去,体内深处反噬得到了片刻的满足。

路无忧缓过劲来,又认真仔细地看了几遍这小段经历。虽然水祟早已被解决,但他直觉水祟的形成与这颗珠子脱不开关系。

可真的有助诡祟结核成型的东西吗?

思及至此,他低声咳嗽了起来,喉咙里满是血腥味。

腰间的毛球动了动,路无忧用手摸了摸它,表示自己没事。

距离上次吞噬祟核也有数月了,眼下反噬发作越来越频繁,疼痛如同附骨之疽,根植在骨髓血肉之下,伺机兴风作浪。

即便是用净灵丹也只能压制个四五分,况且压制久了,下次反噬会来得更加汹涌。

刚才那点石灰壳碎片,仅够缓解个三五天。

接下来除了买到净灵丹以备不时之需,还需要尽快找到下个诡祟。

先前灭杀时,路无忧没有抢先吞下整个祟核,只敢偷摸薅点碎片,不符合他一贯贪生怕死的作风。

路无忧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

也许是时机不对,怕祁澜发现。

又或者是,即使带着面具,他也不愿意在祁澜面前暴露出这般丑陋狼狈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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