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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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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阳光暖融融地透过窗棂照入房中,在光亮地板上印出六瓣菱花。

路无忧醒来时,有些迷糊。

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昨晚发生的事,以及自己被祁澜扣押下来的现状。

自重修肉/体后,他受诅咒反噬和阴气侵蚀,记忆远远大不如前,连与祁澜的过往也如同镂空的窗花那般残缺不全,只记得大概与部分细节。

路无忧昨晚没睡好,似乎做了个噩梦,可梦见什么也忘了。

混混沌沌的,总觉得睡梦中有一双眼睛窥视着自己,让他很不自在。

他原以为是祁澜,可半夜悄悄睁眼一看,人家还好好地坐在蒲团处闭眼打坐,毫不理睬自己翻身的动静。

路无忧没个思绪,索性不想了,掀开被子起身洗漱,并在云水间里转了一圈。

他起床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祁澜不在,怕是又被请去商议什么事。

转着转着,路无忧就来到了房门口。

这厮确实不安分,哪怕是知道有禁制,也敢打量着房门,寻思能否出去遛达几圈,全然忘了昨晚的警告。

路无忧的手刚伸出去,房门外突然“笃笃”敲了两声。

路无忧被吓了一跳,没有出声,门外的人也未曾出声。

随即路无忧意识到——祁澜不在,自己作为在押嫌疑犯,要是没回应,外面的人不就要进来检查了吗!

几乎是他往后退开的瞬间,门被推开,结实的门板离他鼻尖就差那么一厘厘空隙。

要不是躲得快,他挺直的鼻梁骨都得被撞塌!

路无忧面色不快,准备追责门外之人,完全没有检讨自己的意思。

可他往外看了一眼便愣住了。

三个面容身形相同的小佛修端着食盒,齐刷刷地站在门外,连抬头看人的角度都一模一样。

小佛修们也没想到,一开门就看到路无忧杵在跟前。

双方均愣了片刻。

站在中间的小佛修不明所以地眨着杏眼:“我等奉尊者之命,前来送餐食。你这是?”

“准备给你们开门。”路无忧一本正经。

中间的小佛修点了点头:“哦哦,原来如此。”

右边的小佛修木着张脸没说话,方才是他推的门。

左边的小佛修倒是看出了路无忧想要出门的意图,他冷哼一声,道:“非尊者许可,擅自出入禁界者将被削去一层皮肉,以示警戒。”

路无忧:“……”谢谢提醒,我为刚才的无知自罚一杯。

自罚完后,路无忧看见小佛修手中的食盒,决定把追责的事抛到脑后头,喜滋滋地迎了他们入门。

大概是见路无忧老实了一晚,又有佛子坐镇,三人也稍微放松了警惕,对路无忧的态度还算可以,送上来的吃食极合胃口。

路无忧狼吞虎咽饱餐了一顿。

三名小佛修送完餐后,还一直按照之前的顺序站在旁边,活像三个瓷娃娃。路无忧唤他们来坐,他们也不肯。

直到路无忧吃完饭,坐在蒲团上喝茶清口,三人看着满桌狼藉,才表现出微妙的变化。

左边的小佛修露出挑剔嫌弃的表情,右边的仍继续木着脸。

而中间小佛修看了一眼路无忧坐着的蒲团,又看了一眼寝榻上凌乱的床褥,瞪大了杏眼,大口抽气。

路无忧觉得这小佛修倒是容易大惊小怪,没见过别人起床不叠被子吗?

中间小佛修可能也觉得自己表现有些明显,不好意思地朝路无忧笑了笑,随后很礼貌地做了一番自我介绍。

他名号为净贪,左边的叫净嗔,右边的叫净痴,意为净化世间贪嗔痴。

三人同为孪生兄弟,从小在玄禅宗内长大,是尊者的师弟,很受其照料,这次随他出任务云云……听得路无忧饭后直打困。

然而净贪下一句一开口便是——

“壮阳前辈,你是不是和咱们尊者有一腿?”

险些叫路无忧把口中的茶水给喷出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被这句话给打了。

谁是壮阳前辈?

还有什么叫有一腿???

好新奇的刑讯手段!禅宗的意识何时变得如此超前?!

净嗔净痴仿佛已经习惯了净贪这般说话。

净痴木着脸,没有反应,而净嗔抬头看向别处,假装没听到净贪这番大逆不道的话,主要他也想知道这鬼修是什么来头,竟让佛子如此警惕,甚至需要同寝监守,不让他们插手。

路无忧半晌才想起自己顶替的这个杂役名字叫药壮阳,大意了!

他拍着胸口:“这话你是听谁说的?你们禅宗能这般说话吗?”

“哦没有人说,是我猜的,我看话本子上都这么问。”

路无忧:“?”你看的到底是什么话本?

似乎是看出了路无忧眼里大大的疑惑,净贪歪头道:“里面问两个同床共枕的人都这么说,什么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必有一腿。”

路无忧:“……”

一时间不知道先该吐槽这个疑似狗血捉奸的话本,还是澄清两个男人构不成孤男寡女同床共枕的事,啊不对,也不是没可能……

路无忧顿时觉得自己脑壳涨得生疼。

完了,该不会要长新脑子了吧。

“咳,首先我跟你们尊者素不相识,没有关系,更没有同床共枕,只是我睡床,他蒲团打坐。”

路无忧略心虚的解释,又咳了两声,严肃道:“其次你那个话本答应我,不要再看了,不然你可能就要被逐出宗门了。”

听到他后半句,原本还懵懵懂懂的净贪,瞬间露出惊恐的神情,点头如捣蒜:“我明白了。”

净嗔则迅速迈前半步,用自己的身体挡在净贪前面,十分警惕地看着路无忧,就连一直木着脸的净痴都默默地往后挪了几分。

路无忧:?

不是,你真的明白了吗?

为什么你们的表情像是被人威胁的样子啊?

禅宗不教表情管理吗?你们不应该装出一副世外高人不问世事的样子吗?

路无忧痛心疾首,准备再给他们掰扯明白,还没来得及开口,三小只立马转身行礼:“尊者。”

不知何时祁澜已进入房间。

路无忧惊了,怀疑小佛修后脑勺长了眼睛,明明背对着玄关,这都能知道有人来了。还有祁澜怎么跟鬼一样,悄无声息地就出现了,到底谁才是鬼修。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进来的,刚才那番话又听去了多少,四人心中七上八下。

没想到祁澜只是扫了一眼桌子——杯盘狼藉,顿了顿,未再多言。

又来了,你们佛僧就是大惊小怪,没见过别人吃得跟狗啃一样吗,路无忧愤愤不平地想道。

祁澜向小佛修点头:“你们先退下吧。”

小佛修三人松了一口气。

“还有,净贪回去把房中的话本都上缴了。”

净贪扁了扁嘴:“是。”

委屈是不敢的,但扁嘴可以。

三人收拾完,很快退出了云水间。

路无忧以为祁澜也要训斥自己一番,然而祁澜只在对面坐下,闭目养神。

路无忧乐得逃过一劫,不曾发现祁澜掠过自己微微湿润的嘴唇的视线,带着幽暗森然的气息。

像极了缠住猎物的毒蛇。

……

接下来的两日,路无忧也知道了三名小佛修的各自习性。

净贪爱看话本,时常语出惊人,看遍狗血虐恋故事,归来仍是天真散漫。

净嗔极度崇敬祁澜,会暗中对蹭吃蹭睡的自己冷嘲热讽,偶尔附带白眼。

净痴木着脸不说话,颇有几分游离尘世之外的高人风范。

由于水祟已除,剩下的时间里,祁澜基本就在云水间静默打坐,偶尔在顶层露台指点小佛修修炼。

路无忧也从净贪嘴里,知道他们除了除祟之外,还正在调查鬼饕餮一事。

等灵船靠岸后,路无忧作为嫌疑鬼,无论如何都是要被带往仙盟审问一番的。

要真被带过去,路无忧十张嘴都说不清楚,因为——

他就是鬼饕餮本人!

根本撇清不了一点!

路无忧:逃!必须得想办法逃!

但还没到若阳城之前就跑路,有些太亏了。

他好不容易才混上的船。

路无忧思量再三,还是决定先想好脱身的办法,等到了若阳城再跑。

接下来的时间里,路无忧非常老实地呆在房间。

众人见他这几日没作妖,便信了他只是单纯嫖个航行,祁澜也未再开启结界。

期间云炼打着感谢的名号派人宴请祁澜,被拒了几次后,便不再打扰,只是极尽可能地给云水间送来各种灵食灵饮。

祁澜等人对吃食无感,反倒便宜了路无忧。

*

航行的三日时间转瞬即逝。

第三日刚过正午,水行龟驮着灵楼,行至若阳城外江畔上,站在灵楼上往前眺望,便是码头。

尽管东州云来城仍初春微冷,但若阳城地处南州东南,已是春风拂面,江水化暖。

传送码头上簇拥着各式各样的灵船灵舟,都是被若阳秘境吸引而来的门派与商户。

若阳城规定,非特殊情况,不允御空入城。又因秘境召开在即,各地人流汇聚于此,即便是所有城门大开,分了修士凡人等入口,入城的队伍仍然大排长龙。

稍微大一些的门派修士有他们的骄傲气度,不愿往人堆里挤,因此不少还在灵船上等候入城。

各门派弟子皆在自家甲板上列队候着,带队长老偶尔遥空相望,点头示意。

他们也远远看到了水行龟驮着灵楼游来。

只是这水行龟驮着灵楼游至一半时却停下了,楼上似乎出现了些骚乱,不过又很快地安静了下来。

……

众人没注意到的是,底下有个穿着灰袍的少年爬上码头,浑身湿漉漉,头发上还缠了几条水草。

路无忧把头上水草扒拉下来,又连施洁净术与烘干术,身上的水腥味才除去一些。

他能成功逃出来,说到底还得多谢云炼的灵食,让他恢复了不少阴气与修为,才能画出渡阴阵。

阴渡阵是路无忧早年研究出来的,专门用来撕裂空间逃跑的保命阵法。

阵法耗费的鬼力极大,路无忧耗了大半修为才顶着禅宗的压制,启动了阵法,剩下的修为只堪堪维持到码头边上。

路无忧站在码头回望了一眼。

下次二人再见,也许就是矛盾相向。

路无忧准备往城门走去,却不想胸口蓦然一痛,仿佛有无数根尖刺在其中炸开。

喉咙里猝不及防涌上一股腥甜,路无忧几乎是本能地捂住嘴,但鲜血仍从指缝间溢出,几滴鲜艳的血花落在地上。

腰间的舔月毛球感受到了路无忧的不适,焦急地打转,发出呜呜声。

路无忧摸了摸它,然后抬手擦去嘴角的鲜血。

看来水祟的那点碎片已被消化殆尽,体内的反噬又开始蠢蠢欲动。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路无忧不再迟疑,随即越过码头石桩围栏,一溜烟地混进入城人流。

*

云水间内,一片寂静。

在路无忧利用阵法传送逃脱的瞬间,便被发现了,可还是未能抓到。

负责看守的净嗔不敢开口解释,确实是他这几天疏忽大意,叫那可恶的鬼修在眼皮子底下逃走。

看着空荡荡的床榻与地上残留的阵法痕迹。

祁澜沉默了许久,他没有诧异,反而对此了然于心。

甚至可以说这次是祁澜的有意为之,因为他想知道路无忧去若阳城是为了什么,身上又带了什么秘密。

叫他一而再地从自己身边离开。

祁澜身上蓦然露出可怖的气息,又倏而消失得无影无踪,不叫任何人知晓。

净嗔等人站在他身后,只觉身周的气氛一寸一寸地冷寂下来,就连平时笑眯眯爱说话的净贪也察觉到不对劲,不敢多言。

祁澜站在幔帐阴影之下,眼眸印着窗外的一点天光。

他眼底不再是先前克制的幽深,而是像极薄的刀锋亮出寒光,露出极深的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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