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春见路无忧神情似乎有些难言之隐,她又看一眼他边上的高大男人,便“哦~”的一声恍然大悟。
“我懂了,仙长放心,我保证绝对不说漏嘴。”
路无忧:???
说漏嘴什么?你又懂了什么?
不过多了这层奇怪的误会,他们想打探婴儿礁的事情不会显得太突兀,在祁澜的默认下,路无忧便将计就计了。
“那你给我们仔细讲讲这海神祭和圣珠吧,咳,我有个朋友想要求子。”
阿春心领神会,向路无忧挤了挤眼:“明白。”
据阿春介绍,海神祭将在海神庙举行,分为三日。
第一日祭祀,第二日采珠,第三日庆祝。
圣珠在第二日才会在婴儿礁下出现,在第三日由庙祝及宗族长老逐一发放给前来求子的信众,最后再一同庆祝今年海珠神的恩赐。
路无忧道:“要是每个信众都来买圣珠,这圣珠够用?万一有人偷采圣珠呢?”
阿春看着路无忧疑惑的样子,笑道:“婴儿礁是海珠神的化身,圣珠是海珠神怜爱世人落下的泪,只有有缘人方可获得。”
“二位仙长到时候去趟海神庙,就知道了。”
一问一答间,三人很快便来到了镇上,海岛小镇处处都洋溢着海洋气息,每家每户的门楣上都串着贝螺风铃,咸咸的海风一吹,便发出哗啦啦的清脆声。
因临近海神祭,一路上都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阿春边走边跟熟人打招呼。
本地岛民穿着统一制式短衫,上面带有独特贝壳装饰,能让人一眼从人群中区分出来,而他们的衣衫多为蓝色调,深蓝浅蓝,层次分明,如同大海的波纹一般。
这边的人除了用灵石外,还用玉贝做交易,玉贝是南海中难得的贝类,与灵石一样蕴含着精纯灵气。
阿春先是把他们带到了一家客栈,直言不讳:“这是与我合作的客栈,虽然离镇中心远了些,价格贵了些,但临海景美,床铺舒适,双修起来绝对带劲!若仙长觉得不合适,咱们再去其他客栈瞧瞧。”
路无忧:“……”
“……不必,此处就好。”
祁澜利落地给了一枚上品灵石,定了一间大房。
在情况不明的时候,避免落单,两人定是要住在一起的,无需祁澜开口,路无忧自然懂得这个道理,就是更加无法说清两人关系了。
客栈老板娘接过灵石,喜笑颜开:“阿春又开张了啊。”
“嘿嘿,是啊婶娘。”
祁澜也付了块灵石给阿春,作为今日向导的定金,并让她先在此处等候,两人要到房中稍作整顿。
阿春捧着灵石高兴得眯起了眼睛,这么大方的客人,别说让她等一会,就是等一天都使得。
*
房间在三楼,不大,布置得很是整洁,中间一张木桌两条板凳,一张大床铺靠墙而放,淡蓝色被褥。
对着门的窗户极宽,一眼便能看到海边,窗户边上也置放了一条可收纳的长桌,想来是给客人坐在边上烹茶观海用,窗户上同样挂着贝壳风铃。
路无忧推开窗户的窗棂,微咸的海风一下灌入房间,将他随意束起的墨发吹起,风铃发出叮当响声,还有墨白色鸥鸟过来,停在他伸出的手上,试图向新住店的客人啄食。
祁澜给净贪他们传完密箴,告知落脚地点后,回过头来,便看见少年因逗弄鸥鸟,探出窗外的纤细腰身。
“无忧。”
鸥鸟扑簌惊飞,路无忧回过头来,“嗯?”
一望无际的蓝框着明媚的少年,恍若他初见之时。
那时祁澜被地主豢养的恶奴打得头破血流,匍匐在地,白发苍苍的村长跪在地主跟前不停磕头求情,佝偻单薄,只为求地主饶他一命。
可凭什么要向地主求饶,分明是这恶人霸占了村子仅剩的两亩良田,平日土皇帝做派的苛捐杂税早已让村中人不堪重负,逼得他母亲自戕,而且若不是近十名恶奴压着他打,他也不至于如此狼狈。
年少的祁澜眼眸带血,手中藏了一片锋利的铁片,他紧紧地攥着,在殴打还击中,寻找着一线扑向地主的空隙。
就在那时,一道凌厉的剑光划过众人,刺向地主,将肥笨如猪的地主钉死在那张太师椅上。
打手小厮们霎时倒地一片,而他也失去了绷紧的力气,蜷缩在地面得以喘息。
尽管当时如此虚弱,祁澜仍记得。
地上大滩的血迹,像是为仙人铺路的毡毯,地主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声中,有人踏着血气走了过来。
雪色的鞋靴来到了他的跟前,来人轻笑了一声,用脚尖抬起了他的下巴。
祁澜被迫抬头望去。
其实那天路无忧并没有穿红衣,而是像今天一样,穿了一身浅色春衫。
从额头流下的鲜血进了眼睛,刺得生疼,映得视线一片血红,以至于他以为路无忧穿的是一身红衣。
“还没死吧?”他语调轻快,像揶揄,但祁澜却听出了藏在其中的关心。
那天也是这般的蓝,路无忧垂眸看着他,眉眼弯弯,日光沿着他身后落下来,跌在祁澜沾满血污的脸上。
……
祁澜定了定神,才朝他走去。
“怎么了?”
“无事。”
两人下了楼,阿春还在客栈门口候着,看到路无忧望过来,又是一副“我懂的”的样子。
路无忧:“……”
这天大的误会是解释不清了。
“咳,你说的那个海神庙在哪?”
阿春:“仙长这边来。”
他们所在的客栈本身便地处高势,放眼望去可看见月牙岛的大半地貌。
眼下阿春带着他们来到了一处山坡,她望向远方——岛上月牙尖尖的地方,道:“仙长瞧,那便是海神庙。”
修士目力极好,路无忧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差点没把眼睛闪瞎,连他腰间的毛球都动了动。
一座白金色的宫殿庙观耸立在海边,绚烂阳光照耀下,铺顶的琉璃瓦像鱼鳞一样地层层排列,金泽闪烁和海面波光粼粼交相呼应,如同流光溢彩的海市蜃楼。
从路无忧他们所站的山坡上看下去,渔镇房屋挨挨挤挤,如同朝圣般面拜着海角之上的神庙。
听阿春说,海神庙后面便是婴儿礁。
路无忧张望了一会,问道:“怎不见你说的那个婴儿礁呢?”
阿春:“现在还不到时候呢,需等海祭完,第二日退潮了才会海中露出。”
说完,她双手合十,遥遥地对着海神庙虔诚拜了拜。
路无忧他们所在的坡道,顺着往下直走便是海神庙,路上正好穿过镇中心。
因圣珠缘故,镇上也有许多来求子的外地人,大多行色匆匆,带着大包小包贡品,而本地叫卖的商户十分热情,口语独特,又不会让人听不懂。
岛民大多精神利落,一身干练,家家户户上晒着咸鱼海带,邻里之间也是招呼热情,老人们晒太阳,嘴里唱着咿呀软哝的渔歌。
“暮晚返归啊,鱼仔满舱……”
健康肤色的孩童在边上追逐打闹,一片祥和,仅仅十来年,曾经恶劣中求生的海岛,如今已变得如此繁荣。
见路无忧和祁澜路过,老人家们还笑眯眯地跟他们打了招呼,再用混浊的眼珠目送他们离开。
行至一半,身后传来一阵呵斥声。
路无忧回头望去,只见一行人抬着一顶小轿辇大肆开道,路人纷纷退至两旁,垂头避让。阿春也连忙带着路无忧他们站到一旁。
那四人合抬的小轿辇上方设有一个遮阳的华盖,其余四面敞开,既兼顾了透气性,又满足孩子们爱到处张望的天性。
坐在上面的小孩子脸蛋白皙生嫩,身着锦衣,佩戴金坠,明明不过四五岁,却摆出一副尊贵至极的神态,而旁边跟着小跑的仆从,手上拿着五花八门的吃食和玩偶,随时准备满足轿上的主子使唤。
这小皇帝般的做派,让路无忧看了啧啧称奇。
轿辇旁的小厮见到好奇张望的路无忧,正准备呵斥,却被旁边冷漠剑修的眼中的寒光钉在原地,小厮寒毛竖起,连忙躲到轿辇的另一边。
等一行人走过,阿春才抬头望着轿辇的背影,开口解释,方才经过的孩童正是本地罗氏大族的嫡长子,他母亲罗夫人因服用了圣珠才得以生下他,天资聪颖,上品水灵纹,命格非富即贵,在本岛地位不是一般地高。
而罗氏族长正是十二年前发现圣珠的人,因此海神祭也由罗氏宗族一手操办,来岛上求子的人无不畏惧罗氏的权势,无人敢轻易得罪他们。
三人顺着山坡坡道,往海神庙走去,两边坡上绿草如茵,花/径顺着山路延伸,采粉的蜂蝶飞舞。
越临近海神庙,沿岸街道人群越拥挤,挤满了前来朝拜的信众,大部分都是夫妻二人,他们来到这里只有一个目的——
求子。
阿春领着他们穿过悬满彩带的街道,来到了海神庙前。
“这里我就不进去了,今日未穿拜服,不能入内。”
不过在来的路上,阿春已经把海神庙格局和规矩大致都交代了一遍,即便她不能一同入内,路无忧他们也可以自行参拜。
海神庙说是庙观,实际与宫殿无异,上部是高耸的穹顶,覆盖着鳞状金色琉璃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下面白墙如新雪。庙观的大门是一个四扇合盖的拱门,庄严肃穆。
这样的庙观在海边风吹日晒下,依然保持着光洁如新。
祁澜与路无忧进了庙观,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插满香火的青铜镀金大鼎,密密麻麻的香火插满了鼎身,宛如一只青铜刺猬,而边上挤满了里三层外三层想要插香的信客。
路无忧很怀疑上边还有没有能插的位置。
海神庙一半建在陆地上,另一半延伸入海中,共有三个殿,依次排序,为众生殿、华生殿、圣珠殿。
前两个殿供信众参拜,而圣珠殿属于禁殿,位于庙宇的最深处,连通婴儿礁海域,是进行采珠重要场所,也是海神庙的核心禁地,因此外人不得入内。
往前走去果然看见了一个拜殿,殿内宽敞明亮,香火鼎盛,一条条带有海浪绣花的幡巾从屋顶垂落下来,随风轻轻摆动,天光透过殿顶的缝隙,洒在正中,将殿中的抱鱼女神像照得栩栩如生。
信客们挤在神像座下,合掌叩首,口中絮絮叨叨。
“保佑我妻生个白胖健康的孩儿,金银满屋……”
“希望民女一索得男,早生贵子。”
……
路无忧看了一眼那个神像,除了塑造得金碧辉煌,倒没什么古怪蹊跷,连一丝祟气都没有。
反而屋檐下立着四根大柱,柱上刻满了精细的浮雕,更让他感兴趣。
路无忧走近了看,四根大柱分别刻了不同时期的海岛,从贫穷困苦的小渔村,再到如今香客如云。
第一个殿十分寻常,路无忧与祁澜便打算往第二个殿走去时,一个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
“两位香客不知所求何事呢?”
来人是海神庙的庙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