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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第34章(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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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蚌合上的瞬间,路无忧拽着阿春,两人像是被塞在了装满肥肉的饺子馅里,四面八方的血肉如同一张巨手,将他们推挤至深处。

好在其中空间并非全满,而是保留了三分之一的空隙,能让两人有喘息的余地。

血肉中混杂着死去的信众,正睁着死前惊愕的眼睛看着他们。

“小仙长,对不起……”

阿春泡在血水里早已昏迷,可她心里还愧疚着自己把路无忧给坑了进来,嘴里不住地呢喃着。

“等出去再跟你算账。”路无忧往阿春嘴里塞了一张叠成三角的避水符。

自噬魂鲟之后,得知要来海岛,他便准备了厚厚一沓避水符,有备无患。

路无忧此时也心有戚戚,被血蚌吞进去的那一刻,他在空中与祁澜对视了一眼,就知道自己出去之后要完蛋了。

虽说他是为了保护阿春不慎被吞,但也有些许故意的成分在。

在看到祟核时,路无忧心中生出一种直觉,那祟核里藏有对自己极为重要的东西隐隐吸引着他,乃至于让他不惜性命入局。

再者,这血蚌屠级巅峰,若开展领域法相,整个岛存亡估计就在它一念之间。

路无忧自然知道自己一粒小虾米不一定能吞噬得了这个诡祟,但即使无法从内部击破,起码也能帮祁澜掣肘它,多争取一些时间。

路无忧怎样算,都觉得不亏。

他在内部感觉不到外面的动荡,只听得一声闷雷般巨响从上方传来,像被人从外部打了一拳,四周原先囊鼓鼓的血肉骤然坍塌,下一瞬又复膨胀,暴涨几近填满整个空间,朝两人碾压而来。

空间正在被急速地压缩,得尽快击破祟核,方可逃生。

两人被吞入的地方就在祟核附近,路无忧快速削开两层肉墙,便见到了阿春母亲。

她一如之前所见那般沉睡着,裂开的腹中藏着一枚如足月婴胎的黑珠,散发着浓郁祟力。

路无忧低声道了声“见谅”,右手径直探向她腹中,他手掌裂开一道猩红的血口,一口衔住黒珠。

在贴上的瞬间,整个蚌内的血肉急促翻涌了起来,似海啸般发出痛苦嚎叫。

路无忧手臂立即浮现出狰狞血脉,游龙般遍布全身,而他双瞳血红潋滟,全力催动着丹田,不断吸食着黑珠。

眼前的妇人此时冷不防睁开了浑白的瞳孔,路无忧与她双目而对。

刹那间,那些潜藏在祟核中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入他的识海。

……

“还差十一颗一品珠,阿娘就可以不用再下海采珠啦。”

海边的樵木棚屋里,珍娘将年幼的阿春搂在怀里,掰着女儿的手指头一同数数。

珍娘自幼父母双亡,被罗氏收为奴籍,日夜采珠,以偿还所谓的“养育之恩”。

即便她是岛上最出色的采珠女,在月牙岛这般恶劣的条件下,也花了二十年堪堪才攒够脱除奴籍的珠数。

她看着自己一双健康饱满的柔荑,渐渐变得黑黄干裂,骨瘦如柴。

可就在即将采到倒数第三颗上品珠时,她发现了婴儿礁下的珠母贝,同时岛上来了一位修真大能,叫那总是眼高于顶的罗氏,对其毕恭毕敬。

珍娘从未见过那位大能,也知道罗氏在他的指导下,发现了婴儿礁下的珍珠可助人生子,罗氏因此日渐飞黄腾达起来。

她本以为这一切与自己无关,未曾想到那面目可憎的罗凯让她下的最后一趟海,却是一场早有预谋的献祭。

珍娘被裹进那诡异珠母贝口中时,一层又一层的珍珠质将她所有的呐喊与血泪无情封存。

痛苦中,珍娘兀然想起自己曾与那贵客有过近距离接触,仅为一帘之隔。

那时她向罗氏交完倒数第二颗上品珠,正想告假陪幼女过生辰,那帘后的罗凯本想答应,却听闻他身旁有人轻笑了一声。

“难得我算出今日那礁下的珠母贝定会孕化出一品珠,珍娘不去,倒是可惜了。”

被点名的珍娘抬头望去,珠帘纱帐后人影绰绰,那人一身月牙白长袍,五官不清,纱帐随风飘起,露出线条流畅的下颌线。

只需略看一眼,珍娘便可知那人定是极为俊美。

可她当时只想着脱去奴籍一事,丝毫不知道自己的命运,早已在暗中注定。[1]

她采珠多年,却成为了自己采的最后一颗珠。

……

珍娘对幼女阿春有多不舍,对罗氏和那大能的怨恨便有多大。

她凝聚出了最纯粹的恨意,作为祟核,与珠母贝融合成了诡祟。

路无忧在化解祟核时,以珍娘的视角经历着她生平爱憎恨,承受着她临死前的无比痛苦,本就超负荷化解着。

直到那位月牙白长袍贵客的出现,那一声轻笑,如同一把锋利的银杵将他识海捣碎。

珍娘的眷恋、李四娘的执念、罗凯的贪婪,所有潜藏在祟核中的记忆轰然化作斑斓的碎屑。

那些琉璃般的残片随着化解,在路无忧识海里翻卷坍缩——抚过幼女的手掌忽而化为白骨,与丈夫共枕的合欢褥转瞬变作冷灶台,绣着金线的鲛绡裂开泼出血雨。

无数浓烈抽象的声色画,不停切换扭曲。

最终在路无忧远久的记忆中坍缩成一点,他还没有成为鬼修的临死前,听到的那声如出一辙的轻笑。

“就这么让他去死,倒是可惜了。”

*

阴郁的夜空逐渐褪去,海边朝阳初升。

月牙岛上,罗宅已化为一片废墟,中心大坑中,血蚌壳上纵横龟裂,嶙峋的骨刺早已被磨砺殆尽,露出其中血肉。

路无忧被祁澜抱起来时,脸上还流动着蜿蜒的血纹,但他已无力遮挡。

他身上的血沾雪色僧袍上,像极了皴染的朝霞。

祁澜脸色冷得吓人,换作往常,路无忧早就挣扎着跳起来逃命了。

可他太痛了,他刚吸收完祟核,得知害死自己的真凶,五脏六腑和脑子仿佛要一寸寸裂开。

不似反噬却远胜反噬。

这血蚌的祟核祟力极大,路无忧无法一次性消化,溢出来的祟力激起了他体内的反噬诅咒,不断地捕食。

很快,净嗔带着仙盟的人赶到,他们从灵舟下来时,现场狼藉,祁澜的脸色极差,他身上蹭了污血,怀里的人被他用僧袍裹住,脸埋在他衣襟里,看不清样子。

祁澜只简单交代了两句,便抱着路无忧上了一艘无人的灵舟,同时以梵文禁界将灵舟层层圈护起来。

与净嗔一同过来的,还有一品仙宗的御清阵宗首徒,他入仙盟以来,从未见过这首席佛子这般不修边幅的模样,更别说怀里还抱了一位男子!

净嗔等人却神色未变。

杞行秋在来月牙岛之前,便略有耳闻祁澜似与一名鬼修有些纠葛,如今看来传闻不虚。

灵舟房间比之前的要宽敞许多,床榻也极大,边上便是宽阔的窗户,可见大海。

祁澜抱着路无忧来到床边,他视线垂落,自上而下地盯着怀里人,想教他记清楚这次任性妄为的教训,但下一刻又因其痛苦的呜咽,终究心软放弃。

祁澜把路无忧放到床上,准备为其缓解净度。

路无忧痛到恍惚,视线涣散之际,竟以为自己回到青田村那间茅草屋,被祁澜抱在怀里,就像他曾无数次梦到的那般。

可这个祁澜样貌怎么成熟了许多,还一副冷冰冰的样子。

眼见着祁澜要抽手离去,他忍不住抬首仰颈,抽泣着,用柔软菱唇去够男人的下巴,要把这些年一个人独自承受反噬的苦楚和委屈都发泄出来。

“阿澜,抱抱我,我好痛呜……”

两人自重逢以来,路无忧便极少喊祁澜的名字,他怕自己不小心脱口喊出以前熟悉的昵称。

容易教人怀念,徒生妄念。

但是在梦里,做什么都可以。

此时无人可见祁澜神色,唯有海上日出的金光映在他幽深眼眸,照出眼底里坦荡汹涌的贪欲。

即便如此,祁澜仍不露声色地将手抽出。

只是他抬手剥开路无忧的红衣,露出那白玉莹润的肌体,还是克制地闭眼静了一瞬。

躺僧袍与红衣之上的路无忧身上遍布血脉纹路,红白二色在那之上极致碰撞,似热血与霜雪的交融,肆意描摹出一片瑰丽的画作。

他面泛潮红,体温烫得惊人,一捧冰水泼上去直接可以化雾蒸腾,是体内的反噬与祟力相争引起的潮热。

片刻,祁澜俯身而上,佛骨灵纹毫无预兆地渡入路无忧的体内。

寒玉骤然投入热池,激起一声破碎的呜咽。

佛骨灵纹不似之前轻柔,而是极为熟稔后,在他经脉深处狠狠碾过炙痛,凌厉挞伐。

路无忧觉得自己像浸泡在沸鼎熔浆之中,过载的识海如同一根被拉扯到极致的琴弦,随时都有可能会断裂。

他似乎模糊意识到自己衣衫大开,正被一道凌厉目光一寸寸地扫视着,因此尽管手已软得不成样子,仍要湿着眼,强撑着要去拉起衣襟。

“不要……”

下一瞬,一抹金绫从他脚踝顺势而上,将他手脚缚定在床上,同时又遮盖住了敏感之处,让路无忧不那么羞赧无措,而他嘴上也被缠了一圈,以防他待会克制不住咬伤自己。

屠级巅峰的祟核无比腥毒,足以侵蚀修士神魂。

单凭祁澜现阶段的灵纹难以将其彻底净化,还需辅以咒文镇压。

灵纹一波又一波的涤荡让路无忧体温降下来,融成了一汪春水。

他鹿眼朦胧,呼吸间满是冷冽沉郁的檀香,几缕鬓发被汗染湿贴在荔色面庞。

路无忧犹觉在梦中,想撒娇讨饶。

“呜……”

可接下来却更叫他被煎熬得差点哭出声来。

血纹已消散了大半,露出一片光洁细腻的釉月白。

祁澜袖袍挽起,露出青筋毕露的小臂,手上朱笔蘸满精血,落在之上。

笔势银钩虿尾,缓缓书写着净祟经,佛血混着灵力渗入肌理后消失不见,减缓了体内的灼热。

察觉到净祟经必须一处不漏,路无忧试图伸手遮挡,手腕却被金绫牢牢缚住,高悬于顶。他委屈地哭得不行,被未曾看见书写之人眼底可怖的血红。

从纤长颈脖,再到蝴蝶骨,最后再托起腰窝。

直至写满。

呜……可恶的阿澜……

哭到最后,路无忧已经无力挣扎,只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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