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知请了长假。
于白沙和澈然被遣回学校,这两人的课缺得这里一节那里一节,澈峥嵘不允许澈然胡闹,现下剩离期末考试两周不到,非要他们期末考完再说其他的。
他们缓了心神,暂时不去想其他的。虽然掉到八十名开外也是不太容易的事情,不过平心而论,最近两个人先忙着谈恋爱,后忙着住医院,压榨的都是原要学习的时间。
两人折腾了一周末,返校当天,楠姐细细瞧着他们的面孔,忽地认真道:“你们两个瘦了,要好好吃饭啊。”
于白沙说不出话了。
澈然浅浅点头,他出神,想得却是另外一人。
若是楠姐与此时的贺知见上一面,她就会明白什么才是真的要瘦到脱相了。于白沙前天见贺知一眼,他的脸颊肉都鼓不出来,笑起来比哭要难看,曾经意气风发、开朗快活的样子彻底被烧灭了。
不敢再想。
他们一头扎进学习里。
幸好这两人都是超前学习的选手,与其说是落下了学习,不如说是复习刷卷子的手感——期末考试由教育局统一出卷,难不到哪里去。
澈然虽名列前茅,但以往考试大多很松弛,他的心态简直顶顶好。很多人暗下琢磨,澈然大概属于“任何考试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不值一提”的类型,稳到不动如山。
于白沙却感觉到不大对劲。
返校后,澈然的状态似乎有些……太紧绷了。
自己男朋友简直克扣一切时间去用来学习,吃饭都是匆匆扒了几口,于白沙疑心澈然晚上也不太能睡实,因为男朋友的黑眼圈一天比一天重。
换做以往,不消于白沙去想,贺知就会大呼小叫着“哎澈然你这黑眼圈跟八百年没睡好觉似的”,然后被澈然冷冷地睨一眼,贺知就会嬉皮笑脸贴上去,欠嗖嗖地去问“我泡咖啡去了您要么?”
现在也听不到贺知钻每个空子犯贱了。
于白沙忍了一周,终于找了机会将澈然堵在楼梯拐角:“你状态太不对劲了,我们聊聊?”
澈然垂下眼睛。
他当然知道自己不对劲,虽然已经极力藏起来了,男朋友果然还是能看出来。
澈然总是想到澈峥嵘出现那天,于白沙受惊一样缩回去的手指。
他们这恋爱开始得郑重又混乱,说到底,两人的年纪那么小,都以为眼里只有对方就好了。澈然将于白沙安稳规划进未来,他却才意识到更重要的问题——未来是什么样?如何能让于白沙平安顺遂,开心快乐?
这不只是两个人的事情了,他想到自己的父母,心里头坠着沉甸甸的大石头。
于白沙没有问题,他喜欢于白沙。
可是于白沙是男生。
杨疏桐对于早恋的态度很宽松,澈峥嵘是觉得儿子让人放心,不必明令禁止恋爱这回事,相信澈然自有分寸。
可是如果澈然喜欢的是男生,这一切全都要不一样了。
医院楼梯间,澈然下意识允诺道“自己会跟父母说”,于白沙拦下了,他才稍微冷静下来。现在澈然终于意识到,他这承诺简直敷衍得要命,除了叫人难过,没什么其他的作用。
澈然想抓于白沙的手,可是现在他抓不住。
他甚至动了出国念书的想法:两个人一起远走高飞,天高皇帝远,慢慢去磨,总有一天磨得动澈峥嵘。
澈然又意识到:不行啊,于白沙的外婆在榕川。
他不能这么自私。
他终于明白于白沙那种模糊的平静由何而来,于白沙被动接受亲吻的时候,每一秒都似乎要死过去一样。他看着澈然的眼神朦胧又悲伤,好像下一瞬间澈然就会消失、好像如果哪一天澈然真的走了,他也不会伸手去抓。
因为于白沙知道,他抓不住。
现下澈然能够想到的唯一的办法,就是暂且瞒过这一时,学习上要更加努力一些。如果用更好的成绩堵住了父母的嘴,他大可以傲气地牵于白沙的手:“谈恋爱也不影响我学习,你们不用管我。”
澈然抬眼看着于白沙,很无奈地笑了一下:
“我怎么不对劲了?只是前段时间落下太多功课了,这不得赶紧补回来嘛。”
于白沙简洁道:“你少骗我。”
澈然就更沉默了,他没有去看于白沙的眼睛,而是专注地盯着他淡色的唇,轻轻亲了一下。
于白沙不为美□□惑,板着一张脸:“少来这套。”
澈然又说:“这次考试……我还真的挺没把握的。”
“现在分班制度成这样了,大家都玩命的学习,我又……至少之前大考,我的心情从来没这么差过。”
于白沙轻声道:“是因为贺知么?”
澈然笑了笑:“有点吧,也不全是。”
于白沙就盯着他的眼睛,认真又执拗:“那就是因为我了。”
澈然想下意识否认掉,但是他很快明白瞒不过于白沙的——男朋友太了解自己了,这些天不知道犹豫多久,才要这么直截了当地找自己聊。
澈然久久地没有应声,过了好一会儿,忽地把脑袋砸在于白沙的锁骨处,耳语一般喃喃着:“宝宝,你想考什么大学啊?”
于白沙显然意外起来:“嗯?我还没想过。”
澈然就笑起来了,抬头,用手指捻着于白沙的碎发,阳光从手指的缝隙里钻进来,衬得他的瞳孔比琥珀还浅:“没事儿。”
“其实我就是想,如果照顾外婆,你大学应该要离榕川近一点吧?”
“到时候咱俩不会要异地了吧?我爸又一直想让我去T大——他就是T大直博下来的,那我们岂不是离得好远?”
于白沙看了他几秒钟,却微妙地松了一口气:“你怎么在想这些?”
澈然不抬头,脑袋继续蹭蹭于白沙的校服。
于白沙想了想:“比起本地,外婆肯定更想让我去T大。不用担心,大不了把外婆接去,我妈在那儿应该有房产。”
澈然狠狠抱住了于白沙,仿佛要把他嵌进自己的身体里:“于白沙。”
于白沙:“嗯?”
澈然的声音闷在柔软的布料里:“我喜欢你,哥哥。”
于白沙的脸皮立马红了,澈然的嘴巴很会作怪,在床上弄他的时候叫哥哥,哄于白沙的时候叫宝宝。最过分的是生日那天,澈然抓着尾巴往里深浅地推,弄一下叫一声哥哥,要于白沙崩溃着流眼泪,澈然还逼着于白沙说话。
于白沙不得章法,哀哀叫着“澈然”,澈然却不满意,坏心眼地叫于白沙更难受。
于白沙红得跟被蒸熟的虾子一样,又学着他叫哥哥,叫宝宝。澈然一个都不想听,他哄着于白沙说别的,轻声教他:“宝宝,你现在是小猫。”
于白沙煎熬得要命,终于明白澈然这大尾巴狼干什么,最后声若蚊呐咬澈然的耳朵:“……主人。”
澈然满意了:“乖。”
于白沙想起来这些,立刻想要秋后算账了。他狠狠锤了澈然一下:“你别叫我哥哥!”
澈然暧昧地勾起嘴角:“为什么?”
于白沙憋红了脸,说不出所以然,只好气急败坏地咬了一下澈然的脸:“就是不许叫。”
澈然不闹他了,只是静静看着于白沙的面庞:“好。”
这一下,于白沙总算想不起找澈然聊其他的事情了。正巧预备铃响起来,于白沙想起什么来,从书包里掏掏掏,变出个云朵U形枕:“喏,午休的时候戴着这个睡吧。”
澈然欣然接来,手指捏了捏:“谢谢你噢,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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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末考当天,贺知也没出现。
于白沙昌间断地给贺知发信息,只是贺知再也不像从来那么秒回了。每个人小群也无可避免的冷寂下去。突地少了贺知这个话痨,几人都觉得很不适应。
所有人的微信对话框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以往贺知的嘴跟机关枪一样嘟嘟嘟嘟,烦得澈然给他开消息免打扰,路南选择性回消息,于白沙一开始一条条回,后来就学会了熟练地玩消失。
现在,这情形完全倒过来了,贺知很少说话,反倒是这几人有事没事就去问候一下贺知,恨不得贺知给他们事无巨细地汇报每秒钟都干了什么。
澈然这几天看了机票和酒店,他与于白沙商议好了,等到寒假时,无论如何也要把贺知绑出来散散心——贺知常常说自己想去长白山滑雪,碍于时间一直没去过。
澈明朗这几日乖顺得要命,他以前老与贺知拌嘴,现在却眼巴巴地想往医院跑——跑了好几次就被澈然摁住了:小不点过去也帮不上忙,先叫他安心准备期末考,一切都等寒假再说。
期末,期末,寒假。
期末考完试,离出成绩还有两天,几人杀到了贺知家里面,每个人的书包里都装着零食啤酒,甚至拎了个蛋糕来:“surprise!”
那时明明是晚上七点,贺知开门时却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
贺知身上的衣服皱巴巴地揉在一起,这人看起来一周都没刮胡子了。他家里简直一团乱麻,吃剩的外卖盒和饮料堆在桌子上,幸亏是开了新风系统,才不至于散发出难闻的味道。
澈然看不下去了,招呼路南一起来收拾。
路南皱着眉:“我才三天没来……你吃的都是什么东西?你这几天就吃这一点吗?”
每份外卖都只受了点皮外伤,贺知撇撇嘴:“吃不下,好难吃。”
澈然拎起来其中一个包装,振鼎鸡,这是贺知以前最爱吃的外卖,他一个人一口气能吃掉三大盒。
路南叹了口气,把乌七八糟的餐桌和厨房收拾了,又拐去了卫生间,里面的脏衣服都要溢出来了。
他撸起袖子,打开了洗衣机。
于白沙简直目瞪口呆,憋了好一会儿,才找出自己的舌头在哪里:“原来路南这么……贤惠啊……”
贺知丢下这几个人,张嘴打了个哈欠,趿拉着拖鞋又回卧室了:“你们随意,我困了,我要去睡觉。”
澈明朗噔噔抱住了贺知的腰:“你骗人!你一整个下午都没回信息,肯定在睡觉!现在怎么可能又困了!”
贺知意外地看了眼时间,垂眸道:“原来已经八点了……我还以为才中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