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普通女孩儿想要考上国内最好的学校需要付出多少的努力?
要天生脑子不错,从小学开始年年拿第一,全家都觉得她能考上好大学。
要勤学刻苦,上了高中就知道了,聪明的人遍地都是,自己要更努力、更努力、更努力。
要好好上课,补课费实在太贵了,家里也没有那么有钱,现在先花我妈的钱补课,以后赚钱了要好几倍的给她花。
思璆琳就出生在一个普通家庭。爸爸是卖保险的,会跟每一个客户炫耀自己的小孩有多么得聪明。
“诶呀我跟你说,我女儿比我和我老婆都聪明,从小没让我操过心,在外国语读书,全年级没下过前五十。”
她妈妈是万物和的活动策划,她家里还有爷爷奶奶,人多吵闹,她妈妈经常把她领到公司,让她在空会议室学习。
“你就在这里放心学,领导都下班了,没人来会议室,你想吃啥喝啥告妈,我去楼下给你买。”
至于思璆琳本人,她实在太喜欢自己了。
她是独生女,爸妈都超级爱她。她天生脑子就好,学习名列前茅,从小老师就很偏爱她。她妈妈是万物和的策划,她能知道商场的最新资讯,还经常能拿到优惠券,在同学们里受欢迎到不行。
所以同学的教职工妈妈给同学联系了省实验的数学名师补课的时候,同学大方地告诉了她。
“这个老师讲课超好的,我妈只叫了她两个闺蜜的孩子一起来上课,还叮嘱我不能跟学校里的其他同学说。”下课之后同学神神秘秘地跟她说道:“我就跟你一个人说了,你看你来不来上课。”
请名师加租教室的钱一节课一共一千多,四个孩子摊下来人均要两百五十元上下,一个月下来就得一千块。
那时候思璆琳的爷爷脑梗住院,花了好几十万抢救,把家里的存款花得一干二净。思璆琳有点犹豫要不要去上课,回家跟爸妈说了,妈妈当场拍板让她去上。
“千军万马过独木桥,高考提一分能把多少人甩在后面,宝儿你这个同学够意思,这时候还能想着你。”妈妈立刻去拿了钱,还给了她一把游戏厅的代币兑换券:“补习班离万物和近,下了课正好带你同学去游戏厅玩。”
“能行吗?你别让人家妈妈觉得被宝儿带坏了,以后不许她和宝儿玩了怎么办?”爸爸对游戏厅颇有微词。
“劳逸结合,你不懂。”妈妈嗤之以鼻:“再说了你女儿能玩啥,不就抓个娃娃。”
于是思璆琳欢天喜地地带着兑换券和同学去抓娃娃了。
那时候她觉得妈妈的工作就是全世界最好的工作了,她大学毕业了也要当策划。
当然职位要比妈妈现在高,要当部门经理,穿着名牌衣服,踩着高跟鞋去开会,要全世界到处飞,要比电影里的人更冷酷更美艳更雷厉风行,要让所有人又害怕她又佩服她。
十六岁的思璆琳那时候还没有意识到她当务之急是少看电影。
不过后来十年她都没有办法看了。
一四年年底的时候,以在校女生为目标的连环杀人犯开始在南城区的补习班作案。思璆琳的爸妈立刻警铃大作,轮流接送她上下学,一直到一五年初,在思璆琳极力劝说下,才不再接送她,而是让她下课后直接去万物和找她妈,再一起回家。
一来是自十二月初最后一起凶杀案后,杀人犯就销声匿迹了,转眼接近三个月过去,大家都放松了警惕。二来快过年了,万物和要搞各种营销活动,妈妈天天加班,思璆琳不想拖妈妈的后腿。
当然了,不让妈妈来接她还有另外一个小小小小的原因——她和高三的陈昶恋爱了。
陈昶是竞赛生,保送之后高三就没事干了,为了名正言顺的约会,找了周六补习班的兼职。思璆琳把上课时间故意说长了一个小时,这样下课后她就能和陈昶在补习班谈一小会儿恋爱。
之后陈昶会把她从补习班送到离商场只有一条街远的位置再离开。
不敢送到商场里,怕被妈妈看到。
我这次考试数学成绩也提高了,后年考到景梁大学和陈昶一起上学也是有可能的。景梁大学诶、光宗耀祖!我爷爷不得高兴地从床上蹦起来,脑梗不药而愈。
那天十六岁的思璆琳告别男友、穿过巷子去商场的时候还在幻想着美好的未来。
然而在等红绿灯的时候,她突然觉得背后毛骨悚然,好像被人盯上了一样。
没有事的,过了马路就到商场了。
没有几个路人的冬夜里,思璆琳透过眼前路标柱子的反光看向身后,圆柱形的不锈钢杆体映出模糊的人影。
这才刚八点,商场里人最多的时候,什么人都不敢在这个时间下手的。
思璆琳两手握紧书包肩带,大跨步地穿过商场背后的巷子,飞奔起来。
万物和配置了很多保安,只要走进去我就安全了。
思璆琳飞奔着,为了能最快到达商场,她没有绕到从人多的正门进去,而是选择了商场背后的一道小门。
那里背阴、人少,但有一个员工内部通道直通商场,很隐蔽,外人找不到的。
思璆琳竭力奔跑,她能感觉到,身后那个人也跑了起来。
好在她十分熟悉万物和,身后的人刚过马路,她已经跑进了商场里。
员工通道打开之后是商场的消防楼梯间,思璆琳推开小门闯了进去,来不及喘气,就向连接商场的消防门跑去。
却没能推开门。
无论如何都不应该被锁上的消防通道的大门被锁上了。
思璆琳的脸色变得煞白,身后的人已经追来了,小门被推开了一条缝。思璆琳拔腿顺着逃生通道向楼上跑去。
二楼的门也被锁上了。
不可能!这不能被锁上啊!
思璆琳上气不接下气,空旷的楼梯间传来皮鞋踏过水泥台阶的声音。
那人追上来了。
思璆琳继续向上跑着。
每一扇逃生门都被锁上了。
皮鞋击打台阶的声音还在有条不紊地传来,比起肺叶都在燃烧的思璆琳,那个声音听起来不紧不慢到了傲慢的地步。
思璆琳已经顾不上被发现,她扑到逃生门处,用手锤砸着逃生门,大声喊着救命。
人潮汹涌的商场本来应该立刻发现这突兀的声音,然而一门之隔的商场,流光璀璨,人声鼎沸,没有一丝声音传出来。
脚步声在思璆琳背后响起时,她顾不得求救,继续向楼上跑着。
她就这样一直在脚步声的逼迫下奔跑着,黑暗的水泥楼梯漫长的看不见尽头,她一直跑,一直跑,一直跑。
她好像被关进跑轮的仓鼠,脚下的道路无限延伸,她累到了极点,但是仍然要跑下去。
妈妈,救救我——
她的双腿机械地落地、抬起,无尽的走廊一圈又一圈旋转,日月更替掠过她的身体,她还在奔跑着。
“简直太畜生了!”在师酌光和女高站在中央,群众围着他俩呈半圆形散开的阵容里,师宁远发出了极大声的谴责:“你放心,你的事情既然被我……和我叔叔知道了,我们一定会帮你报仇的!”
“报仇?”女高重复了这两个字一遍,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如果我彻底死了的话,我或许会需要你这么做吧。”
思璆琳确实死了,但她的灵魂被留了下来,在逃生通道变成一个永远不停歇的影子。
直到某一刻,一个女人凄厉的哭声穿过她混沌的脑海。她才恍然回头,看到了跪在地上的妈妈。
还有妈妈背后做出同情表情的男人——她妈妈的大老板,商场的董事长,周樵隐。
她一开始是不知道谁是杀害她的凶手,但是周樵隐为了制造人笼需要在楼梯间做一些繁复的布置。
她的灵魂不再逃跑,而是看着周樵隐在楼道的角落里埋下她的头发和指甲,又在另外楼道另外的角落焚烧符纸。
纸灰飘散,思璆琳好像也闻到了焦糊的味道。
她渐渐知道了自己在变成什么。
周樵隐将每一任受害者都做成了人笼,他丢弃了她们的尸体,困住她们的灵魂,用受害者去吸引下一个受害者。
所以她才会在危机关头放弃几步远的亮着灯、行人很多的商场正门,而是一意孤行跑进了偏僻的小门,然后被关进看似与商场相连,却封闭在另一个时空的狭长滚轮里。
而她现在,正在被周樵隐制作成诱捕下一个受害者的人笼。
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畜生。
思璆琳在周樵隐看不到的地方怒视着她。
师宁远义愤填膺地打断了女高的回忆:“他太不是个东西了!简直丧心病狂!丧尽天良!不配为人!”
说完又小碎步移动到了师酌光身边,躲在他充满安全感的叔叔的身后,越过师酌光的肩膀看向女高:“你不要害怕,既然我和我叔叔在这里,我们一定会把你的灵魂从这里解放出去!好好超度你的!”
“超度?”女高莫名其妙地笑了一下:“你看我现在需要被超度吗?”
“啊?”师宁远一愣。
思璆琳的嘴角弯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我死之后,爷爷受不了刺激病世了,奶奶也很快离世,爸爸妈妈悲痛欲绝,过了一年多,妈妈还是从商场辞职了,不知道搬去了哪里。我的同学受我影响,没有考上景梁,听说她出国了,我再也没见过她。还有陈昶,他被警察带走问话,闹了很大的传言,被放回来后整个高三都没有去上学,我被困在这里,也不知道他最后有没有去景梁读书。”
“当然最惨的还是我了。”女高虚空招了招手,一把椅子凭空出现,她顺势坐了下去,看起来更学生气了:“生命只有一次,我过去十几年的努力,我的未来,我的亲人,我的朋友,我的爱人,死了就全都没有了。还要被周樵隐这个杀人凶手做成工具,困在这里,受他驱使杀人,我恨死他了。”
“周樵隐烂命一条,就算死了,也抵不上我的十分之一。”思璆琳的双脚踩在椅子的横杆上,一只手手肘搭在膝上,手掌托腮,歪着头看向同样被众人孤立的保安大叔。
后者的神情只有是恐惧和迷茫,他并没有周樵隐的记忆,但对于死亡,他有着从内心发出的战栗。
“凭什么他可以操纵我的生命?凭什么他可以伤害我、伤害我的家人?凭什么他个老头子的命能抵我们四个人的性命?能比得上我家人的命?”思璆琳的眼中喷发出怒火:“他不是想用人笼替他抓人吗?我可以替他抓,但不一定是他想要的那一个。”
“我的意识没有按照他想的那样消失,他把我做成了人笼,然后,我抓住了他。”思璆琳畅快地笑了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所以我不需要什么报仇……”
思璆琳扬了一下手,游戏厅头顶那颗五光十色的灯球突然脱扣砸下,将周樵隐砸成了一滩肉泥。
“我就要他在这里,死千千万万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