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表面上看不出有什么明显的病痛,但是表哥最近一直在家病休,想必也是有些不舒服的。
也许是不用出门办差,压力小,心情好;也许是单纯地不想让她打扰他和小嫂子的二人世界,最近表哥很好说话,不仅总催她出去玩,还让小嫂子三不五时地塞零花钱给她,沈谦毓自然乐得接受表哥的好意。
想着她也不会在这里再住多久了,沈谦毓突然有些害羞地摇摇头。
今日她必须得早些回去。几日前,她就已经和表哥说好,今日要带“客人”来作客;也求了小嫂子置办酒菜。一切备齐,她这个主角可不能缺席,要早些回去。
想到今日过后,不管表哥是否同意,她大概都要和心上人奔向下一程了。
心上人?
多么新奇的词,这可是她沈谦毓亲自看上的男人,缘分还真是好奇妙。
转角之后,她看到了在前面走着的白玉堂。
快走几步,沈谦毓赶上了他,“白兄可是一同去吃酒?”
“那是当然。小嫂子嘱咐我,今天定了酒楼的席面,晚上有许多好菜,让我一同来热闹热闹”,白玉堂挥了挥手中两壶酒,“我总得带点好酒助兴。”
“那我可得尝尝”,沈谦毓说笑着,“我感觉这几日表哥明显精力不济,似乎人很容易疲累,也不知是不是和他的伤有关。我嫂子年纪小,开封府又忙,还得劳烦白兄多照看一二。”
“我与展昭是友非敌,有人与他使阴招,我自不会放过”,话锋一转,“倒是你,不打算继续逃婚,准备回家了吗?”
“哈哈”,沈谦毓笑着岔开话题。
两人有说有笑地迈进小院,一抬头,便看到正襟危坐在桌边、怒目而视的男人。
谈笑戛然而止,还没等白玉堂说话,沈谦毓一转身就想跑。
“你想去哪?”背后的声音让沈谦毓无法再视而不见,一时不知如何反应,她僵在原地。
一声怒喝惊得展昭站起身,护在白晴云身前,刚刚的旖旎心思顷刻间烟消云散。
大门吱嘎叫了两声,然后歪在一边。
那中年男人一身风尘仆仆的疾行武师打扮,愤怒地环视小院。没见到他想要找的人,便很快看向已经走上前来的展昭。
眼前的男人修长强壮,眉宇间都是正气,隐约之间得见表姐当年的神韵。
听说这孩子先是在江湖闯荡了几年,后来跟着包大人去了开封府为朝廷卖命。虽然不是“学而优则仕”的寻常老路,也是凭本事为自己求得了好前程。
“好!好!好!”一连三句称赞,那中年男人激动地拍着展昭的手臂,“我那表姐可真是生了个好儿子。”
“表舅”,展昭早已认出了眼前人,向他行礼。转身看向晴云,“晴云,过来叫人。”
站在展昭身后约半步,白晴云得体地行礼,“见过表舅。”
沈表舅看看晴云,再看看展昭。嘴上说着“外甥媳妇快快请起”,面上却对展昭挤眉弄眼,用口型示意“好小子!”
晴云借着准备茶果点心的借口离开,让他们甥舅两个好好叙旧。
环顾小院,再想到他踹门而入时,正看到两人搂搂抱抱、卿卿我我,沈表舅不禁责怪,“怎么成亲这等大事都不告诉我一声?害得我刚才在新媳妇面前丢了脸面。”
展昭给他倒茶,“尚未成亲。”
沈表舅的脸色变了又变,这外甥已经是成年人了,也算身居要职。
即使是“娘亲舅大”,他这亲戚多嘴的教训也惹人讨厌,“你在朝中,多有不便,凡事确实是要看时机。等成婚时,切莫忘了叫表舅。”
展昭真诚地笑了,向他敬茶,“当然不能忘,外甥还等着您的红包呢。”
“好!”沈表舅拍着大腿,他这外甥可不是蠢货,他听懂了!想到自己那不听话的蠢女儿,他叹着气,“谦毓那丫头呢?”
“表妹率性而为,这次是冲动了些”,展昭垂目,放下茶杯,“我已经训斥过她了,也罚了跪,每天罚她在家抄些《女德》、《女训》,抄写的几叠纸都在房里放着呢。”
“哼”,沈表舅并不完全相信,“她会乖乖待在屋里抄书?我怎么不信?她现在何处?”
展昭斟酌了片刻,“今日家中有客,备了些家常便饭。也是看她拘束久了,让她出去跑跑腿。”
二人正说着,只见沈谦毓和白玉堂有说有笑地进了门。
被爹爹一吼,沈谦毓有些心虚地跪在地上。
看了看情况,知是父女吵架,白玉堂不想掺和别人的家事,向展昭挥了挥手中的酒壶,“我送去厨房。”
“你,你跟我回去”,听了外甥的话,愤怒虽然已经减了几分,但还是余怒未消。
“我不会回去的”,沈谦毓一脸倔强。
“孽障!”,沈表舅正要落下的手被展昭挡下。
“表舅先别急着动手,先听听表妹怎么说”,展昭回头向表妹挑眉,示意她聪明一点。
谁料沈谦毓脖子一扬,“我已心有所属,是不会和你回去嫁人的。”
展昭顿时觉得头疼,无奈地抚额,表妹这样直率的脾气是真的容易被她爹揍的。
看到表舅再次举起的手,展昭微一停顿,向后退了一步。
表舅的并没有落下,他的手臂再次被拦下,而这次,则是被一个从门口飞奔过来的人拦下。
悻悻放下手,表舅看着那青年,心中疑惑,但又有些犹豫。
“你怎么来了?”沈谦毓有些慌忙,正想起身,却被她爹吼住。
“孽障!给我跪下!”
沈谦毓又跪了回去,低着头,心中满是不安。他今日来得太不凑巧,若是晚一些,即使她挨了爹爹打骂责罚,也能和他一同私奔。现在这个时间,要不,让他先跑?
沈谦毓对那青年使眼色。
那青年一言不发,似乎没有看懂她的眼神。在她恨铁不成钢的目光中,他缓缓跪在她身边。
“世伯。”
是了!沈表舅顿时觉得豁然开朗,这王家小子沉默的性子和亲家公一模一样。
“是我这女儿不成器,贤侄快快请起”,沈表舅虚扶王公子。
那青年并不起身,只是看了看跪在他身旁的沈谦毓。
“夫君,这是怎么了?”前院的声音有些大,白晴云不得不出来问候,她的目光自然地看向地上跪着的二人,“咦?这是……小二哥?”
展昭无奈地咳了一声,不得不出言解释。
表舅来之前,他沉迷于晴云美色,光顾着和她亲昵,并没有对她讲全所有细节。后来表舅来了,他只顾着接待表舅,也没机会再说这事。
那日他罚表妹跪,是真的懂了怒。
只要避着人,不影响她的名声,看些乱七八糟的书到是没什么所谓。
只是那书册上的印章让他不由得心惊——她们还真的去了那家书坊!
王朝与他说时,他还不太信。看到书上的印章,确认确实如此,他才死心。
事情巧得很,公孙薇恰巧在府衙中碰到了王朝。
于是,她便拜托王朝,请他得空去那家酒楼还银子。本就是举手之劳,王朝欣然应许,隔日就去了那家酒楼。
越靠近酒楼,王朝越疑惑。看这个酒楼的位置,怕不是那个有名的黑店吧?
那附近有个书坊,尽做些“黑吃黑”的事情;黑店酒楼与那书坊本是同源,若是能出了书坊这第一道关,也逃不掉那酒楼这第二道关。轻则用麻药麻翻了来客,搜刮完钱财就把人往乱坟岗一扔;重则直接毁尸灭迹。
若真如公孙姑娘所言,既使沈姑娘有武功,公孙姑娘聪颖,她们三个女子也斗不过老奸巨猾的匪徒。
那她们究竟是如何平安回到开封府的呢?
带着疑惑,王朝警惕地走进那。
店内冷冷清清,似乎已是人去楼空。但是,细心的王朝敏锐地察觉到,墙上有被掩盖过的打斗痕迹。
他小心地巡视着,直到来到了厨房,看到了王公子。
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所以消息瞒了好几日,才传到王公子耳中,他才得知未婚妻沈姑娘已经逃婚。
他想都没想,紧追着她留下的蛛丝马迹,一路跟到开封。
实际上,他在路上就已经追上了她,但是却不知以何身份向她开口。只能沉默着,跟随在她身后,或是提前帮她处理一些可能出现的麻烦。
在书坊之时,他便察觉到那店中人想对她们三个姑娘出手。于是便一个一个,偷偷把他们敲晕绑好,扔到她们看不到的角落。
也是因此,她们离开时,并未见到任何伙计或者工人。
去那家黑店酒楼是在他的意料之外,他慌忙地把匪徒都扔到厨房,本以为解决了危险就万事大吉。
没想到,几个姑娘还要吃东西。迫不得已,他装扮成了店中小二,帮她们送上饭菜酒食。
后来驾车送她们回去,是他想做的,至于那土鸡和藏着的酒,当然是因为沈姑娘喜欢嘛。
王朝遇见他之时,他正发愁该如何处理这些藏起来的人。他只是想保护喜欢的女子,顺便为民除害,并不想伤人性命。
两人一合计,轻轻松松就把所有的匪徒都抓进了开封府。
被暴揍敲晕又饿了一天,然后送进了令所有做了亏心事的人闻风丧胆的开封府,匪徒们抖得像筛糠,很痛快地招认了所有罪行。
他们甚至还供出了许多意想不到的线索,让王朝把一切都串了起来。
比如,他们的一些黑钱来自唐家;比如,唐二小姐身边的嬷嬷曾替唐大小姐送信……
后来,又逢白玉堂和沈谦毓去报流言之仇,他们才将所有信息合盘托出,互通有无。
至此,那个表面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背地里勾结各种罪犯,利用嬷嬷蛊惑怂恿唐萍,最后把一切都嫁祸给唐萍的罪魁祸首——唐大小姐——浮出水面。
既然已经锁定目标,接下来的行动便顺利许多。
白玉堂只是动用商人的资源来给唐家挖坑,并没有违背王法,因此展昭也无权制止。
相反,他和开封府还通过白玉堂找到了不少证据,能够直接击垮唐家。
饶是唐家家主再蠢笨,也不会不明白这一脸铁青的执法者是有心针对他,但是他不明白他为何要这样做。
展昭也不明白,为什么唐大小姐处心积虑地谋划了这一切。
他终于见到了唐大小姐,却得知她的行为如此疯狂,原因是她也爱慕展昭。
唐萍蠢笨,虽是碍眼,但展昭也对她无意,便毫无威胁。他外面养的女人就不一样了,让她感到了巨大的危机。
于是,她便准备借着唐萍的名,除掉他身边的女人,一石二鸟。
展昭对此很是无奈,饶是他已在开封府供职多年,见过形形色色的罪犯,有时他还是觉得他们的说辞不可思议。
后来,为了家族的名誉,唐大小姐被唐家“牺牲”了;唐萍没有太大过错,念她孝顺,也只是让她赔罪道歉,最终没让她丢了性命。
听展昭缓缓道来,白晴云惊讶不已。
沈表舅沉默了,王公子依然沉默。
唯有沈谦毓,她盯着身边的心上人——“素未谋面”却一路跟来的未婚夫,一字一顿,“一切都是你的计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