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便是莫师叔吧？弟子奉命，来带您上九剑峰。”

身着白底蓝纹弟子服的修士向他鞠了一躬。

莫临渊微微一愣。

这名修士看起来较自己长了几岁，却恭恭敬敬向他行礼，这让他有点惊疑不定，忙拱手回礼。

那名修士笑着摆手将他扶正了：“不必多礼，我师祖乃是释长老的师弟，我这一辈的，都该尊您一声师叔，哪有让您给我行礼的道理？”

一入门就长了一个辈分的莫临渊颔了颔首，默默受下了他这份敬重。

当下虽然只是辈分虚长，但再过几年，他定要让别人都对他心服口服。

如此，他的师兄也应当对他另眼相看吧。

音修与剑修，一动一静，简直是天作之合。

为他引路的修士带他乘上仙鹤，遥遥指着远处覆满皑皑白雪的山峰，向他介绍：“那便是九剑峰，释长老修行之地，是凌云宗最高的山峰，终年冰寒，不见春色。”

那座山几乎从半山腰起就冲入云层，整座山银装素裹，结满冰霜的一侧却陡直齐整，仿佛硬生生被劈开一般。

“为什么叫它九剑峰？”莫临渊好奇道。

“您有所不知，一百年前释长老初至化神，山中尘封千年的神剑明霜自行出鞘寻他而来。释长老为试其锋芒，对着凌云宗最高的山脉连出九剑，竟叫山脉一分为二，从此便有了九剑峰。”

“一剑破寒山，便是由此而来。”

莫临渊望向九剑峰侧齐整的断面，扬了扬眉：“明霜？那不是师兄……”

“正是。”那修士的面色有些凝重起来，四处张望了一下，才凑近了低声继续下文，“释长老对虞师叔宠爱有加，将自己的本命剑留作他的护身剑，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因此您往后将要与虞师叔共居九剑峰，万要记住一件事，切莫惹了虞师叔不快……”

“怎么？”莫临渊一听虞素舒的事情便来了兴趣，竖起耳朵听得更仔细了些。

“虞师叔虽是一张观音面，脾气却不大好，若是叫他不开心，别说是九剑峰，恐怕整个凌云宗，都难有您的安身之地。”

原是面若观音，心如……

莫临渊将思绪止住了，他为还未正式打照面的师兄辩解，才气盛者，有点小性子，再正常不过了，算不得什么坏事。

在凡间摸爬滚打过的莫临渊最是明白这个道理。

要是脾气太好，如此漂亮的皮相，难免惹来无数事端。

引路修士叹了口气：“听闻大比之时，虞师叔便生了气，您此时进山，可千万不要触了他的霉头。”

“可有不少弟子因唐突了师叔，被释长老打下山的。”

言语之间，仙鹤已带他们来到九剑峰上。

一座占去半个山顶的仙府映入眼帘，白墙琉璃瓦，好似仙台楼阁，矗立在九剑峰悬崖一侧，哪怕在风雪之中，内里依然看起来温暖如春，唯有门前凌寒独自开的一株红梅让这里看起来仍是雪峰。

“释长老本住另一端的洞府苦修，只是虞师叔经不得洞府苦寒，故造了这寒春居，往后便也是您的居所了。”

修士又鞠了一躬，向莫临渊拜别。

“仙途迢迢，望莫师叔早日入道登仙。”

莫临渊怀着激动忐忑的心情，推开了梅树下寒春居的大门。

迎面而来的是与门外截然不同的融融暖意，他踱步其间，路过流水潺潺的溪流、挂满嫩苔的假山，停在了一个院落前。

院落中的争吵声打碎了静谧幽深的美景。

“有什么可解释的！分明是您食言了，还来这里做什么！”

这声音与昨日看台之上怒喝之声一模一样，怒火中掺着点不可置信的委屈，这叫莫临渊忍不住驻足在门前，想知道里面的情况。

在凡间之时，他曾遇过一个怪老头，教了他能藏匿自己气息的法子，哪怕面对是化神期高人，也能藏过半刻，是他用以保命的压箱底本事。

用在此时，却也刚刚好。

他悄悄推开一条缝，窥视门内景象。

入目的情景叫他面色微变。

释青宁一手制住胡乱挣扎的虞素舒，将他锁在怀中，面露一丝无奈之色。

“小舒，我说了，这是不得已才为之的，别再生气了，我带你下山去吃点心好不好？”

“不好，”虞素舒横眉冷对，眼前的白纱都被蹭松，露出一只朦胧若春水的浅眸，“有什么不得已，让您非得再收一个徒弟呢？您不广收弟子，凌云宗就要灭宗了不成？”

释青宁清俊的眉眼微微凝起，用手贴了贴虞素舒因愤怒而鼓起的腮帮，指腹蹭过眼角的殷红。

他轻声道：“等到时机成熟，我会告诉你的，小舒，你再等等。”

“我不想等。”

虞素舒拍开他的手，哽咽着吸了口气。

“您既然要食言，那不如食个彻底，现在就把我杀了。”

这句话一出，不管是释青宁还是门外隐匿气息的莫临渊都面色一冷。

“又在说什么胡话，”释青宁压着怒气，带着厚厚剑茧的虎口扼着虞素舒的下巴，“下次不准再说了。”

虞素舒却冷笑了一下：“有什么不能说的？我的命本就是您留下的，要收回去，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

“您现在就能动手，反正说出口的话已经有一桩不算数了，再多一桩，也没什么。”

“明霜很快，千载难得的利器，长明更是斩尽妖魔无败绩，死在这两把剑下，虽然冷了些，但也是件幸事。”

“我不会让你……！”释青宁急着打断他的话，却察觉了门口的一丝异样，一下扭过头望向院门，面覆寒霜。

一柄金光四散的剑当即出鞘，以肉眼不可察的速度刺向门外的人。

“是我！弟子莫临渊，拜见师尊、师兄！”

莫临渊见自己暴露，忙拱手躬身，看似尊敬地行礼，眼睛都不往上乱看半分。

长明剑险而又险地停在了离他眉心不足半寸的地方，却没有归鞘。

虞素舒见了他，心情更是不悦至极，越发拔高声音呵斥道：“滚出去！谁准你来的，我不想看见你！”

原来这就是触了霉头。

莫临渊暗叹一声，只是他的师兄生气骂起人来，虽气势汹汹，却依然如凤鸟啼鸣，丝毫吓不到人。

释青宁烦躁地拢了拢眉，先是替虞素舒理好凌乱的衣袍与眼前的白纱。

那头卷发挣扎的时候缠在了身上装饰的金玉珠链上。

往日握剑的手细致耐心地将发丝一缕一缕从珠链中解救出来。

“别生气了，听话，待会儿我们就下山去吃莲花酥。”

释青宁将卷发理顺了，编成一个小麻花辫。

站在门口的莫临渊默不作声，心中却生出一股怪异的感觉。

释青宁与虞素舒，若说是师徒，似乎有些太近了……

他们这位师尊，似乎并不将自己的首徒当成普通的徒弟。

他的手指攥紧了，压下了舌根泛起的苦意。

金银珠宝，绫罗绸缎。

凡间痴情子，也是如此讨好妻子的。

这边哄好宝贝徒弟的释青宁一抬眼，看见门边一动不动像一尊木头人的莫临渊。

长明剑依然戳在对方的脑门前，随时都能夺走他的性命。

“你在门口多久了？”他问道。

剑锋又往前走了一分。

莫临渊面不改色地扯谎：“弟子刚到院外，便被师尊发现了。”

释青宁指尖一勾，长明终于飞回鞘中。

莫临渊知道，这算是蒙混过去了。

这让他松了一口气，心底却隐隐有名为不甘的困兽冲撞着。

“没听见你师兄说的话么，”释青宁乜他一眼，“出去。”

“沿着溪走到尽头，那里有个院子，你就住那里。”

莫临渊目不斜视地告退了。

院子不算小，释青宁并没有苛待他，看他还没辟谷，将他安排在带有伙房的院落。

他坐在院中石凳上，方才看见的两人亲昵无隙的情景又浮现在眼前。

争吵声已经消失，兴许释青宁言出必行，已经带着他的小师兄下山去吃点心了。

贪嘴能被点心哄好的师兄。

他的手指绕着衣摆。

金枝玉叶，简直比凡间贵女还金贵。

在山脚酒楼落座，指尖捻着一块莲花酥的虞素舒自然不知道自己的形象变成了什么样。

他还在演因家长带回二宝而赌气不快的大宝，相当入戏。

一块莲花酥在他手中从边角开始捏碎，一点一点在碟子里碾成一摊碎屑。

032心痛欲裂：「宝啊，我们可以演生气，但珍惜粮食，别拿吃的撒气好吗？」

虞素舒也有点心疼点心。

他纤细的手指贴着瓷碟的边缘，稳稳端起来，用猩红的舌尖将莲花酥的碎屑卷进口中。

一只苍劲白皙如古玉的手探出来，将他手中的瓷碟拿走。

“碎了就不吃了，重新点一份。”

释青宁把瓷碟摆在一边，指尖有意无意地贴着被舌尖碰过的边缘点了三下。

虞素舒哼了一声，不吃莲花酥了，从另一个盘子中拿了一块绿豆糕塞进嘴里。

他吃东西速度还是很快，吃相也斯文，没几下就把嘴里的点心全都咽下去，小鸡啄米般又去找下一块。

旁侧的释青宁一双深谷般幽黑的眼睛盯着他唇边的一点碎末。

他又给贪嘴的徒弟推了一杯花茶过去。

“还生气吗？”

他问。

“什么时候能原谅师尊？”

虞素舒还没吃饱，呷一口清香扑鼻的茶水，故作深沉。

“我还要吃糖糕和糖蒸酥酪。”

释青宁轻轻点头。

“吃完这些就去。”

「你别真被哄好哇，」032恨铁不成钢，「你别忘了你现在要做嚣张跋扈的大师兄，你要妒忌主角攻，欺辱主角攻，把主角攻踩在脚下！」

虞素舒擦了擦嘴：「能白吃的时候就得多吃点。」

「我已经有了完美的欺凌计划，你就等着看吧！」

三天后踹开莫临渊大门的虞素舒，对自己的大言不惭感到悔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