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时间,柳予安本想和阿离一同去厨房忙活,可才没坐起多久,又开始头昏脑胀,就像是得了重感冒后的症状,浑身无力,畏冷又怕热,于是他被阿离强制安置,连床都没离开过。
看着少年前前后后的忙活,连晚饭和热水都是他准备的,倒是叫人觉得过意不去。
柳予安再次昏睡,少年将他扶起与他面对而坐,运转妖力为他疗伤,待到结束之时,柳予安的身体失去重心,直腾腾的倒在少年肩上。他伸手将一缕发丝别过他的耳后,淡淡的牵起嘴角,低声道:“不用道歉……是我自己能力不足,不敢跟您去仙山,我不敢和您说话,怕您发现我的身份,不过现在,我不会了再让您受伤了。”
柳予安苏醒后,阿离应了他的要求,带他去埋葬尸骨的山岗祭拜。
一百多号人,就这么变成了一个个大大小小的坟包,在这荒山上,叫这萧条的风吹的寂寥。
可他们的笑容还历历在目。
柳予安随手擦了下眼角,默默竖上鲜花,一一添土。
阿离同柳予安再次来到这里,他看着眼前的景象,忽而觉得有什么不太对劲,究竟哪里不对劲又说不出来,于是一遍又一遍用视线扫过坟包。但在柳予安眼里就是这孩子思念太重,直直的望着坟包发呆。
他叹息的声音,随着风吹向了远方。
“阿离,走了。”柳予安定了定神,转身就要离开。落水失踪,这是离开剑宗的好机会,一直生活在这里他们迟早会寻过来的。虽然更想了解原主的过去,但是人心叵测,久待下去迟早会暴露。
阿离并没有转身,他手一勾,拉住了柳予安。
“跑了。”
“嗯?”柳予安疑惑。
阿离想起自己不能在他面前暴露身份,如若他知道自己是妖所化,岂不是会赶他离开?于是他手握空拳抵在唇边轻咳一声,学着刚会讲话的样子,结结巴巴道:“小……小孩……”
“小孩跑了?什么小孩?嘶……”柳予安想起来刘家村里有很多孩子,难道那些孩子都还活着?
“你知道那帮孩子在哪?”柳予安满怀期待的看去。
阿离看着那双明亮期许的眼睛,自责的垂眸摇了摇:“只……娃娃。”
他见柳予安没反应过来,用手比划了一下,是一个很小的娃娃。
柳予安霎时间想起来自己在刘家村和大家最后辞别的时候,瞎眼婆婆抱出来了一个吃手的小娃娃,当时只觉得可爱,但是没来得及抱抱就匆匆离开。
柳予安照着记忆中的模样稍微描述了一下,阿离便频频点头,柳予安不可置信:“怎么可能,那么小的娃娃怎么可能逃得掉,还逃了这么多天?”
阿离急忙摇了摇头:“气味……不一样……非人。”
柳予安诧异:“你确定?”
阿离神情严肃,笃定地点点头。柳予安转身走向坟包,刘家村的人不多,基本上都认识了,这么一数,好像确实少了一个小小的坟包。
他沉默许久,想通了什么挺拔的背影突然间垮了下来,良久才转身:“你鼻子灵敏,不能有假,可为何,当时不说?”
阿离望着他似乎带着失落又失望的眸子,心下悸动:“当时……不知。”没错,那时他只觉得那小娃娃不同寻常,并不懂魔物的气味,直到他在柳予安回到剑宗的这些日子巡查村民被害一事,才发觉那剜心魔身上的气味竟与娃娃有些相同。
见柳予安良久不语,阿离心下焦虑起来,他犹豫要不要畅快的告知他一切,少年带着忏悔与自责,良久才轻轻的张开了嘴:“我……”
“阿离。”与此同时,柳予安出声道:“我本有能力阻止这一切的发生,是我愧对这些人,我们一起去找剜心魔的来历。”
少年愣在原地,想象中的责备并没有出现,反而是那人向他走来,伸手盖在他的头顶轻轻的揉了揉:“怪我太蠢了,我一个堂堂仙门的大长老,竟然连那一点气息都没有察觉到。”
“我们这就回去收拾行李,去找剜心魔的来历。”他温柔的声音化在了少年的耳朵里。
阿离嘴巴抿起,甚似委屈,一个箭步冲上前死死抱住了柳予安的腰身。
“呦,俊彦怎的在这儿?”低沉温朗的声音传来。
柳予安惊讶看去,身前的少年已经做好保护的姿态挡在他的面前。
阿离见到此人心中一沉,他紧皱眉头,这人的内力极其雄厚,甚至步步带着威压,他咬紧牙关,希望这些天的修行能叫他察觉不出自己的身份。
柳予安沉着面色,冷声道:“宗主。”他将回少年拉到身后,朝那人行了个礼。
看来跑,是跑不掉了。
柳予安心道:这个宗主对原主的态度,绝对有问题。
“免礼。”傅卿云还是那身高贵典雅的衣着模样,不同的是他没竖发冠。
他信步走来,停在柳予安一米远处,开口道:“你怎么在这?我听引泽上报,泷桥镇发生地灾,你与常卿出手相救,常卿身负重伤,你落水失踪,这些日子可让我好找,怎么样受伤了吗?”
看似温柔关怀,却叫柳予安心生抵触,他抬眸道:“受了些小伤,今日才醒过来。”
傅卿云抬了抬下巴,漫不经心的模样看向其身后,扬了扬眉毛:“这孩子……”
“这孩子是我的救命恩人。”他未等傅卿云说话,继续道:“先前未回宗门之时救过他一命,因其头部受创寻不回家人,索性带在身边当弟子来教,今日下山有幸找到了人。”
傅卿云笑笑:“你几时收过徒儿?”
柳予安不急不躁道:“念在他救了我的命,还望宗主准许。”
傅卿云深深的看了少年一眼,转身摆了摆手:“罢了,你们长老收徒的事我从不过问,你自己喜欢就好。”他顿了顿,侧过脸:“这下心愿也了结了,与我回去吧。”
柳予安淡淡道:“请宗主稍等,我回村带些东西。”
傅卿云好奇的看过来:“那我便与你一同去。”
柳予安笑笑:“村中已经衰败,难有坐处,宗主在此稍等片刻就好。”
傅卿云压低了眉头刚想说些什么,身后就传来了引泽的声音。
“参见宗主。”引泽抬头:“丹穴山外有一村庄,村民全部离奇消失。”
“什么时候的事?”傅卿云惊讶询问。
“刚接到消息,已命弟子去查探。”
柳予安闻声,借机先行退开,他马上带着阿离回到那山涧茅屋。这一次离开,不知何时才会回来:“阿离,把这件换上。”
少年接过那套几乎不穿的红衣,一时诧异。
“去了丹穴山弟子众多,这身鲜艳,衬着你卓越出挑。”柳予安抬眉认真的看着他,心想着:我这徒儿自然是最好的。
阿离不曾想过,柳予安内心竟然也是个爱臭屁显摆的。
后者见阿离接过衣物,于是低头继续整理手上的东西。等阿离换好了衣裳,柳予安才幽幽道来:“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遇见了很多以貌取人的小孩儿,我不想你受到他人初印象的影响而自卑。”
柳予安抬头看去,那少年系上黑色护腕,围上腰封,蹬上黑靴。宽肩窄腰长腿,烈袍衬得少年人卓尔不凡、一目惊鸿。
柳予安叫他坐下,好好给他梳了头发,仍是系了那条拴着小金铃铛的红绳。
多日不见,柳予安梳头的手法大有长进,少年也丝毫没有察觉到那人走神。
柳予安在纠结。
眼下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自己一个人还好,偏偏叫傅卿云看见了阿离,就算不带着少年回剑宗,以傅卿云的谨慎小心,也定会暗中对少年不利。
柳予安在阿离背后,趁着他毫不知情掐了一个诀,此诀是在原主藏书阁中的一本古书秘籍上发现并且学来的。
这诀名叫契——选中一物,以此诀设立结界,附在其上,此结界便相当于一个护身符,印在其上永不湮灭,若想取消则必须施诀者亡。设好以后可保此物不受外界伤害,如有异动更是能叫施诀者及时知晓。
施诀者不死,结界不破。
可凡事都有个弊端——那就是,万一被施诀的人或物受伤受损,那么施诀者也会受到同等伤害。
所以这相当于一个单方面的保护契约——是秘术中的禁术。
柳予安施完口诀,只见少年的后脖颈处出现了一个暗红色的咒纹,他心里这才松了一口气。
“哥?”
“嗯?”
“哥哥。”
“嗯?”柳予安应声时总是夹杂着些许鼻音。
他总是这样,一边做着手上的事情一边闷声答应,耳朵明明侧了过来,眼睛却还专注的停留。
许久闻不见回应,柳予安终于朝阿离看去……不曾想阿离竟一直通过铜镜偷偷望着他,黑溜溜的眼睛似要把他看到心坎里,他疑惑:“你有什么事儿?”
少年又不语了,只是在柳予安看不见的时候,眼神里充满了难过的情绪。
以后,可能没机会这样叫他了。
再次回到那里时,傅卿云早已离开,唯有引泽原地等待。
“你是何人?”引泽一眼便看见那少年郎,他戒备起身,周身的灵气骤然施压过去。
柳予安睁大双眸,瞬间挡在阿离身前,因急切而口误:“他是我的人,仙君不可碰!”
引泽皱眉,眯起眼睛蔑笑一声:“……仙君?沈俊彦,你又抽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