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和前台商量了一会，得知楼上的单间已经只剩下最贵的一档了，不订的话就前往卡座。

他们不是付钱的人，就只好看向谢司沅。

梁纯再次充当发言人的作用，叫了谢司沅一声：“看什么呢？订这个包间行么？”

被叫到的谢司沅还是没有说话，直直地盯着楼上那一点。

二人跨越整个酒吧几乎最远的距离对望。一个冷漠玩味，一个惊涛骇浪。

楼上那人置身黑暗，一袭黑衣似乎要把整个人融入寂暗的背景。谢司沅看不清他的外表，也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谢司沅心里很确定，那是褚莳修。

梁纯没有得到回答，疑惑地也跟着谢司沅的视线望过去，她看不清，但对那个露台很感兴趣。又回过头去问前台：“诶，上面的包间就有那样的露台吗？”

前台也顺着看了一眼楼上，耐心解释：“上面的包间都有露台，只不过中间那个是我们老板专用的，其他的都没有那个视野好。”

“这样啊。”梁纯很喜欢那个露台，也不管谢司沅同不同意了，反正也付的起钱，直接和前台把剩下那个最贵的订了。“那就这个吧，从哪里上二楼？”

周遭的谈话声一字不漏地传进谢司沅的耳朵，他残存的理智理清了现在的情况。

原来误打误撞，他们竟然来到了褚莳修的酒吧。

谢司沅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握紧，指节发白。

酒吧里人影混杂，各种气味交错纵横。

此刻无关信息素，也无关错觉，就只是一个朦胧的身影而已，谢司沅心里就翻起了惊涛骇浪。

换作哪个褚莳修认识的人，陡然见到这么一个身影，怎么也不会觉得那是褚莳修。但谢司沅不一样，只一眼，他就可以确认那就是褚莳修，同时连灵魂和思想都在颤抖。

谢司沅突然就想明白了，所有的答案，褚莳修想要的答案。

都想明白了。

要上去见他。

旁边的前台还没开口，谢司沅就已经强逼自己挪开放在褚莳修身上的目光，略显焦急地环视周围，目光锁定那个楼梯口之后，没有半分犹豫地走过去。

楼梯口有一个侍应生守着，见状拦住谢司沅：“先生，出示订单小票才可以上去。”

旁边众人见状愣了，前台还在确认订单信息，谢司沅突然这么一个动作，剩下的人都懵了。

谢司沅还留有理智，没有硬闯，寂凉的目光看向楼上那个露台。

褚莳修原本只是百无聊赖地发呆，直到那一群穿着板正的人进来，视线落到其中那个高大的男人身上，他视线突然有了聚焦。

心跳都漏了一拍。

谢司沅？他怎么会来这里，身边这么多人，还有一个看上去和他很熟的女人。

目光相接后，褚莳修微微挑眉，楼下看上面是昏暗的，但楼上看楼下可清楚得很。

他知道谢司沅这是认出他来了。不过谢司沅露出的表情可就耐人寻味了。

看见谢司沅想要硬闯二楼，留下身后那群应该是他同事的人一脸懵逼，褚莳修突然有了点兴趣。

他目光平淡，对上谢司沅的目光毫不变色。

正当谢司沅的心一点点冷下去，褚莳修突然有了动作。他俯身按下小桌上的内线通话频道，启唇说了什么。

谢司沅微微一愣，面前的侍应生突然撤开了手：“先生这边请。”

一众研究员呆愣地留在原地，不知道发现什么事了。

“教授他……就这么上去了？”

“怎么回事？那我们呢？”

彼时刚好前台把小票打出来，递给为首的梁纯：“小姐，你们的小票，上楼后左转，门上有房间号，点单就按下房间内的点单通讯。”

梁纯也很懵，但还是担任稳定军心的人物：“没事，他可能有别的安排，放心，单肯定还是他买。”

说着，她又往刚才谢司沅的目光方向看了一眼，只看见那个宣称是老板专属的露台上有一个气质超群的男人，一看就是个不简单的alpha。

再结合谢司沅刚才的表现，这两个人有什么恩怨？情敌还是仇人？

褚莳修看了被毫不留情留下的众人一眼，还是有点过意不去，帮谢司沅买了个人情。

他按下前台内线：“给这批客人送几盘水果，再免费送瓶酒过去。”

褚莳修那间房的入口不在包间走廊，上楼之后要经过员工活动区才能进去，那个适应生全程在带路。

员工活动区的门被打开的时候，孙哥和齐哥本来在各干各的，突然听见声音以为是小蕾又上来摸鱼了，抬头看见伙计带了个陌生男人进去，皆是一愣。

“小陈，这是谁啊？”齐哥不认识他，直接问道。

孙哥倒是觉得这人眼熟，毕竟帮褚莳修拦了这么多次这个人黑帖，再怎么也有点印象。

“谢司沅？”孙哥试探着叫出这个名字。

齐哥一愣，回头问：“谢司沅是谁？”

谢司沅没想到这里还有两个人，不知道该做何反应，心思还在刚才那个人身上。

好在小陈先出口解释：“老板的客人，让我带过去。”

齐哥见孙哥好像知情的样子，挥挥手让小陈先带着人走，然后凑到孙哥身边八卦：“谁啊？你知道？”

见小陈已经把谢司沅带到那个门前，谢司沅敲门进去，孙哥才低声道：“就刚才那个，莳修老公。”

“啊？”齐哥一脸惊讶，“他就是我弟夫啊？”

孙哥点头：“对，就是他，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他本人。”

“看上去倒是一表人才。”齐哥看着那扇紧闭的门，发出锐评，“所以这几天惹莳修不开心的也是他吧？追到这里来哄人？”

“谁知道啊。”孙哥收回目光，小年轻的事他已经不想掺和了。

一声简洁的进过后，谢司沅开门进去，见褚莳修已经从露台上回来，窗帘被拉上，房间里灯光暗淡，褚莳修就静静地坐在桌子的另一边，抬眼看他。

“有事吗？”褚莳修不笑的时候，眼尾是垂下去的，鼻侧那颗小痣变得十分明显，整个人看起来冷漠又疏离。

谢司沅突然觉得之前褚莳修身上的不协调感消失了，原来这样的他才是本来的他。

“想跟你解释一些事。”谢司沅反手关了门，却没有往前一步。

周围气息属于面前的人，这里是褚莳修的私人领域，谢司沅没有贸然踏足。

褚莳修抬起手撑住下巴，冲谢司沅歪头：“哦？你跟我有什么好解释的，谢总？”

嗡——

记忆好像回到争执那天，那时面前的人也语气奇怪地叫了一声谢大少爷。又听到一次差不多的称呼，谢司沅的心境却截然不同。

很明显，褚莳修这几天应该又知道了什么。谢司沅突然开始后悔，要是早一点想清楚，褚莳修一定不会对他失望到这个地步。

说实话，看见谢司沅这幅欲言又止又懊恼的样子，褚莳修要是还猜不到谢司沅想说什么就怪了。不过看着这一幕，他心里有点暗爽。

这可能就是他的恶趣味吧。

“对不起。”谢司沅突然开口。

褚莳修饶有趣味地看着他，等着他继续说。

“那天是我考虑不周，给你用抑制剂也是不得已。”谢司沅不擅长表达情感，只能笨拙地把自己真实的想法准确地描述出来。

“我之前确实调查过你，但是只是为了我的婚姻保障，只了解了你的生平，至于你的药剂使用资格情况，不是我刻意调查的，只是不经意间看见。”

“不经意？”褚莳修想不到这种绑定身份证的保密信息，谢司沅能从哪里看见。

谢司沅点头：“发行机构是我名下的，购买人资料都在我这里。”

当真是又一个惊喜呢。

“谢司沅。”褚莳修突然叫他的名字，语气淡薄，“你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事情啊？”

刚才的谢总褚莳修都叫出来了，谢司沅不认为还有什么是褚莳修不知道的，但他说：“你想知道的我以后都可以慢慢告诉你。”

褚莳修听见那个“以后”的字眼，眉尾轻扬。

“但我现在最想说的是，我本以为那些情感只是高契合度信息素产生的错觉，所以才想要隔绝信息素的交流去求证，伤害到你是我的不对，没有及时回答你也是我的问题，那现在，我还可以回答吗？”

认错倒是很诚恳。

但褚莳修突然感觉有点累，心累。

啪一声，褚莳修按下调酒台的内线：“二杨，把店里所有的调和酒都做一份，送到我这里来。”

谢司沅没等到褚莳修的回答，静静看着褚莳修的一举一动。

他开始好奇，褚莳修的背后经历了什么，才会有如此复杂的人格。自从认清自己的心意，关于褚莳修的一切，谢司沅都开始想要了解，想要参与。

反过来一想，褚莳修喜欢自己却被自己隐瞒那些事情的时候，是不是很不好受。

“谢总，来了我的场子，总要先喝点酒吧。”褚莳修切断内线，没有理会谢司沅复杂的眼神。

二十多杯酒很快被二杨亲自送上楼，路过孙哥他们的时候，他才得知老板娘来了。

看着面前杂七杂八的酒，他突然开始恐慌这两个人不会在里面吵架斗酒吧。

笃笃，“老板，你要的酒。”二杨敲响房门。

谢司沅离门不远，给二杨开了门。

二杨见是个陌生男人来开的门，手里的托盘都差点一抖，随即马上进屋把酒摆到褚莳修面前的桌子上。

谢司沅走近两步，看见桌上那花花绿绿的液体，混杂的酒气突然袭来，他下意识拧眉。

褚莳修当然注意到了谢司沅的表情，伸手推了几杯到桌面另一边：“愣着干嘛，先过来坐。”

二杨胆战心惊地把一杯一杯酒上完，头一次觉得老板的心情这么吓人。他甚至全程都没敢看二人的脸。一听这话，收托盘的手都抖了一下。

这架势，好像身后的仁兄马上就要小命不保了。

二杨打算感觉跑路，经过往前走的谢司沅时，不管谢司沅看没看见，给了他一个逝者安息的眼神。

嘭—房门被再次关上，谢司沅坐到褚莳修对面，房间里一片死寂。

“你之前没来过这种地方吧。”褚莳修慢条斯理地把所有酒都推到谢司沅面前。

“嗯。”

褚莳修轻轻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眉眼间还留有一丝戾气。

“这里一共二十六杯酒，每一杯都不一样。”褚莳修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打，“其中有一杯叫落日森林，微苦还有点草木香，你猜猜是哪杯？”

二十多种酒，让一个没碰过这些的人猜出来其中一杯，根本不可能。

褚莳修很善解人意，看出谢司沅为难，换了一种方式：“猜不出来也没事，你挨个喝就知道了，那种草木香独一无二，除非你味觉不太灵敏，要是喝到最后也没喝出来，我会告诉你答案的。”

此刻的褚莳修就像是无情的行刑者，一下一下敲在桌面上的声音，就像是催促进程的警铃。

“我认出来了之后呢。”谢司沅没有生气，也没有觉得被玩弄，只是平静地问。

“不知道啊，先认出来再说嘛。”褚莳修微微一笑。

面前的酒各色各样，单凭一个名字，谢司沅根本认不出来哪一杯是褚莳修所说的那杯。

只能实实在在地喝。

谢司沅也没蠢到挨杯喝的地步，落日森林这个名字听起来就有色调的大致范围，他先挑了橙色的，但一杯杯喝完也没尝出所谓的草木香。

甜苦交错，刺激的酒水划过喉咙，谢司沅的味觉开始渐渐麻木。不过好在他的运气没有那么差。喝了几杯红褐色的之后，谢司沅的味觉终于捕捉到了所谓的草木香。

像是艾草又像是苦蒿。

冷冽泛苦的味道，谢司沅不明白褚莳修为什么会喜欢这杯。

“是这个吗？”谢司沅把那杯酒往前一推。

褚莳修目光扫过被谢司沅喝光的空杯子，加上面前这杯只抿了一口的，一共14杯。

两倍了。

褚莳修嗯了一声，把那杯喝了一半的落日森林一饮而尽：“猜对了，好喝吗？”

苦涩的味道，为什么会好喝。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谢司沅认真地看着褚莳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