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染红了潼关外的流云。玄甲军铁骑踏过焦土,马蹄声震得城头残旗簌簌发抖。
周玉安端坐墨麒麟背上,银甲映着霞光,恍若天神降世。顾苒君策马紧随其后,火红披风卷着硝烟,在暮色中绽成一面战旗。
“报——!”斥候自烟尘中疾驰而来,面上还带着些黄沙,黝黑的脸上满是坚毅之色。
“韩王前锋已破青龙门,正包围齐王的军队,太子亲卫还在午门死守!”
周玉安摩挲着腰间螭纹玉珏,冰凉的触感让她想起那日莫雅浑身是血倒在她怀中,递上的不仅是夜郎布防图,更是一把刺向周氏皇权的利刃。
“传令玄字营全军出击,明日先斩韩,后破齐!”她忽然勒紧缰绳,墨麒麟前蹄扬起溅起三尺血泥。
顾苒君望着那人凌厉的侧脸,忽然想起大婚那夜他假作温柔的模样。此刻银甲覆面,左眼尾的泪痣被硝烟熏得发暗,倒显出几分修罗相。
亥时的梆子混着狼嚎传来,周玉安营帐外,这几日接连下雨,地面潮湿的长满了青苔。
灰绿色的青苔蹭过银甲,周玉安望着营帐外的铁锅上倒映着的星火,恍惚看见二十年前那个雪夜。彼时周锦楠推着她的轮椅走过冰面,笑吟吟的问着她晋阳的趣事以及她对朝策的论答。
幼童不知长者的话中句句陷阱,亦不知自己的每句回答都将给晋阳以及她的父王带来不可磨灭的灾难。
自那次入京再回到晋阳之后,周锦北便开始屡屡遇刺。连带着就连周玉安这个瘸子和耶律九歌一个妇人也不例外。
刺客有的来自草莽,有的来自漠北,更有甚者自称来自南羌。
直到那一天,那只淬了漠北狼毒的箭直直的飞向了周锦北。周玉安猝不及防之下,来不及思考,便替父亲挡了一剑。也因而能在昏睡之时,终于在父母的口中得知了这些年来刺杀的真相。
不过是担心自己的皇位来的不够正,做的不够稳,就想杀光一切的隐患。
这其中,首当其冲的便是他们父子。即便,她在众人眼中,只是个瘸子。
铁锅中,水波荡开,周玉安嗤笑一声,反身回了营帐。
... ...
京都皇宫之中,洛清婉看着瘫在床上只能发出‘呵哧呵哧’声音的周锦楠,温温柔柔的笑着。
可那笑意在周锦楠看来,却如同地狱的恶鬼一般。
“陛下,太子殿下刚刚跟臣妾说,等他平了齐王的叛乱,就会登基了。彼时,臣妾便是他的皇后娘娘呢~”
周锦楠‘呵哧呵哧’的瞪大了眼睛,他原本只是想装病,试探自己的几个儿子。自古以来,只有最雄壮的头狼才能成为狼王。
君主,自然也该让最优秀的儿子来做。
可惜,他千防万防,万万也没有想到他的枕边人竟是一条日日想蚕食他血肉的毒蛇。
此刻,他更是没有想到,一向懦弱孝顺的大儿子,竟然看上了他的女人。
洛清婉伸手,纱巾抚过周锦楠的眉眼之间,在他枯木般的脸上停下,覆盖住。
“陛下,臣妾真是看您一眼,都觉得恶心呢~”
周锦楠被纱巾盖住面门,只能‘呵哧呵哧’的努力呼吸着,他还不想死,他还在期待着自己的老四来救自己。
洛清婉话音未落,铠甲撞击的声音便传到了卧房之内。
周玉丰大步踏入,看了一眼即将灯尽油枯的父亲,冷冷的笑了一声,便冲着洛清婉走去,伸手便将洛清婉拉入了怀中。
“婉妃娘娘照顾父皇辛苦了,现在就让丰儿来照顾照顾您吧。”
周玉丰的声音谄媚,他觊觎这个女人很久了。
如果说顾苒君的美是冷艳的让人惊艳,那么洛清婉的美便是妩媚的令人沉沦。
那年御花园的的初识,只一眼,他便再也忘不了这个女人。
洛清婉轻轻推开周玉丰,懒懒的斜靠在房中的榻上。
“等殿下登上大宝,也不迟~”
次日清晨,周玉安骑着墨麒麟疾驰过两座空城,沿途皆是奔逃的无辜百姓。顾苒君紧贴那人脊背,嗅到银甲缝隙渗出的血腥气——今晨那支冷箭,到底还是伤了他。
“夫君的伤...”
“无妨。”周玉安挥枪挑飞流矢,火星溅在顾苒君袖口,问道:“比起这个,为夫更想知道...”她突然勒马停在太庙石阶前。
“娘子是如何说动岳父站在晋阳这边的?"
顾苒君望着京都方向的冲天烈焰,忽然轻笑,道:“妾身只是告诉父亲,当年婆罗道人的批命还有下半句。”她指尖抚上周玉安心口,与他对视,坚定的说道:“凤鸣岐山日,真龙出海时。”
震耳欲聋的坍塌声中,韩王铁骑撞破蟠龙柱。周玉安银枪如电,直取那人咽喉。
“堂弟别来无恙?”
枪尖刺入血肉的瞬间,她看清韩王眼底的惊愕。这个当年在她幼时入京时,欺她是个瘸子的青年,到死都不明白为何玄甲军会从天而降。
“还是留个活口吧。”周玉安突然变招,枪杆横扫将人击落马下,笑了笑,道:“绑了送给太子做贺礼,倒也不错。”
“世子,他怀里有东西。”阿勒坦说道。
周玉安弯腰,在周玉祥的怀里掏了掏,原来是一纸奏折,泛黄的纸页上赫然写着“晋阳王私调漠北铁骑”。
火星在纸页间蹿起妖异的蓝焰。这是用南羌秘药浸过的密折,老皇帝竟从三年前就开始布局。
“好个一石三鸟。”周玉安冷笑出声,枪尖挑起燃烧的奏折掷向火堆。嗤笑道:“可惜他几个儿子,没有一个成气候的。”
“世子,京都传来密信,果王不在京中。”
野狗也披上了漆黑的铠甲,作为她斥候营的营官。
“那就是在夜郎了,呵。野狗,安排人顾好身后,别叫人偷了尾巴。”周玉安稍加思索,便想起了莫雅说过,周玉成与夜郎老二勾结夺了夜郎大权。
“夫君是在担心果王想来一出黄雀在后?”顾苒君眉头微簇,问。
“黄雀究竟是谁,还没有定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