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楠自我介绍道:“傅老师好,我是研三的硕士生,请傅老师多多指教!”
“你叫我学姐就好。”傅青颂说完,还想和方铭交涉几句,但一来他们职级不对等,二来让人放着ddl不管确实有些强人所难,三来对方油滑得很,草草敷衍几句后便找借口遛到其他学者那里去寒暄,根本没给傅青颂说话的机会。
回到会议室后,学者就开始按顺序发言了,傅青颂只有趁茶歇时去进行确认工作,却发现方铭嘴上交代的是下午离场,但在第一场学者发言过后就不见人影了。
傅青颂有些气郁,反倒成了冤大头似的。她叫薛楠过来交换了联系方式,又询问她们对议程的了解程度。好在这个女生还算靠得住,提前掐算过流程时间,先前预定会议咖啡和茶点也是她去联系的。
傅青颂多问了几句才知道,这之前所有分到方铭那里的准备工作,几乎都是薛楠完成的。
人被压迫成这样,不可能没有情绪。只是眼下会议正召开着,直播也在进行,包括薛楠在内的所有人必须以工作为先。她年纪比傅青颂小不少,这份冷静处理事情的能力就显得很可贵了。
她给傅青颂汇报工作时,条理分明地说:“咱们这次论坛人多,我让咖啡厅提前开始准备,分两批做,先做参会学者的那批,再做会务人员的那批。中午就开始准备,下午会议开始时第一批准能送到,我到时候再喊其他同学和我们一起过去取。”
傅青颂也没有更好的办法:“那麻烦你们了,如果有问题,你及时来告诉我。我在下午第一场发言,这里走不开,会务上的事还需要你和其他同学替方老师组织一下。”
学界会议众多,但真正能得到权威学者指点的机会不多。这次论坛权威云集,而重量级的学者会集中在第一天发言,上午的发表则是重中之重,这部分学者下午是否到会都是看心情,毕竟这些人能在会场中停留满一天就算给面子了。
傅青颂这篇等待发表的论文下了一番功夫,她的发言排名也算靠前,因此她打算趁着这个机会崭露头角,既想看看有没有联系工作的机会,也想寻求指点后再将论文修改一下,争取能投中好点的期刊。
她这边刚安排好工作,趁着学者陆陆续续回到会场的时间,许忆安走上来,冷不丁问:“学姐,陆学长是不是和你一届的?请问陆学长下午或者明天还来吗?”
傅青颂怔了一下:“我也不清楚他的行程安排,但他已经露过面了,好像没什么非来不可的必要。”
薛楠似乎觉得现在问这个有些不合时宜,用手肘碰碰许忆安,小声说道:“陆学长那种身份的人,肯定忙得不得了,估计没时间过来了。”
许忆安顿时愁云惨淡地说:“我还没来得及问他要签名呢。”说完,有意无意地打听道,“学姐,你和他熟吗?”
傅青颂想了想,公允评价:“还可以吧。”
许忆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不知在想什么。
适时,有位老师过来求助,好像在找什么,许忆安嘴快地说道:“薛楠学姐,我今年刚来读研,对会场这片不熟,你带这位老师去吧。”
薛楠走开以后,傅青颂就问:“你今年研一?”
许忆安说:“嗯,我本科是在松安大学念的,中间工作过几年,然后考研才来到平大。”
松安大学。
这是秦程和任诗怡毕业的学校。
“松大也很不错,但还是更偏重理工科一些。”傅青颂说,“会议要开始了,回到座位上吧。”
“好,学姐你有事就喊我。”
傅青颂看着许忆安走回座位。
时值初秋,平州的暑热还未散去,会场内空调温度开得很低。许忆安穿了件外套,口袋露出什么物品的一角,像是某种遥控器。
会议已经正式开始了,傅青颂瞥见,并未深究。
她参加惯了这样的严肃会议,对于一部分年纪小的学生来说,这种场面却有些难熬。
毕竟本硕期间也谈不上什么深专的研究方向,很多人都只是打算拿到毕业证就去高校以外工作,现在坐不住也正常。
薛楠还算耐得住性子,没怎么在会上玩手机,说是毕竟很多很多论文方向都是自己不熟悉的,趁机听一听也可以扩大知识面。
中午,傅青颂跟她坐在一起吃饭,闻言道:“你还挺好学的。我读硕士那会儿,对于自己兴趣以外的方向可没这么大耐性。”
“因为我平时能做自己事情的时间很少,集中精力看书几乎是种奢望……”薛楠话说到一半,觉得不妥,就不再说了。
傅青颂心知肚明。
读到硕士这个阶段,混个学历找工作是一方面,大前提还得是读得进书。很多人其实是喜欢读书的,只是适应不了把读书和产出作强关联的工作体系。
正常情况下,人文硕士三年期间看看书、读读文献,加上导师带一带,论文总能写得出来,原本不会有非常大的压力。
但要是不正常情况,那就各有各的难处了。偏偏这种情况多了以后,人人都以不正常为正常,那就很可怕了。
薛楠这顿饭吃得闷闷不乐,也不敢说太多,毕竟她信不信得过傅青颂先不说,周围还有很多人在吃饭。
她主动把话题移开:“一会儿吃完饭我就去咖啡厅,免得他们忘了,到时候弄得手忙脚乱。”
傅青颂往窗外看了一眼。这个季节的平州昼夜温差很大,晚上要穿外套,中午却依旧炎热。
“这么热的天,估计要来回跑几趟取咖啡吧。你多叫几个同学去,尽量少跑几趟。”
“没关系,做会务嘛,是这样的,再说陆学长给的实在是太多了!”薛楠咧嘴一笑,“咖啡厅的员工也会帮忙,都说好了的。大家齐心协力,也用不了几趟。”
傅青颂不负责这部分经费,听到这个消息她惊讶了一下:“你们的劳务费,不是学院批的吗?”
问完她就想起来,先前商量流程的时候,陆尹珩好像是说过,多出来的劳务也可以走“平陆”的经费。
“学院也批了一部分,但这次会议陆学长不是赞助方嘛,他说我们在课业之余过来帮忙也很辛苦,这次论坛规模又大,就说给我们把劳务费翻倍。”薛楠顿了顿,凑近些说,“现在大家都说‘平陆’的员工福利一定很不错,好多人打算投简历呢。”
“他可真会趁机收买人心。”傅青颂说,“不过你也研三了,如果不打算继续升学,也是时候找实习了。”
说到这个,薛楠的神色又黯淡下来:“嗯,如果我有时间,寒假也想看看合适的实习。”
快吃完午饭的时候,傅青颂收到一张来自工作人员图片,拍的是重新布置好的茶歇大厅。
傅青颂对薛楠说:“人干活饿得快,你要是没什么事,就出来多吃点茶歇点心。”
薛楠有点不好意思:“那我真成学术蝗虫了。”
傅青颂满不在乎:“这有什么,我读研的时候吃茶歇吃得最欢,不然总不能饿着吧。下午还有小蛋糕、大泡芙和芝心蛋挞,是在西门外面的点心店订的,我上大学的时候就特别爱吃这一家。”
薛楠眼睛放光,很雀跃地欢呼了一声:“好耶!”
傅青颂经过今天这一遭,似乎有些明白为什么陆尹珩这几年仍是那样的意气风发了——不失冷静沉着,但骨子里仍是当年那个骄傲的少年,仿佛岁月的流逝只是不断将美好的品质在他身上叠加,原有的品质和性情却不曾有半分消损。
如果每年都有像薛楠这样充满活力、头脑灵活的年轻人进入公司,和这些人相处,他应该很难思想陈化吧,不如说这也是他乐于不断吸取新鲜血液进入公司的原因之一。
相较之下,她的圈子是相对固化的,眼光也很容易陷于一隅。即便是给本科生做助教的那个学期,同他们也只是老师与学生的关系,不曾产生太多的思想共振。
他不言不语地孤身走过那些年的艰辛,傅青颂此刻反而有些羡慕了。
吃过午饭后,傅青颂回到酒店休息,发现手机上多了几条来自秦程的消息。
秦程:“你回平州了?”
秦程:“晚上一起吃个饭?”
傅青颂:“晚上有学者聚餐,我走不开。”
秦程:“那明天中午一起吃,我去找你。”
傅青颂这里忙得不可开交,又要听会又要做会务又要盯流程,还要抽空和学者社交,若是有时间还想休息一会,哪里有这个闲空,她索性婉拒了秦程的邀请。
秦程的语气不容拒绝:“就在你学校附近,吃完就送你回去。我明天正好在附近办事,中午那会有空。”
傅青颂有些莫名的火气窜上来,回复的语气不免加重了些:“我没空,谢谢。”
秦程不可能察觉不到她语气的生硬,不过并不太在意:“你的发表在今天下午,明天出来吃个饭不会耽误的。平大西门外有不少餐厅,想吃什么我让助理去预定。你们上午的会议11:30结束,我会准时过去接你,会议地点是海报上的写的位置?”
“别,我们西门口见。”傅青颂赶紧制止他,冷嘲热讽地说,“你消息真是灵通。”
他也不藏着掖着:“颇具规模的跨学科论坛,讨论的又是时下热点问题,议程也公开,想知道并不难。这场会上,你的熟人应该不少吧?”
他这是话中有话,陆尹珩的名字就挂在上头,在议程上还排在前面,秦程不可能看不到。但他怎么想是他自己的事,与傅青颂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