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尹珩是秒回的,像在等着她发消息来:“你把想法跟傅伯母和赵伯父说过吗?”
傅青颂:“说过。坐以待毙不行,可是也不能空口白牙地说他一定有预谋,他不会承认的。如果顺利的话,能叫停这场交易就是最好的结果。”
陆尹珩:“自由心证的事,没必要太纠结。‘扶峻’有自己的立场,更有挑选合作对象的权利,这个道理是放在明面上的,不会有人不懂。”
傅青颂这次很久没回复。
她的沉思已经说明一切,陆尹珩挑明她心中所想:“你怕他报复?”
傅青颂:“这种时候没有人会不怕吧。”
只是他们已经没有更好的选择。
陆尹珩:“既然担心,生日宴当天就避着点,等事情有了转机再作打算不迟。”
傅青颂敷衍地回了个“知道了”,心里盘算的是另外一回事。
要跟他对谈,总有人要出面。如果她不出面,就是姑姑或者周慧卿出面,要么就是陆尹珩亲自来同秦程谈。
最后一种选择是傅青颂看来最不可取的,在生意场上替人出头是大忌,陆尹珩做这个打算的原因无非是看她的情分,但这样会切断“平陆”一条后路。今后只要陆尹珩在职一天,“平陆”和“益扬”以及秦程的梁子都得横在中间。
她不能让他这么做。
她是害怕,人害怕是种出于自我保护的本能。
但如果要把别人推出去替她挡刀,说不定在这之后,这把刀落在她头上的速度会更快。
当晚,樊时欢把傅青颂送回家就离开了。先前林可梦是上了陆尹珩的车,她没有回自己家,而是直接来到傅家,等傅青颂回来。
林可梦今年的年假还没用完,她周一索性请了一天假,打算和傅青颂出去逛街,不然她们休息的时间实在重合不起来。
傅青颂回家以后没有多说什么,她洗漱完就和林可梦一起躺在床上,两人像大学时那样一块聊天,聊着聊着就睡了过去。
第二天出去逛街的时候,两人又留意了周边的情况,林可梦挽着她的胳膊说:“哎,之前怀疑秦程监视你,但我怎么没觉得有人在跟着你?一切都挺正常的啊。昨晚也是,你们担心有人监视,才让我出来当幌子,不过直到我到家也没发现任何可疑的地方。”
“那只能说明他不是在单纯监视我,是在某种预谋的前提下才做的这件事。”
“是预谋你,还是陆尹珩?”林可梦难以理解,“我觉得他不应该那么恨你吧。”
“也可能不是恨,只是不在乎。”
所以在他们的商战里,她才可以成为一项随时待牺牲的选择。
她们停留在一家香薰店里,洋甘菊轻缓的气味吸引了傅青颂的注意。
店员留意到她们的驻足,走上来问:“你们好,您面前这款是帮助舒缓情绪和助眠的香薰,我们这里还可以DIY香薰,用的都是纯植物无添加的蜡材,请问二位有兴趣试一下吗?”
“能了解一下你们使用的精油吗?”傅青颂平时很少出来做手工制品,今天却表现得很感兴趣,已经自顾自地看起原材料了。
“要很久吗?”林可梦问,“今晚我得回家吃饭。”
“不会很久的,您把精油做好配比添加到蜡烛里,然后等蜡烛凝固就可以了。等待期间二位可以逛逛街,一两个小时回来取就好。”
林可梦坐下来说:“那我陪你做吧青颂,我就不做了,我家猫对香气比较敏感。”
“好啊,那我做这款安神的。”傅青颂选好一款套餐,对店员说。
林可梦百无聊赖地玩着桌上的各种材料:“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你和其他人在一起——确切地说是和他眼中的博弈对象在一起的时候,他才会叫人盯着你?”
“你不会是想说吃醋吧?”傅青颂没忍住笑出来,“我实在很难想象这个词怎么和秦程挂上钩。再说,要是单纯的吃醋,你不觉得这事反而简单多了吗?”
“是啊。要是各取所需,那还能合作共赢,可要是单方面的欺骗和利用,那还谈什么合作,谁知道什么时候会被他背刺。现在任诗怡的事也不清不楚。”林可梦总结道,“不管怎么说,你还是离他远点儿吧。”
傅青颂回想第一次见到秦程的时候,印象明明不是这样的。不算太好,但也总是算不上太坏。大概是知人知面不知心,随着更多的见面和相处,必定也会发觉更多的端倪。
“可梦,平心而论,第一次见到秦程的时候,你的感觉是什么?”傅青颂问她。
那时她和姑姑和姑父在外面吃饭,林可梦也在。她们两个赶过去之前都不知道饭桌上会多一个秦程,说实话他长得不赖,和帅哥共进晚餐总不会是件不愉快的事。
林可梦回想道:“客观地说,秦程长得好看,身材又好,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说话也没什么不妥当,我想大部分人应该会认为总体印象还不错吧。”
“那你呢?”
“我不好说,你也知道我不喜欢心思太深的人,一旦一个人让我觉得看不透,我就会大大提高警惕心。秦程就是这样的人。”她顺便拉了个对照组,“其实陆尹珩的气质和他有点像,很多事他都不会主动说,但不同的是,我觉得只要你问了,陆尹珩是会告诉你缘由的。”
“那樊时欢呢?”傅青颂问。
“他嘛……”林可梦停下来想了想,“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他们这种人没有一个是傻子,我有时候也在想,眼前这个他是真实的他吗?还是无时无刻不戴着面具的他呢?想着想着,我就会有点害怕。最后我觉得,有的人适合做朋友、做伙伴,但可能不代表他们也适合做恋人。”
傅青颂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只能默默地称量精油。
林可梦反而催促道:“你不评价点什么吗?我以为你要说点樊时欢的坏话呢。虽然前阵子我向你泄密那件事,后来你说或许可以解释,但除了这些事,其实我们之间还有很多隐性的矛盾。”
林可梦说的是看到秦程同樊时欢私下吃饭的事。这事和傅青颂接下来的打算有关,她不想让林可梦涉入太深,因此暂时没有透露具体细节。
但对于其他因素,她就更不是当事人了,也就没有什么评判的资格。
“人在分析与自己无关的事件时总是很客观,认为如果是自己就一定会做得更聪明,而一旦自己真成了局中人,却连简单的道理都很难看清,即便看清了也不愿意相信。”傅青颂说,“何况这种所谓的‘客观’,真的客观吗?”
林可梦能懂她的意思,摇摇头道:“哪来的什么客观,世界是人的世界,价值观也是人的价值观,其实所有的观点都是主观,只是程度深浅而已。”
“是啊。”傅青颂开始制作第二罐香薰,她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几条消息提示接连弹出,“可梦,你帮我解锁看一下消息。”
林可梦解了锁,看到一个不太熟悉的名字:“埃尔森……这是你之前提过的那个,修中文的S国同学吗?”
“就是他,那个你说长得很复古的金发帅哥。”傅青颂打趣道,“我们都好久不联系了,他发消息来说什么?”
林可梦对着手机复述道:“亲爱的傅,你前几天的论坛发表我看了重播。那几天我在赶ddl,没有时间看你们的直播。你说得很好,我看到你的发言也被整理到会议纪要中,现在网络上都能搜索到。很厉害,为你自豪!大拇指,大拇指。”
她很敬业地把表情也念了出来。
傅青颂被她逗笑,擦干净手后回复了几句,表示感谢。
“话说,你自从回国后就没再跟他联系过?你们多聊聊啊,让他再多发几张照片过来。”林可梦饶有兴趣。
“你这不是骚扰么。”傅青颂表示婉拒,“我一般不对朋友做这样的事。”
林可梦也笑了,她也不是真的对埃尔森有意思,傅青颂知道她只是口嗨。再说埃尔森是真的典型的S国复古帅哥长相,走在路上都要拉高回头率那种。
香薰DIY很简单也很快,两人有说有笑聊了一会,等傅青颂收工后她们就出去逛街了。她们再回来取货时,那两只精巧的罐子已经被包装好,放到袋子里了。
“好漂亮啊,很适合送人诶。”林可梦说。
傅青颂点点头:“我确实是打算送人的。那一会我们就分头行动了,生日宴会上见。”
她一边和林可梦往商场出口走,一边调出打车小程序,查看任诗怡家的位置。
就在林可梦刚同她分别后,傅青颂却突然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
电话里的声音很熟悉:“青颂吗?你在哪里?我想跟你见一面。”
“现在?”傅青颂惊讶于她们想法的巧合,“我在外面逛街,我现在过去找你好了。”
“不用,我已经开车出来了,现在就可以去你那里。”
傅青颂于是报出自己的位置。
“半小时后见。”任诗怡说道。
傅青颂又在商场里到处转了一会,大约半小时后果然再次接到电话。
她根据指引来到地下停车场,找到任诗怡的车。她坐在后座,驾驶位上是任家的司机。
任诗怡不打算下车,明显不是来找她谈天叙旧的,看上去是想长话短说。傅青颂只好上车。
见到任诗怡以前,傅青颂还以为以她现在的状态,她会直接穿着睡衣出来,没想到她还是稍微收拾了一下,头发也用发卡拢到了一起,不像昨晚见面那样无心打理。
任诗怡整个人松散地靠在车子后座上,膝盖上放着一些旧本子,那其中有的写了字,有的只是相簿。
傅青颂好奇地打量了几眼,猜到她接下来要说的事和这些旧物有关。而这些旧物,大概率和秦程有关。
任诗怡在傅青颂来之前已经翻看一会了,现在看上去很沉浸,过了好几分钟,她才开口说话。
“我昨天听到你说的话了,但现在有些信息摄入以后,我需要时间反应和处理一会……挺可笑的,就像老化的机器一样。”任诗怡头也不抬地说,“自从我和秦程分手以后,我妈总是故意避而不谈,而且在我面前装出一副天下太平的样子,但其实我都知道。家里来客人的时候,我也会偷听,我知道他们会问起我的状况,所以昨晚你们聊天的所有内容我都知道。”
傅青颂发觉,此刻的任诗怡和昨天又不一样了。
她既不是阴冷可怖的,也没有戴上那种粉饰“天下太平”的面具,而是处于一种平静的中间态,这可能更接近于她本来的样子。傅青颂大概能猜到她可能刚吃完药,还处于药效作用比较集中的时间。
“你把我叫过来,是想说什么?”傅青颂认为她应该不想多说废话,索性单刀直入。
“你不是想知道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吗?先看看这些吧。”任诗怡把那些和秦程有关的本子递给她。
司机还在前面坐着,傅青颂着意看了她一眼。
任诗怡会意地说:“不用避讳,她做我的司机很多年了,没什么不能说的。”
傅青颂看着那些照片,好像看见了另一个秦程。又好像觉得他只是像在玩游戏一样换了个“皮肤”,但本质从来都没有变过。
这更让她觉得胆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