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砚并没有躲闪,任凭女人跑过来一把抓住他的手臂。
她的手指十分有力气,像两只铁钳一样。
“亲爱的,你不能走到外面,这里太危险了,快找个地方躲起来。”
走近了看,这女人应该有些年岁了,头发里夹杂着些许银丝,眼角的皱纹像铺开的蜘蛛网,脸颊干瘪毫无血色。
她不停晃动着眼神,似乎正在对着想象中的某个人说话。
白砚朝四周看去,目光触及的地方,除了石头还是石头。唯有远处的山,像尖刺一样地伸向半空。
看不出来哪里会有危险,但他选择相信女人说的话。
“我应该找什么地方躲起来呢?女士。”
对方不满地看了他一眼。
“你应该叫我妈妈。克里斯,你又忘记了吗?不过不要紧,待在这里的人时间久了,忘性都很大,我会时刻提醒你的。现在我们得赶紧找一个地方躲起来,不然一会儿就要打雷了。”
这女人有些神志不清,错把他认成了自己的儿子。
打雷又是什么意思?
白砚疑惑地看了一眼上方。
月球没有大气层,更不会有云,打雷这种自然现象压根就不会出现。
他顺着女人的话往下讲。
“妈妈,打雷了会怎样?我们应该躲到哪里去?”
女人紧张地环顾了一下四周。
“我们应该找一个冥想者,他会带我们逃离困境。但冥想者太少了,几乎全都死在了怪物和猎人手里。猎人害怕冥想者,出现一个就要弄死一个。”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又开始像只蜥蜴一样,四脚着地趴在地上,耳朵贴着石头块,像是在聆听远处的震响。
“但愿这次我们不会碰上猎人,比起他们,我更愿意死在怪物手上,至少不用遭受各种折磨,那些可恶的混蛋!”
白砚从她的自言自语中获得了一大堆信息:冥想者,怪物,猎人……
他很难将这三样事物联系到一起,或许只是女人的臆想,毕竟她已经神志不清了,想到什么说什么。
忽然之间,地平线上泛起了一道耀眼的红光。
震耳欲聋的雷声毫无预警地在两人头顶炸响。
女人脸色大变,扭头朝着某个方向狂奔起来,白砚紧跟在她身后。
那抹红色就像熊熊燃烧的烈火,迅速蔓延至整片天空。
白砚一边跑,一边抬头往上看。这种现象很奇怪,月球没有大气层,完全暴露在宇宙当中,头顶映出来的这片暗红究竟是什么东西?
如果是在梦境之中,那么一切的诡异现象都不能用科学的方式去解释。
也许雷声是一种预警,预示着某种可怕的东西将要到来?
女人在这个地方已经待了一段时间,即便看上去神志不清,但至少在躲避即将到来的危险上,还留存着一些经验。
她全力向前奔跑头也不回,有时又突然转向,怎么走全凭感觉,前进的路线杂乱无章。
地面开始猛烈地摇晃起来,随着幅度越来越大,白砚和女人已经没有办法保持正常的奔跑速度了。
他们不得不蹒跚前行,甚至有时候手脚并用地向前爬。
前方一个浑身赤/裸的男人从岩石堆里爬了出来,他身高两米多,浑身铺满红色鳞片,一颗半人半蛇的脑袋上长着两只金黄色的眼睛,尾巴又尖又长。
蛇男很快发现了他们,瞳孔收缩成一根细细的线,咧开嘴,露出满口尖利的毒牙。
第一次见到怪物的白砚,内心产生了强烈的震颤,这应该是某个囚犯梦境里的产物,却被系统具象化了。
或许现在整个月球表面上到处爬满了这样的怪物。
之前的担忧成了真,监狱的设计者不仅仅是用一个牢笼封锁住了所有囚犯的精神,还将他们的噩梦一并关了进来。
这个东西不像普通怪物,它没有办法被彻底消灭,梦里的产物,就算是在一个地方被杀死,又会在另外一个地方重生。
最可怕的是这些囚犯受到生命舱的控制,根本不会苏醒,噩梦会持续一直进行下去,而雷声就是类似发令枪一样的信号,一个预示着噩梦开始的信号。
蛇男朝着他们的方向猛地抓来,它的速度很快,白砚眼看着要躲不过去了,推着女人往侧方倒。
怪物的手抓起一块石头,看也不看就往嘴巴里塞,尖利的牙齿瞬间将石头咬得稀碎。
这家伙拥有惊人的咬合力,连石头都能咬碎,更不用说人的骨头了。
白砚开始推着女人往前跑,地面还在不停震颤着,虽然幅度正在减小,但这对于追捕者和逃亡者来说都是一份阻力,对于怪物的影响更大。
它在两人身后紧追不舍,脚下的步伐很不稳当,每次要发动攻击,都会身子一歪,倒在石头堆里。
只要他们能以这样的速度持续奔跑下去,就暂时不会有危险。
然而女人突然又开始发疯,回过身张开双臂,朝着追来的怪物大叫着。
“从地里升起的火焰将你吞噬,天空中的闪电刺穿你的胸膛,飓风将你的身体撕成碎片。”
她像个正在吟唱神秘咒语的巫婆,但这对于击败怪物来说毫无用处。
在这种危机时刻,他们不是应该想办法逃跑吗?
或许女人只想给他争取一点时间,故意用这种方法吸引怪物的注意力?
她怪异的举动也确实吸引了蛇男,怪物往后退了半步,蓄力几秒之后,忽然挥出拳头,朝女人猛地打了过去。
它的速度太快,等白砚反应过来,女人半边身子已经被打烂了,倒在地上奄奄一息。
怪物舔舐着手上的血迹,发出可怕的笑声。
白砚来到女人面前,她剩下来的那只眼睛死死盯着上方,嘴巴仍在不停开合,只是喉咙里再也发不出声音了。
她一定还在念叨着刚才的“咒语”,这是专门对付怪物的吗?听上去一点意义都没有。
白砚微微皱起眉头。他心中有太多的疑问得不到解答,遇到的第一个人,却只能给他谜语般的线索。
女人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蛇男站到了白砚身后,伸出尖爪,对准了他的心脏。
就在怪物准备狠狠刺下去的时候,一连串的子弹狠狠打进了它身体里。
机枪扫射的声音惊醒了白砚,他抬起头,看见一辆越野车停在了不远处,戴着墨镜的男人正探着身子朝他这里张望。
隔了这么远的距离,虽然看不清对方的脸,但白砚仍能感受到一道可怕的目光从那个方向投射过来。
如果说噩梦里的怪物给他的感觉是震颤,远处坐在越野车里的男人带给他的则是一种深深的恐惧。
他并非噩梦的产物,而是真真切切的一个大活人,是被关在这个世界里的一个囚犯,但他却开着车,手里拿着枪。
跟其他囚犯完全不一样。
白砚看了一眼身后的怪物,那家伙的脸被子弹打烂了,颈部以上所剩无几。
他想起女人说的话,从地上站起身,警觉地往后退。
难道他是个猎人?
猎人肯定不单单狩猎怪物,不然女人也不会说出宁可死在怪物手上,也不愿意死在猎人手上的话。
远处传来发动机引擎的轰鸣,白砚这次没有犹豫,掉头就跑。
但两条腿不可能跑过一辆车,发动机的声响越逼越近,他已经预感到被男人抓住之后会有怎么样的下场。
监狱里强者霸凌弱者的事情常有发生,何况这里没有任何的法律约束,大家都是想怎么来就怎么来。
正在这时,一只巨大的黑色钳子从地里撞了出来,恰好堵在白砚和身后的追捕者中间。
他听到响亮的急刹车,连带着一声咒骂。大地再次晃动起来,又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爬出来了。
白砚无暇回头看一眼,身后两个都是催命的家伙,不管是在怪物还是在猎人眼中,他都是最渺小的,可怜无助的猎物。
唯有不停地奔跑,才有活命的可能。
身后再次响起枪声,这次的怪物可没那么好解决,是一只全身附着厚厚甲壳的巨型虫怪,普通子弹根本打不穿它坚硬的躯体。
怪物刺耳的尖鸣差点撕裂了白砚的耳膜,他赶紧捂住耳朵,再次加快了脚下的奔跑速度。
心脏在胸口剧烈的跳动,仿佛随时都会炸开。
虫怪跟猎人干起来了,轮胎与地面的摩擦声与愤怒的尖叫此起彼伏。
最好他们能两败俱伤。
白砚边跑边想。
突然出现的猛烈爆炸让他脚下一软,整个人重重摔在地上,又滚了两圈,地面上的尖石立刻划破了他的手臂和脸颊。
该死!
白砚顾不得伤口处传来的阵阵刺痛,准备起身继续往前跑,结果后方伸来一只脚踩上他的背,把人硬生生给压了下去。
“小兔子,你跑得可真快呀!”
男人低沉富有磁性的嗓音让白砚浑身一颤。
他挣扎着想要起身,男人却加大了脚下的力度,白砚依稀听到肋骨断裂的声音。
“我说你面相怎么这么陌生,果然是个新来的,不知道这里的规矩吗?被猎人抓住的时候千万不能乱动,因为枪有时候会走火。”
男人话音刚落,一颗子弹击穿了白砚的耳朵。
他先是看见了喷洒而出的鲜血,紧接着才是火烧一般的剧痛,控制不住地惨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