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声如泣血:
“我这个儿子非常听话,他绝不会拖累您的!倘若您不救他,他一定、一定会死在这里的……”
妇人拽了把身边的儿子,幼童也跟着跪下来,学母亲的样子砰砰磕头。
少年淡声道:
“这里离边陲城镇不远,你们为何不去镇上求救?近来北境常有河宛流寇作乱,各处关口都卡人卡得紧,你母子二人来路不明,便是我想施以援手,也有心无力。”
妇人神色黯然:“事已至此,我就不再瞒您了。”
她将自己的身世和遭遇和盘托出,企图换来对方的怜悯。
“如您所见,我现在是戴罪之身,被官府抓到后注定难逃一死,只能在塞外流窜。我已不奢求苟活,只希望我儿能平平安安。”
听完她声泪俱下的讲述,少年面色却没有太大变化。
“世上蒙冤受辱之人无数,若你所言全部为真,那错的便不是你,而是这吃人的世道。既然无罪,何须逃避?”
“小公子这话,未免太过‘何不食肉糜’!”妇人苦笑了声,“遇到胡狼,我尚且可以殊死一搏,全力争一条生路;可要扭转世人的看法,谈何容易?设身处地想想,如若您置身于我这般境地,可有方法解开此局?”
闻言少年静默片刻,用冷淡的目光打量着母子二人。
“我确实,有一个办法。”他突然道。
妇人愣了愣。
少年从袖中取出一物,顺手掷到她面前。
是一块沉甸甸的铁牌。牌面上雕了不少飞禽走兽的花纹,正中间却是空的,像是在等待刻字。
这是……
“近来北原蛮族不太安分,时常骚扰我大沂边境,规模虽小,也须时刻警惕。等明年开春,难保他们不会有大动作,”少年缓缓道,“为此,沂帝陛下准许天瞿军重新募兵。哪怕是流民逃犯,只要愿为家国效力,一样能得到认可。”
——天瞿军?!
听见这个名字,妇人难以置信地抬起了头。
整个大沂谁人不知天瞿军的名号?
十年前,北原五族进犯沂国,彼时山河破碎生灵涂炭,是吕殊景将军带领天瞿军北上,于白微关大破须滕军队,斩杀须滕王贺叶屈劼,才保住了这片土地。
她拾起落在面前的铁牌,指腹一寸寸摩挲着上面的花纹,顿觉不可思议。
“这是募兵用的名牌。拿着它,去边境关口找天瞿军的驻卫,他们会带你去军营报名。”
妇人喃喃道:“可我是女子,这未免太过荒唐!”
“女子为何不能从军?”少年微微拧眉,“吕殊景将军的结发妻子甄夫人,十年前便战死在白微关。贺叶屈劼将她逼入绝境,断粮十日,反复以利相诱,她也不曾投降。有此气魄,红妆亦可换战鞍。你若真心想戍守边关建功立业,天瞿军不会不收你。是枉死雪原,还是涅槃重生,决定权在你手中。”
“我愿意去!”没有任何犹豫,妇人握紧名牌,声音坚决得令少年都有些意外,“我手上早就沾满了血,不在乎再多沾些。或许,我这种胆大包天的亡命之徒才最适合上战场杀敌吧。谢谢公子为我指了一条明路。”
“你叫什么名字?”少年问。
“潘……”
正要回答时,妇人突然顿住了。
她很小的时候就被人贩子拐卖,早已记不清自己原本的大名,只依稀记得父母似乎姓李,为她起的小名是芸儿。
后来她嫁了人,姓就随了丈夫,更名为潘芸儿。
从今往后,她不想再做潘芸儿了。
——这个可怜可悲的女人,举起屠刀,亲自斩断了自己的过去。
“攀云,”妇人抬头望向马上的少年,神色决然,“我叫李攀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