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弥半蹲着撑着冰冷的岩壁,胸腔里像有团乱麻,紧张感还未完全散去。她不是没见过危险的人,可刚才那种贴着死亡边缘的感受,让她此刻依旧心有余悸。
沉默片刻后,她缓缓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平复呼吸。
好不容易摆脱掉危机,要是没有丹恒搀扶,沉弥现在已经坐在地上起不来了。她的衣服被汗水彻底浸湿,连借来的外套也不例外,像从湖里捞起来一样。
丹恒拉着她,刻不容缓道,“我们的先离开这里,万一被发现了,就糟了。”
沉弥点了点头,脑子还有些发懵:“好。”
丹恒没有再多说,微微弯腰,一只手牢牢握住沉弥的手腕,将她拉起。沉弥的腿还有些发软,被拽起的瞬间一个踉跄,差点又跌坐回去,还好丹恒反应迅速,另一只手稳稳地扶住她的腰,才让她勉强站稳。
“走。”他的声音很低,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果断。
沉弥靠着丹恒的支撑咬牙迈步,二人沿着矿道岩壁缓慢移动。洞内,脚步声被他们压的很轻,但在这一有风吹草动都会被无限放大的矿道里,他们只能小心小心再小心。
一路上,沉弥只觉得身上的冷汗还在不停的往外冒,汗水打湿的T恤紧紧贴在皮肤上,连丹恒的外套也变得沉甸甸的,风一吹,像是衣服上的每一根线都浸满了冷意。更让她感到不安的是,她的鞋底好像有一个碎石子卡在了鞋缝里,走路时碎石子在地上摩擦出“嗤嗤”声,让她整个人都绷得更紧。
丹恒似乎觉察到了,侧眸判断了一下是哪只脚,忽然半蹲下抬起她的鞋。
沉弥愣了一下,下意识扶住丹恒的肩膀保持平衡,掌心传来的温暖让沉弥发抖的身体短暂地缓和下来。
矿道昏暗,为了避免被发现,两人胸前的手电筒调成了最低亮度,丹恒的侧脸在冷淡的光影下显得格外清晰。他微微蹙眉,神色冷静又专注,一首扶住她的脚踝,另一只手迅速沿着鞋底摸索,找到那颗卡在鞋缝里的碎石子,用指尖一扣,将它拔了出来。
“好了。”他的声音很轻,站起来的那一瞬间,沉弥低着头差点撞到他的鼻尖。
沉弥猛地屏住呼吸。
两人之间的距离过于狭窄,近到她甚至能清晰地看见丹恒睫毛微颤的弧度,还有他灰绿色双眸中倒映出的自己的面孔……
矿道里潮湿的空气裹挟着岩土的气息,可沉弥的感官却被丹恒身上那丝淡淡的岩兰草香占满了心神。
她僵在原地,想后退,却发现自己被岩壁挡住,退无可退。
丹恒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本来已经直起身,目光微微下垂,正对上沉弥因为紧张而微微泛红的脸颊。
两个人僵持了一瞬。
沉弥觉得自己大脑一片空白,心跳声像是直接被放大了数倍,在耳边震耳欲聋。
好在丹恒反应很快,他往后挪了一步,尽可能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声音依旧平静:“走吧。”
沉弥这才回过神,心跳乱得厉害,脸上的热度却比之前冷汗浸湿衣服时更加明显。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哦……好。”
两人重新并肩而行,矿道里寂静得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沉弥刻意放轻脚步,却依旧觉得自己走路的动静像是在敲鼓,尤其是那颗碎石子被丹恒取出来后,鞋底与地面摩擦出的声音不再刺耳,反而显得更加空旷孤独。
她偷瞄了一眼丹恒,他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波澜,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靠近不过是一场再寻常不过的意外。
可沉弥知道,那不是错觉。
他们靠得太近了,近到她甚至能感觉到丹恒的呼吸落在自己鼻尖上的温度。
她咬了咬唇,将这些心思全都压在心底。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他们还在逃离危险,而丹恒,从分开开始,始终维持着同手同脚的走路方式。
沉弥深吸几口气,不停地在心里告诉自己,冷静冷静冷静!
可惜,直到两人走出很远很远,她的耳根还是烧得通红。
他们沉默地穿过崎岖的岩道,沿途没有再遇到克洛伊,也没有碰上其他巡逻的人。丹恒一直在观察周围的地形,每经过一处拐角,他都会微微侧头确认一下后方的动静,确认安全后才继续往前。
沉弥始终低着头走路,心跳还没完全平复下来,鞋底的那块碎石子虽然已经被丹恒取走,但她依旧觉得有什么东西硌得慌——不是脚,而是心脏。
她的右手仍然揪着丹恒借给她的外套衣摆,像是习惯了一样,始终没松开。布料上沾着淡淡的黄沙和那股冷冽的香气,每当沉弥走得太急,那点草木与柑橘交融的气味就会在晃动间更清晰地撞入鼻尖。
那是丹恒的味道。
沉弥垂下眼睫,指尖下意识地搓了搓外套边缘,被风吹干的汗水让她觉得皮肤紧绷,仿佛方才那场紧张对峙还在身体里留下残余的回响。
前方的丹恒突然停下脚步。
沉弥一个没反应过来,差点撞到他的背。
“到了。”他侧头看了她一眼,嗓音平静,却带着几分低沉的压迫感,“再往前走就是E区营帐的范围。”
沉弥这才抬头。
他们已经绕回了较为熟悉的区域,前方是一条通向外界的铁丝网,尽头有一道不起眼的废弃通道,是那天晚上丹恒送她回来时的路。
她下意识松了口气,却在这时,意识到自己还死死攥着丹恒外套的一角。
沉弥一愣,连忙脱下外套,把外套理了理递给他,还想解释一句什么,却发现自己连声音都有些发颤。
“抱、抱歉……刚才……”
丹恒却并没有在意,接过外套后,只是淡淡地看着她,嗓音冷静:“不用道歉。”
他顿了一下,目光落在她那双还有些微颤的手指上。
“刚刚只是意外。”丹恒低声说,“前面就是你的营帐,我就送你到这了。”
沉弥被他那一瞬间的注视盯得心跳一乱,仿佛方才那场危险已经过去,但另一种名为离别不舍的紧张情绪正在悄然滋生。
可丹恒没有多余的情绪波动,他只是沉着冷静地站在原地看着她。
沉弥站在铁丝网前,“谢谢……”
沉弥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停顿了一下,又补充一句:“我先回去了。”
丹恒点点头:“路上小心。”
他的语气稳静克制,,仿佛方才的危险、他们的躲避、那份差点被发现的紧张感,都已经随着吹过耳边的风消散在漫天的黄沙中。
沉弥转身,钻进裂开的铁丝网。
其实第一次走的时候她就已经记住了这条路,不知为何,此刻走向那条废弃通道的脚步竟然变得有些沉。
她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丹恒仍站在原地,手里攥着那件被她汗水打湿的外套,一动不动的像是伫立的灯塔。借着"月"色,夜风拂过他的鬓发,他的脸上一阵亮,一阵稍暗,仿佛有枫叶飞旋在他的头顶。
沉弥什么也没说,只是点点头,挥手让他回去吧,然后重新转过身,穿过铁丝网的缝隙,沿着小路慢慢离开。
直到她的背影彻底消失,丹恒才收回目光,把外套重新披在肩上。
夜晚寂静无声,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沉弥沿着废弃通道一路回到营地,夜色沉沉,四周静得仿佛能听到风吹过铁皮帐篷时发出的呜咽声。
她脚步放得很轻,生怕惊动谁,绕过几个帐篷,终于回到了自己和沙瓦蕾共住的营帐前。
刚掀开帘子,就看见沙瓦蕾缩在角落里,双手抱膝,正紧紧盯着入口的方向。那双因为营养不良而显得有些消瘦的眼睛微微睁大,透着一丝警惕和紧张,直到看到是沉弥,她才猛地松了一口气。
“你终于回来了……”沙瓦蕾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没散去的颤抖,“我一直在听外面的声音……怕你出事……”
沉弥被她的反应怔了一下,随即心里一暖。她抬手放在沙瓦蕾的头顶上轻轻揉了一下:“我没事。”
“可你怎么这么久?”沙瓦蕾皱起眉,小声抱怨道,“巡逻的人今晚一直在外面晃来晃去,我怕他们发现你——你怎么才回来?”
沉弥犹豫了一下,没有提到丹恒,也没有说矿道里发生的事,只是尽量平静地解释道:“路上避了一下人,所以耽搁了。”
沙瓦蕾咬了咬唇,没有再多问,只是细细打量沉弥的脸:“你流了好多汗?”
沉弥这才意识到自己浑身还是湿的,T恤紧贴着后背,连鬓角的发丝都沾着汗。那种被克洛伊追查、几乎暴露的紧张感还没有完全褪去,像是冷汗还留在皮肤上,冰冰凉凉的。
“没事,就是走得太着急了。”沉弥揉了揉自己的额角,缓了一口气,“你快睡吧,现在没事了,我回来了。”
沙瓦蕾还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点点头,缩回自己的角落,把薄薄的毯子拉到肩膀处。
沉弥坐在自己的床铺边,直到这时,才真正感受到回到营地里,身边全是人的那种安全感。
可刚刚发生的一切,那份藏在心跳和汗水里的危险感,如鬼魅般行走的影子,却像铁丝网的寒冷一样,缠绕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