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弥看着眼前贴着很夸张胡子的丹恒,没忍住笑出了声。
“怎么打扮成这样?”
丹恒抬手摸了摸那撮自己花大价钱买来的,小贩声称“绝对认不出”的假胡子,疑惑道:“很奇怪吗?是我哪里没有粘好?”
沉弥摇摇头,缓了缓才道:“不是没有粘好,是你的气质太不协调了。”
“你看看街上,留着长着这么长胡子的人,哪个不是挺着肚子、走路一晃一晃、眼神浑浊的?要不就是那种拿着算盘、满脸市侩笑容的掌柜模样。你呢——”
沉弥绕着丹恒转了一圈,眼神上上下下把他打量个遍:“眉眼清俊,腰杆笔直,神采英拔,英姿焕发,怎么看都出戏。”
“哦?”丹恒听罢高兴的眉毛一挑,忽然岔开话题,对着沉弥说道:“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在夸我?”
沉弥抬眼看去,只见丹恒脸不红心不跳,苍绿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透过双眸仿佛能直达她的内心。
“我……我,虽然很不想如你的愿,但是不得不承认,丹恒你确实长在我的审美上。”
沉弥说完别开头,羞燥得不敢看他。
听到了极满意的答复,丹恒眼里的喜悦藏都藏不住,他右手捏拳,咳咳两声分散注意力,用拳头挡住了自己忍不住的笑意。
“荣幸至极。”语速稍快,尾调上扬。
滂沱大雨隔开了他们与世界的联系,一切都好像回到世界最初的本源,爱与生命,不用考虑其他多余的因素,不用在意自己究竟是谁,一切皆由“我想”支配。
沉弥抬头瞥见丹恒半边身子都露在檐外,于是上前两步,抓住他的手,往后退了几步。
温热柔软的触感,还有掌心老茧的形状,和自己被雨水打湿的双手截然不同。
“进来点,小心被淋湿了。”
说完,沉弥眼尖瞅见他左肩停着一大片雨珠,还散发着微弱的反光,害她刚刚差点看成黑色的珍珠,以为他从哪儿买来的这么高调的衣服。
于是伸出手替他拍了拍。
“好啦。”
话音刚落,就见丹恒的手已经来到了她的脸颊:“还说我,你自己都要成落汤鸡了。”
温热的手指蹭在她脸上,透过皮肤感觉到的轻柔,手指细细捋过贴在面颊上的头发,沿着她的耳廓顺利妥帖地安置在耳后。
“你头发都湿了。”丹恒说。
苏痒的感觉如遭雷击般顺着脊椎一路攀爬而上,沉弥轻轻颤抖了一下。
下一秒,丹恒的双手便贴在她的脸上,声音紧随其后:“很冷吗?”
源源不断的温热感从手掌传递过来,好像下雪天里的暖阳,范围不大温度不高,但已足够。
就这么呆滞了一会儿,直到沉弥的脸上变得红润,丹恒才依依不舍的松开手。
离开前,他故意装作不小心用小拇指蹭了一下,弹嫩光滑舒服的手感让人爱不释手。
沉弥红着脸,指责道:“喂喂喂!不带这么连吃带拿的!”
轻轻揉了揉被他指腹蹭过的地方,沉弥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刚刚说的,看似是在指责可口吻听着却像是纵容。
沉弥下意识地看了丹恒一眼,果然,对方正笑意盈盈的看着她呢,对她控诉的行为不否认也不承认。
就是你想的那样。沉弥仿佛听见了丹恒的心声。
头顶的瓦片嘀嗒奏响,丹恒伸出手,试过外面的雨,透明的雨珠滴在他节骨分明的手指上,丝丝凉意就好像她脸颊的温度。
收回手,丹恒望着满目雨帘,若有所思地感慨道:“微雨听湿巾,迸流从点席。”
这么大的雨,丹恒想到刚刚沉弥要冲进雨中的样子,心里不经疑惑,是什么事让她那么着急?
丹恒皱着眉询问道:“忘记问,你刚刚为何冒着大雨也要冲出去?”
沉弥一听,急得跳脚:“你看见我了?!那你怎么不叫住我?害我还打算跑回去拿手机联系你。”
闻言,丹恒眉头舒展,理清了前因后果,知道她行为背后的原因,只觉得心底泛起说不清道不明的欢心。
好像吃了糖那般甜。
心中思绪万千,可面上还非要强装若无其事,丹恒解释道:“当时我与你隔着十几米远,雨天嘈杂路滑,加之你没有雨伞,为了安全考虑,我想着不如我来找你,只是没有想到……”
说到最后,丹恒停顿两秒,视线落回沉弥,话里话外都有意引导她往特定的方向去想。
丹恒继续说到:“只是没想到你那么……”说道后面,连他自己都潮红了脸。
沉弥瞧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便已猜到他的后半句。
丹恒澹泊寡欲,不轻易吐露自己内心的想法。沉弥心中隐秘的地方被掀开一角,她白皙的脸上顿时面红耳赤,心里忿忿不平,打算反击他。
“那么什么?你说呀,你怎么突然不说了?”
沉弥料准了丹恒不会说,扬起头故意说些激他的话。
丹恒却不如她设想的那般,默默任由她胡说八道。他只是定眼看向沉弥,眼波流转,好似秋水深潭碧波荡漾,让人看不出他一下步的行动。
“你确定,要我说出来吗?”
丹恒一步一步,走向沉弥,与平时恬淡的模样截然相反,此刻他身上裹挟着一种无法忽视的压迫感,像是骤雨欲来的山海,沉默中藏着雷霆万钧的气势。
沉弥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背脊却已贴上了墙壁,退无可退。
丹恒停在她面前,只隔了半臂之距,眼神沉静得近乎专注,低声道:
“沉弥,你想见我,很想很想。”
话音落下,仿佛连空气都为之一滞。
沉弥屏住呼吸,一时间竟没了言语。她是想逼他说,却没想到他真的会说。毫无保留,毫无犹豫,如此直接,甚至……让人无从逃避。
“现在,”丹恒俯身,靠得更近,“你要我继续说下去吗?”
他的气息喷洒在她耳畔,低而温热,像是在点燃她心头的一根火线。沉弥怔怔望着他,仿佛被定在原地,一颗心却悄然乱了节拍。
“你发现了?”
丹恒静静看着她,良久,才道:“我一直都在看着你。”
我心子所达,子心我所知。
沉弥终于知道,为什么求婚时的一句简单的“嫁给我”,就能让对方欣喜雀跃、喜极而泣,是因为那些话的背后,不只是一个请求,而是漫长岁月里无声的注视与深藏的情意。
亦是,多少次她看不见的背后,一个人孤独地看着一个注定朝前走的身影。
沉弥说不出话来,她怎么也没想到,短短两天,她能收到两个告白。做梦都不敢这么梦,但她却真的做到了,所以……自已该回应吗?
【千万别答应,宿主!只要你一承诺,世界线将判定你选择了丹恒,另外两位男主的攻略值将不存在,你就再也回不去现实世界!】
耳边又是系统的提示,它总会在某个关键的时刻出来提醒你。这莫名的熟悉感,让沉弥不由自主地想起游戏中的剧情。
系统说的,不可不信。那到底怎么做才能既不让丹恒伤心,又能维持他们这段珍贵关系呢?
【系统,你有什么办法?】
【我无法给出答案,解救之法在你手中。】
“我说这些,并不是想让你回应我。”
丹恒的声音低沉而平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像是压在心头许久的沉重终于开口。
“我只是想让你放心。”他轻轻垂下眼眸,长睫投下一抹淡淡阴影,“我一直都在和过去做斗争——那些你看不见的东西,那些沉在记忆深处、时不时会将我拉回去的东西。”
他抬起头,眼神静如深海,却藏着某种无声的坚持:“它们像影子一样,纠缠着我、试图吞掉我……但我没有放弃,也不会放弃。”
“若有一天,阳和启蛰,刃迎缕解,你可以再答复我吗?”
沉弥下意识地点点头,下一秒惊惶地捂住自己的嘴,担心自己会本能地说出什么许诺,届时将结局拉向不可知的方向。
好在,系统并未播报什么警告。看来这就是解救之法了,自己也算是在丹恒的自述中歪打正着走对了。
系统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恍然大悟,作下了刻记。
聊完了大事,该谈谈小事了。
沉弥问他为什么一直不回信息,丹恒心虚地歪头,说因为遇上了一些暂时无法解决的事情,加之自己想法过于局限,不仅将自己陷入困境,险些还将她越推越远,今日与她一见,方才醒悟。
简洁明了,一听就懂,一如丹恒往日的做派。
“那你怎么从荒星出来了?沙瓦蕾呢?她还好吗?”想到自己的老朋友,沉弥迫切地想知道她的近况。
“沙瓦蕾很好,一直牢记你的嘱托,最近胖了不少。至于我为什么从荒星出来,说来话长,不过你就认为我离职了吧。”
“离职?那你现在居住在何处?来罗浮可有人发现你?”
沉弥环顾四周,寻找周围可疑的、监视他们的人。
丹恒拉住沉弥,脸上有些不自然,流放令,终究还是被她知道了。
说到流放,丹恒苦笑一声说道:“前尘影事,皆由人一念之差。”
丹恒害怕她追问为何被流放,于是匆匆一笔带过,囫囵回复道:“放心吧,不曾有人发现,只是景元那边,你要替我隐瞒一下。”
沉弥点点头,“好。”
“这段时间,我会住在绥园,那里偏僻阴森,杳无人烟。你若有事,可以去那找我。”丹恒说道。
“好。”
“雨快停了,有人来接你了。”丹恒望向远处的人影,敛起笑意,神色淡淡。
来接我?沉弥疑惑转身,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驾校的小院门口,一抹白色的身影撑着把油黄色的伞澹然伫立。
是景元。
沉弥回头,想开口与丹恒道别,却发现身后早已空无一人。
这就走了吗?连再见都没说。沉弥隐隐有些伤感,可一想到他和自己身处同个地方,只要他安好不就足够了吗?
没说再见而已,这算不了什么。
沉弥小声对着空气说了一句:“回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