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甘地睁大的右眼被细碎薄片划过,布满血丝。小臂长度的玻璃片刺入颈部穿透而出,尖端滴着温暖的鲜血。从肩膀以下的左臂被完整割下,毫无生气地躺在不远处的地面。这是死相较为完整的一具尸体,起码还留了个人形。
其他两具则……
江若江严肃地蹙起眉。
考试环节内出现了不止一种导致死亡的方式,简直是雪上加霜。
一分钟之前,他们正在四楼的教师办公室将植物水装入某个不知名教师的水瓶内。多个人的踏步声与交谈声几乎盖住了周围的环境音,包括玻璃爆破时的响声。唯有琴复己灵敏地听到玻璃破裂的声音,并且辨别出声音的具体位置。
琴复己的形象在队友心中更加伟岸的同时,江若江也产生了一点疑惑。
这个新人在现实世界到底是干什么的?
他们来到了发生事故的课室,当视线跨越破碎的玻璃窗集中在三具死相恐怖的尸体上,江若江顿时就没了推断他人身份的心情。
玻璃窗爆裂的事件在之前也有过一次,但并不致命。爆裂之后那个绵羊头老师就出现了,估摸就是他的所为。但意义何在?单纯为了立威?现在又为什么要杀了这三个玩家?
“呕。”
那两个憋得面容煞白的女学生终于忍不住地趴在栏杆边呕吐,由于没有吃早饭,吐出来的基本是胃酸。
蓝发青年愣住,尴尬地别过脸不去看她们,正正就对上淡定的琴复己。
“你不怕吗?”
锁骨发女生耸耸肩:“我玩过很多恐怖游戏,不是很怕。”
现实和虚拟世界能一样吗?那是活生生的尸体啊!我在第一个副本里面可是吐了个天昏地暗,这就是人与人的体质不能一概而论吗?
就在江若江叹服对方的心理素质之时,琴复己遽然翻窗入内,将四分五裂的尸块摆放成原来的人样。她的手掌轻轻盖在尸体的眼睛上,眼皮顺着这举动闭合,不再是死不瞑目的模样。
他是第一次看见有玩家竟然会遵从现实世界中“事亡如事存”的道德观,毕竟副本内死了就是死了,活下来的人才是最重要的。
几乎把胃里储存物清空的谢森还没擦嘴就被下方的情景惊到,用干哑的声线叫唤:“诶!快看地面!”
江若江冲到栏杆处,俯身下瞰,
教学楼外的地面有大量支离破碎的白色石块,距离太远,没能看清到底是什么。
罗亦君吞了口唾液:“那是什么?雕像吗?”
“不确定。”
刚从课室开门出来的琴复己撑着栏杆随意一瞧,问:“谁扔了四座雕像下去?”
“天啊,你视力也太好了吧!”谢森眼睛惊奇地瞪圆。
江若江倏地拉住琴复己的手臂,认真地确认:“等等?你确定是四座?”
“嗯,我只看见四颗破损的石头颅……”还没说完,她就忽然想明白了什么,“玻璃窗!”
这个关键词一出现,大家瞬间都醒悟了。
四座被摔碎的雕像,刚才破裂的三扇玻璃窗,加上绵羊头出现之前破掉的那扇,恰好是四扇,这可能是那个监考老师程臻的能力。
但程臻为什么要杀死那三个玩家呢?那三个玩家到底是触犯了什么规则?
还有,一开始就爆破玻璃窗又是为了什么?那扇玻璃窗的位置并不是最靠近玩家的,目的兴许不是杀人……
【触发支线任务(可选):推断程臻的能力】
“什么!?”除了谢森,其余三人几乎是一并惊呼出声。
依据现有线索可以知道程臻的能力包括控制雕像和共享破坏,这个支线任务的出现指出了一件让人心寒的事——程臻的能力不仅如此,因此系统没有判定他们完成任务。
如果雕像会在程臻的控制下自我摧毁,他们就算能在11:59分统计出所有现存完好的LM雕像也是没有用处的。程臻绝对可以在下一秒让那些雕像坠楼,然后使答案错误。这个考试唯有一种解法——破坏全部雕像。
音箱播放的全损音质《致爱丽丝》吵得耳朵痛,宣告着下个课时的开始,他们也该去“作答”了。
“那我们先上五楼去做个测试,怎么样?”
蓝发青年双掌合上,歪歪头,像是幼稚园老师一样,耐心地说明自己的计划。
其余三人眨眨眼,专心地听着。
——
“说真的,我以为你会阻止……哎呀!”
江若江还不太适应身上的“啤酒肚”,下楼时候看不清脚前的阶梯险些踉跄摔倒,幸好琴复己眼疾手快把他搀扶住。
“我不可能永远充当保护者,如果她们真的脆弱到连危险性低的任务都完成不了,死亡是迟早的事情。再说,我不是什么圣母,只是在能力范围内尽量做到最好。”
卷发青年愣怔片霎,他之前确实把琴复己当成是不忍见人受苦受难的救世主人格。听她说这些话,又觉得这人实则理智决断。
他想了想,还是说出口:“你明明是个新手,头脑却很清晰,适应力好得让我惊讶,真厉害啊!”
“我玩过很多恐怖游戏。”
是哪家的恐怖游戏能有如此神效,训练出一个新手即满级的玩家出来?我也来玩玩。
江若江在心里打趣。
估计琴复己是想保护个人隐私,所以他没有细问更多。
走到走廊跟楼梯的交接处,尖锐的惊叫声刚好从另一侧尽头传出。江若江朝对面瞄了一眼,可惜距离太远,仅仅看见好几个长条影子一晃而过。
“一楼中央大厅!他们的上身关节能动了——!对全部雕像有用,是五秒——!”
罗亦君和谢森尖枪般锋锐的声音互相重叠在整条走廊破开,特别响亮。
白布能停止所有雕像的活动五秒,这是个好消息。
“哈,看来她们以后不仅能活,还能活得五光十色的。”江若江安慰地拍了拍琴复己的肩膀,哪怕他压根没分出哪两个人影是罗亦君和谢森。
琴复己神色凝重地点点头,不知这两个女生能不能完全按照江若江的方法自保。
先让罗亦君她们引开一部分是无奈之举,江若江已经尽量确保她们的存活率了。
东方像是被高度保护起来的,可以说这东西的所在之处,附近雕像肯定少不了。四人硬闯肯定是不行的,他们没准还得分神去照顾两位学生。江若江和琴复己两个人突围也很困难,雕像数量太多,还没碰到那东方像就被石化掉了。
雕像的能力得到增幅,它们的攻击意欲就会大大提高。就跟打群架一样,要是手无寸铁就主守,要是刀剑在身,还不把对面那群惹人嫌的杀个片甲不留?
不过这正好可以发挥一下玩家们“惹人嫌”属性。
他的计划不过是让她们远远地制造噪音引来雕像然后跑掉,保命用的白布也分了她们一半。没料到罗亦君两人竟然先行搞定了江若江想试验的东西。
那些本来用于覆盖雕像的白布确实有制止作用,所以他说琴复己“没赌输”。雕像之所以全部被激发,与数量无关,与物件相关。不是因为多揭开了一座雕像的布,而是揭开了特定雕像的覆盖布。
一旦东方像被揭开,白布的制止作用就被大大削弱,这是为什么琴复己是在揭开后过了些时间才被其他雕像疯狂攻击。
如果没有她们,江若江原是想亲自试验这白布被削后的效果。
“走吧。”琴复己拉了下他的胳膊。
沿着梯级而下,一路上都没看见什么玩家。江若江猜他们大概是找地方苟起来了,不过话说回来,安黎始那恐怖玩意肯定不会搞缩头乌龟那一套,他到底去哪了呢?
离一楼越近,硬物碰撞摩擦生出的卡兹卡啦声就越刺耳。他们踮起脚尖贴着墙走,摸到转角处,视力好的琴复己悄悄瞄了一眼楼层的状况。不知哪来两个脸上明晃晃写着“新手”二字的倒霉蛋居然慌不择路逃到了一楼,直入敌方大本营。
自雕像上身关节可以活动之后,这些东西就能够用上肢破坏较为脆弱的窗户然后手脚并用地闯进教室攻击玩家,“安全屋”不复存在。
这两个在教室自以为安全的倒霉蛋被路过雕像袭击,以身体大范围的石化为代价逃了出来,可惜没走对路。
石化本就阻碍了两个玩家的行动,一楼又有大群雕像守着,绝对是死路一条。
能力没有得到增幅之前,雕像都是零零散散地分开。遇到玩家时攻击意欲是有,但不高涨。现在它们一看见人就合力猛冲,撞到边边角角磨损破裂都不管不顾,这好战程度可升了不止一个度。
玩家身上的石化在这场混斗迅速扩散直至整个人都化作大理石,眨眼间布满裂缝碎成齑粉。
要么尸骨无存,要么五马分尸,这场考试的死亡方式有够惨烈的。
江若江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由于心态不稳,双足有点哆嗦。
说到底,他只能算得上有点经验,还没到临危不乱的程度。
琴复己将手放在后背,让江若江清楚看见她在用手指倒数。
三根手指。
许多雕像一望见那小山堆样的石粉,就跟饿猪般扑过去。就算他们的被刻得多么古典雅丽,这行为看起来还是十分粗鄙。
两根手指。
不知能不能算玩家骨灰的东西被涌过来的雕像尽数吸食,它们身上的裂痕速即愈合。
一根手指。
雕像挤成一团舔舐着地上剩余的粉末,蹲下的姿态略显笨拙。
琴复己见状眼睛一亮,连忙把举起的手指头清零。
两道孕妇般的身影从楼梯转角腾跃而出。琴复己一脚踩在墙壁上借力前冲,在半空做出一个漂亮的转身直接越过那群在吃骨灰的石头玩意。江若江瞠目结舌地看完对方堪比体操运动员的一系列操作,然后手脚不协调地按住没反应过来的雕像跳了个马。
要不是他腿长,可能就追不上琴复己了。
离谱,这就离大谱!
这是开挂吧?!
她在现实难不成是个雇佣兵之类的?
江若江一边在心里碎碎念,一边从衣内扯出白布准确无误地摔甩迎面的雕像脸上。
五秒的时间足够他们跑到一楼的中央大厅,那个东方像冷漠地站在落地玻璃前,白色眼珠淡淡扫过面前的两人。江若江跟琴复己分别从左右两侧进攻,瘪下去的腹部内就剩一两块白布,他们的行动须准确无误。
大厅内还有若干雕像留守,他们不得不赤手空拳砸碎这些挡在面前的石头玩意,肢体多多少少被石化了。
琴复己先突出重围,右手握着长布干脆利落地把那东方像套进去。
现在她有五秒时间带着这东西跑走,江若江会为她掩护。
还没能把东方像抱起,琴复己的腹部就被一股恐怖的力气冲击,猛吐出一口血。她难以置信地瞪着身前被布料盖住的雕像,脑内思路混乱。
为什么他能动?
锁骨发女生重重摔落在地,滚了几圈才停住。
江若江直接目睹了一切,那个东方像被盖上白布后压根没有任何阻滞。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作出攻击,然后扯下头上的白布,淡漠地步向琴复己。蓝发青年拼命挣脱掉其他雕像狂奔过来,从后绷紧肌肉抡起拳头向东方像挥去,势必要将这玩意的头砸碎。
原本的计划是用这玩意威胁程臻,东方像的重要性是有目共睹的,没准就能使对方自愿销毁所有雕像。哪怕程臻不答应,手握这么一个重要线索也是值的。
可现在为了琴复己的命,只能毁掉它了。
砰!
不知什么东西从侧边出现将江若江撞飞出去,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子飞到半米高随即坠落,肋骨跟横膈膜剧痛难忍,气管都充斥着血腥味。
眼前出现了一双亮面皮鞋。
安黎始?
不,那个怪物的皮鞋是哑光皮革的。
眼睛稍稍上瞟,一颗怪异的绵羊头正凝视着自己。
“你不是监考的吗!?”一阵莫名的怒气在江若江心中炸开。
西装板正的绵羊头嘻嘻一笑,无赖地说:“规则没有说监考的不能插手哦。”
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