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若江抓起程臻的胳膊，指着对方手臂上的水滴鱼怪物纹身问：“这个东西是什么？难不成是你们的老大之类的？”

刚刚与程臻近距离接触的时候，他就察觉到这个纹身，茶水间的木碗上也有同样的图案，这事绝非巧合。

从Lamp（程臻的雕像）不杀自己可以看出他们都受制于某种力量。考试规则只写了“不能伤害监考老师”，在这个规则下，玩家是处于劣势的。除非监考老师那边也有需要遵守的规矩，而规矩的制定者必定比监考老师的级别高。

江若江估计那个制定者跟这个水滴鱼怪物有密不可分的关系，或许就是这只怪物。

“你觉得我会说？”程臻嗤笑一声，像是听见天大笑话。

青年托头假装思考，然后笃信地点头：“会，虽然你不喜欢我们，但真正造成Lamp死亡的人是那个控制你们的人……或者东西。”

程臻缄默片晌，咬了咬下唇：“为什么你会知道？”

“因为你不可能是这场考试的设计者，但凡是个人，都不会把爱人的死亡设计成破局的关键。”

这话使程臻不由自主地苦笑起来，他何尝不知道这场考试的性质，跟Lamp互换身份是他能做的最大努力了。

“好吧，”他按住手臂上的纹身，驱散了尚存的犹豫，“这个学校其实是为它挑选祭品的试炼场……”

还没说完，程臻就痛苦地缩起背脊，堵塞的感觉从肢体开始，然后是各种器官，他不仅使不上力更说不了话。

砰！

程臻低头看见自己的身体迸出裂纹，然后，宛如烟花一样炸开。

碎块铺天盖地。

一部分落在了Lamp的残骸里，白色碎石混杂难分彼此。

大家还没有反应过来，半空就只剩下白雪似的粉末。

江若江呆滞地望向湿润的双手，带血人体组织渐渐从皮肤滑落，脚边还有一些半石半肉的东西。

啊？

“为什么，为什么会有血？”青年喃喃自语。

他可以确定程臻在几分钟前还是个完完全全的雕像，只是刚才只顾着纹身的事情没有观察对方的身体情况。

程臻怎么有部分身体变成人了？

哦，不对，对方原本就是人类，应该想是什么导致程臻变成雕像？

办公室的蝌蚪形的干尸、“皮格马利翁”纸条还有笔记本，这是没有用上的线索……

干尸大概跟BOSS有关，是祭品试炼场的一环，重点是后二者。

皮格马利翁的故事是少女像变成了人，而这个考试是程臻则从人变成了雕像，根据笔记本的内容，是这个变化让Lamp得以触碰自己的创造者吗？

Lamp可以像人类一样活动，甚至拥有了控制雕像和共享破坏的能力，但代价是程臻变成雕像。那如今Lamp的死亡让这个交易取消，程臻则逐渐变回人类这件事是说得过去的。

所以……

“程臻的能力是互相同化吗……”

【恭喜玩家江若江完成支线任务（可选）：推断程臻的能力】

【任务奖励：鱼液】

江若江掌上突然多了个小木碗，里面盛满了植物水。

这玩意原来叫鱼液啊。

他转动着木碗，观察这个作为奖励的鱼液跟茶水间里面的有什么不同，心想现在也没什么地方用得上……

“安黎始！”

罗亦君跟谢森本来就被刚才炸裂的画面吓得脑瓜转都转不动，没多久又看着江若江不知怎么地把支线任务也给完成了，现在这人又大喊着前男友的名字夺门而出。所有的变化都来得如此不可思议，摸不着头脑。

教学楼的敞开式走廊某个人影飞速前进，在奔跑的过程中仍努力维持着上身的平衡，用手掌盖住碗口以防鱼液漏出。他呼喊着安黎始的名字，四处张望。

一团庞大的物体跨越栏杆滚入走廊中央挡在江若江面前，金发像蒲公英飞散又飘落。

卷发青年气喘吁吁，将那碗鱼液递过去：“你刚才也算损毁雕像，我倒是忘了这茬。”

接过木碗后，安黎始将西装外套扔到一边，解开衬衫袖扣开始涂抹液体。他的肤色过白，又套着西装，所以之前江若江很难发现这家伙的整条手臂已经完全石化了。

“为什么不说？”

“因为我很好奇。”

“什么？”

“你的行为与思想。”

江若江意味深长地看了对方一眼，他貌似能读懂安黎始某些神奇的脑回路。兴许对方并不是傲慢，只是没有寻常人类的情感，又对人类感到好奇，才会做出一堆难以理解的行为。

这或许是一个能利用的点，他在等一个机会，能百分百让安黎始死亡的机会，再抓住这个机会，无后顾之忧地把他……

——

当江、安二人正与程臻在美术室搏斗，琴复己三人组负责在楼梯间拖延意欲上楼的雕像。谢森和罗亦君还剩些白布，可以利用它们争取到不少的时间。

过了没几分钟，雕像们就突然静止了，某些雕像上的“LM”字符更是消失了。

“那时候我跟亦君差点就——我就知道你们能成功！江先生你们果然厉害！”

谢森眉飞色舞地讲述她们刚才的恶斗，江若江没好意思喊停。

现在他们五个都回到原来的教室，厚厚一叠的答卷早就在讲台上放着，每个人拿了一张写上名字，正中央画了个大圆圈。

谢森用手肘推了推罗亦君：“我们这圈画得比啊Q圆。”

“你这话说的……”罗亦君忍不住笑起来。

快到11点，仍存活的玩家接二连三进入课室，江若江随意数了数，二十五个玩家剩十六个。

以新手来说，这个副本难度极高，比他第一次进的副本高出起码三倍。

初副本一般会按照整体新手玩家的能力来分配，有潜力的，难度提高，没潜力的，难度中等。

最近系统急于筛选有潜力的玩家，哪怕是新手，都会按照其极限能力来计算。何况还有安黎始这个怪物加入，平均能力直接飞升，这个人间级副本的难度都快跨级了。

江若江一开始还疑惑自己怎么会出现在这种满是新手的副本里，现在看来，这个副本的难度给徘徊在人间级的老手玩也是绰绰有余。

三个女生友善地告诉存活玩家答案，至于他们信不信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有些新手见过那些停止活动的雕像，猜测是这几个年轻女生用自己的方法完成了考试，眼里是遮不住的崇拜。

课室里的时钟指向十一，不知哪来的机械音发出指示。

【请停笔，现在请学生将作答后的答题卷放在桌面】

【检查中……】

【全员无误】

【数学考试结束】

暂时保住性命，玩家们如释重负，不禁懒散起来。

比如江若江就直接就瘫在座位上放松全身神经，一动不动，跟死鱼似的。

要不是没钱交房租被迫睡大街，他也不会在身心还没恢复之际进入副本。

一个人住的租金真的好贵啊，出去副本之后找几个人合租吧……

精神还没完全松弛，那烦聒的声音又来了。

【学生的午休时间为：11:00-2:00】

【学生可以前往食堂用膳，然后回宿舍等待下一次的考试指示】

【宿舍分配如下：】

【……】

【403室：安黎始、琴复己、高自明、阮正】

【404室：江若江、谢森、青卿、罗亦君】

可以跟安黎始分开，江若江自然是喜出望外。

如果宿舍的分配跟下一次的考试有所关联，琴复己不在这件事倒有点可惜。

学校有食堂提供三餐，玩家们捂着咕咕叫的肚子，快步走出了教学楼，这才得以一睹学校的真面目。整个校园呈长方形，A、B、C三栋教学楼并列在中央。以三栋教学楼为中心来说，北对综合楼，东北面为学生宿舍，东南方是食堂，南方有小树林，西方向着运动场。

两层的红砖建筑上竖着“餐饮中心”的字牌，推开贴着“节约粮食，杜绝浪费”口号的玻璃门，最里面就是餐饮档口，摆放着各种菜式，靠墙的饮料冷柜连酒精饮料都有，不过标明了年满十八方可购买。

除了玩家以外，还有来自其他教学楼的学生也零零散散地来到食堂，看他们的样子，好像也经历了九死一生的考试。江若江习惯性地想上前套话，结果被冷漠地无视。

食堂内的光源是冷光，照得铁盘里面的菜肉跟快要腐烂似的。

江若江用筷子夹起一块回锅肉，厚腻的红油挂在上头，入口老韧难嚼，而且腥得跟猫粮一样。

坐在正对面的琴复己和谢森不拘小节，扒拉着饭菜，整整吃了两大碗饭。安黎始什么都不吃，全靠一口仙气吊着，可他总是盯着江若江吃饭，把对方的胃口都看没了。

饱食后，犯困的谢森搂着罗亦君聊了起来：“话说，我们的宿舍楼在哪啊？”

“宿舍楼有三栋，应该是按年级分的。按监考老师所说，我们这群人是快毕业的学生，所以该去高三宿舍楼。”罗亦君揉了揉发小的波波头。

12点刚过，他们便离开食堂来到外墙挂着“高三宿舍楼”红牌的建筑下。

宿舍楼靠近学校的边缘，不锈钢围栏隔开了校园与外面的世界。围栏上的枪尖锐光凛凛垂直向天，在视觉上形成高耸入云的假象。灰蒙蒙的云层与晦暝的浓雾如同无限延伸的弧形墙壁，阻挡任何欲窥探外界的目光。

门口设有人脸识别门禁闸机，琴复己第一个走上去。

闸机成功识别出她的脸并开放通行，其他人紧紧随在后。

一楼的101室是宿管值班室，从面向大门的玻璃窗能看见里面的设施，没有任何人在值班。拐弯后能看见第一座楼梯，第二座楼梯设在走廊末端。他们往四楼去，沿路能听见滴滴答答不知从何而来的水声，像是空调漏水，在安静的宿舍楼内特别明显。

四楼的宿舍门都是敞开的，结构跟现实中的学校宿舍无异，而且还是高配版。

404室内有四个床位，皆是上床下桌的组合，每张书桌上放着一把宿舍钥匙，床是0.9mx1.9m的标准宿舍床。寝室连着阳台，阳台有洗漱池。配备独立卫浴，隔出两个小房间，一个洗澡一个如厕，干湿分离。

唯一的弔詭之处，是寝室的中央放着一块折叠整齐的锦布，里面好像放着东西。

谢森和罗亦君唤来住在403室的琴复己，发现对方的宿舍也有这样的锦布，不过同为室友安黎始扫了几眼就无视掉直接上床睡午觉去了。

“要打开看看吗？”谢森犹豫地指向锦布。

眼见大家都没能给出肯定的意见，琴复己便走过去直接掀起布料一探究竟。锦布内躺着三块跟手指差不多大的五角牌，分别刻着“上”“中”“下”，不知道代表什么。

一头雾水的江若江摩挲着五角牌，发觉这个东西质地有点像兽骨。

“应该是下一场考试的东西吧。

研究了许久仍旧没有头绪，江若江就建议其他人先行休息，以免积压疲劳影响考试。他作为经历过两个副本的玩家知道在副本中适当的休息何等重要，精神过度消耗容易出错，出错是要命的。

这时，404室迎来了最后一位室友，青卿。

褐色长发编成鱼骨辫垂落到锁骨位置，笑容介乎冷淡与热情之间，恰好不会让人觉得虚伪，颇为讨喜。这个妖媚的女人是老玩家，非常会自保，谢森跟罗亦君对她印象不太好，信任感极低。

“你们好。”青卿向他们一个个地点头，倒也没提起在美术室的事情。

琴复己率先跟青卿打了声招呼，她明白自己的态度跟两个女学生的行动息息相关，如果她过于疏离，谢森她们在接下来的考试中也许会对这个女人产生隔膜，不利于合作。

见锁骨发女生不存芥蒂的样子，罗亦君就拉着谢森一块跟女人道好。

江若江淡笑着挥挥手当作是回应，然后爬上床休息养精畜锐。这个时间段已经明说了是休息时间，以人间级副本来说，是可以放心睡个大觉的。可是除了江若江和安黎始以外的玩家几乎都坚持谨慎为上，并不倾向以睡眠作为休息方式。

深蓝床帘遮挡了床外的环境，在半梦半醒之间，江若江仿佛听见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