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人”。
虽然是中途加入这场捉迷藏,但江若江在考生的休息时间进入了420室包扎伤口。
根据捉迷藏的规则,“鬼”负责寻找,“人”负责藏匿,从刚才的骚动可以看出,无法满足任务的考生将会面临死亡惩罚。这个惩罚不是即时的,应该是在捉迷藏结束后才开始,因为连帽衫男并没有在被抓的瞬间出现任何变化。
“鬼”的数量很大,总不能把所有没满足任务的鬼都杀死,所以在结束后,对于“鬼”的惩罚应该是随机的。
而对于“人”,他们的任务藏匿,只要在这一轮捉迷藏不被抓,大概就可以免于受罚。
江若江把刚才看见的事件提炼一下,推理出一个比较合理的考试规则,正确与否,不得而知。
“喂!”
蓝发青年浑身一震,然后望向不知道什么时候将房门打开的黑长直女生。
“怎么了?”他尽量用平和稳定的声线问道。
“我知道你是‘人’。”
她看出来了?!
她怎么看出来的?其他人也知道吗?
不,如果有任何“鬼”看出问题当场就会抓住他,不会让自己成功回到这个宿舍。
“那,你也是?”
在知道江若江是“人”的情况下,黑长直放过了他,代表他们处于同一阵线。
黑长直点点头,然后挤入门缝来到蓝发青年面前,伸出手说。
“常平末,合作吧。”
“你不嫌弃我断手了?”
“不,这样更好。”
虽然不明白对方的深意,但起码江若江多了个NPC搭档,看这NPC的主动程度,或许在考试中跟同桌化敌为友是常平末的实际经历之一。
NPC作为搭档通常能减轻推动剧情的压力,玩家可尽量从NPC口中挖掘更多线索。因为不是角色扮演类型的副本,也不需要担心人设崩塌扣分的问题。可是玩家表现过于奇怪会降低NPC信任度,影响线索的质量。
由于不方便在宿舍逗留过久,他们把合作定下就跟着大伙在走廊无目的地巡逻,线索公开之后能抓的“人”都被抓住了,剩下的就得靠“鬼”用自个的方法辨别。
江若江和黑长直把自己当作“鬼”,用捕猎的眼光四顾,这是“人”常用的伪装方式。
趁他们走到无人的楼梯间,江若江瑟瑟缩缩地拉了拉对方的袖子问:“现在怎么办?”
“找‘人’。”女生嫌弃他走得慢,不耐烦地牵起江若江的手臂。
找“人”?他们都是“人”,为什么还要找?
难不成抓同类能有免死金牌?那黑长直直接抓他不就好了吗?怎么还要合作呢?
江若江特别想让黑长直把考试规则给自己复述一遍,可是这个行为显然会降低NPC的信任度。在对方眼中,自己是经历过多次考试的常平末,怎么可能连重要的规则都可以忘掉呢?
救命,好累啊……
江若江想要捏捏眉心提个神,才发现唯一的手被对方握住,空不出来,不禁叹了口气。
刚刚才死里逃生,马上就来一个解谜环节,能不能善待残疾人!
不过话说回来,他二十多年的母单人生中,还是第一次跟女生牵手。江若江也不是没有幻想过恋爱之类的事情,只不过自己是个贫困的小社畜,性格又怪,真谈了也是耽误人家,还不如在家打游戏。
一道矮小的身影飞快地穿过楼梯,把江若江撞了个正,他没来得及看清是谁,那人就跑到上搂了。
“那是……”
“刚才被抓的男同学,在找‘人’呢。”黑长直不爽地咂嘴,“需要被抓后才能抓‘人’这条规则对我们太不利了。”
噢,难怪黑长直不直接抓他,而是找自己当搭档,敢情是两个人方便把猎物控制住,等需要用上的时候才用。当然搭档也有反水的可能,所以黑长直就找了“常平末”这个懦弱且断臂的同学。
不知道是不是刚才被撞到的缘故,左臂越来越痛,包裹住伤口的衣服发紧,江若江拆开布料想要重新包扎一下,发现那肿瘤已经接近一个正常婴儿的大小。
黑长直瞥了眼那恶心的瘤子,脸上没有震惊,厌烦地道:“啧,捉迷藏的时间过半了,我们身上又要长奇怪的标记……”
标记?规则还有这个?那身为“人”的考生也太惨了吧,完全在劣势啊。
而且他身上的肿瘤可是在捉迷藏之前就有的,该不会自己身上还得长点其他的怪东西吧?
“嘶……”女生吃痛地皱着脸,手捂住颈侧,长发堪堪遮住长满水泡的部位。
她的头发长而密,有意识地不晃动头发勉强能掩饰过去,但运动起来很容易看出颈部的不对劲。江若江倒还好,一路上不少人都看见了这个缺胳膊的考生,肿瘤的部分被人当成了残臂,没惹起怀疑。
问题是他们俩组队行动,任何一人暴露,另一个也会遭殃。
“话说,那个男同学她的身份算‘人’还是‘鬼’啊?”江若江硬着头皮问,他有点怕这点规则中有写,令黑长直的信任度降低。
如果出题者是自己,他可能会在身份上做点手脚迷惑考生。
“鬼”抓“人”是捉迷藏的规则,但被抓后的“人”却可以破除这道规则,自己成为捕捉者,代表身份的转变。最重要是他想试探出,成为捕捉者后,如果成功抓到“人”,除了能避免死亡的惩罚之外,在这一轮中的这群人是不是就免除了寻找与藏匿的任务。
被这么一问,黑长直如醍醐灌顶,她兴奋地抓住江若江的肩膀。
“他们不属于任何一个阵营!你问得太好了!他们失去‘人’的身份之后,就算成功捕捉,也不再有任何任务,任何身份!我明白怎么结束这个游戏了!”
江若江掌握的资料比黑长直少很多,所以不明白对方想出了什么解法,一味附和着颔首。
欣喜过后,黑长直话锋一转:“可是,我们必须抓到‘人’且活到游戏结束。”
“如果是要抓‘人’的话,我倒是知道哪有。” 蓝发青年笑了笑,他在瞥见红字线索的瞬间就想到了这一点。
“什么!?你怎么不早说。”
“因为之前我也不信任你啊。”
重音在“也”字上,黑长直纠结地凝视着面前笑眯眯的人,她心里忽然有了一丝凉意。
——
穿连帽衫的矮小男生摸了把后颈,全是汗水,湿哒哒的。突如其来的寒意把他激得一个哆嗦,男生向后望去,看见是零零落落的考生之中站着个脏兮兮的断臂女生,对方深棕色的眼睛跟踪着自己,宛如食肉兽类。
那种眼神,足以让孱弱的他心惊胆战,即便他已经脱离了“人”的身份,已经不会被任何人掠夺。
对方的嘴唇是一条漠然的直线,眼皮半遮着瞳仁,像是散步一般,女生轻盈的脚尖在地上点了点,朝他接近。其余考生并未察觉这个个子不高的女生,不过作为被注视的对象,连帽衫完完全全能意识到此人内里的危险性。
是比起学校内那些爱欺负人的流氓更加混沌深沉的东西。
他像兔子似的两腿一提往楼下跑去,慌不择路地躲入一间空宿舍的门后,祈求对方不要发现自己。
那个人到底想干嘛?为什么要追赶自己?
捂着怦怦乱跳的心脏,连帽衫抬头就看见一张放大的笑脸。
“你好啊,连帽衫同学。”
“啊……唔。”
嘴巴被对方用力按住,力道大得把皮肤压出深红颜色。
“怕什么呢?这是你的幸运啊。”
江若江用腿将门轻轻踢合,居高临下地把连帽衫推倒在椅子上,一手撑着男生的肩膀且对其欢快地眨眼示好,那种危险的感觉顿时消失,跟换了个人似的。
“什……什么?”
眼见棕眼女生露出温柔又惊骇的笑,然后拆下包裹断臂的布料,露出里面畸形的肿瘤和血肉模糊的创口。
连帽衫喉咙绷紧,有点想吐:“你、你是‘人’?”
江若江挑了挑眉,将连帽衫的手握在掌心。
“抓我。”
“啊!?”
男生的脑子仿佛被卡住了一般,齿轮转不过来,捉迷藏剩下的时间并不多,“人”应该尽量匿藏起来以免被抓,怎么还有送死的?
“你给我带来不少线索,反正都要被抓,还不如便宜你了。”
就在连帽衫彷徨失措的时候,室内又来了一位看上去很不好相处的黑长直女生叉着腰一掌拍在男生的脑门。她本来藏在人群里,但又怕江若江行动太慢,便焦急地过来看看情况。
“磨蹭什么?还不快点!”
连帽衫习惯性地点头应承。
“好……”
黑长直又拍了下对方的脑门。
“好个屁,快说‘抓到你了’。”
“抓到你了。”
两把声音几乎是同时出来,交叠在一起。
【恭喜这位同学成功抓住了“人”】
连帽衫肩上一松,才发现那个棕眼女生正搭着黑长直的肩膀,跟自己说出了同一句话。
他更加迷糊了,这是内讧吗?
黑长直没有任何被背叛的怒气或诧异,他们的异常举动好像都是约定好的计划,全在预料之中。连帽衫知道“人”会互相组队,这是对他们而言最有利的方式。
A和B组队后(AB皆为藏匿者),在确认能抓到“人”的情况下,会自动让“鬼”捕捉。A为了免除死亡惩罚,会去对B进行捕捉,然后B会把死亡惩罚转移到他们所抓到的“人”身上。
如此,队伍便能免除这一轮的任务。鉴于藏匿者的特殊性,队伍的人数可以无限大,不过为了稳定起见,他们组队的人数一般维持在两三个人左右。
这种做法在捉迷藏游戏很罕见,虽然免除任务很好,但是必须先被抓这一点让很多考生望而却步,人是避害的,他们都不想冒死亡惩罚的风险。
“你们是不是已经抓到‘人’了?”
连帽衫估计他们还有一个搭档负责看管被抓到的可怜虫,才会有恃无恐地在游戏快到尾声时进行这风险高的方法。
“没啊,正要去抓呢。”江若江诚实地回答,“对了,你刚才有看见我手臂上爬下来的东西吗?”
“什么?没有。”
被抓后,“人”身上的标记会消失,黑长直的脖子已经恢复原状,不再有疼痛的水泡,而江若江那断臂上的肿瘤亦在霎眼间消失。
在其他人看来是这样。
但江若江分明看见自己的肿瘤破裂,然后从里面爬出一个光溜溜的青色婴兒,尸婴行动快捷,伴随着古怪的水声,一下子就从阳台爬到窗外。
他左右瞟了瞟,连帽衫和黑长直皆没有任何异样。
他们看不见尸婴。
“爬下来的东西?你在说什么?”黑长直顺手把这房间内的床单撕下来,帮江若江换下沾满血的布条,她早就觉得这乱绑的布条碍眼了。
“没,我感觉有虫子,可能是错觉吧。”
连帽衫茫然地目送两位女生离开,一个断臂,一个暴躁,真是个奇怪的组合,她们的想法也让人捉摸不透。
让人更捉摸不透的大概就是那个幕后黑手,江若江只知道它是个长得像水滴鱼的怪物,而且设计出来的考试都特别的恶趣味,比如这个捉迷藏考试。水滴鱼利用监考老师给自己筛选祭品,同时喜欢在监考老师身上找乐子。
一楼的考生较少,位于此处的宿管值班室是唯一能进行广播且能看监控的房间,也是监考老师的所在。
越往值班室的方向走,考生就越少,几乎没人敢在附近徘徊。
果然学生的本性就是怕老师么……
值班室是拿学生宿舍改造而成的,除了门牌有“宿管值班室”的字眼,其余都跟普通宿舍差不多,面向大门的那面墙挖空后安装了长方形的推拉玻璃窗方便处理事务,那扇窗现在是锁上的,窗帘遮得严密。
江若江跟黑长直互相给了个眼神,前者忍不住唱了出声。
“小兔子乖乖……”
长腿一蹬踹,蓝发青年便轻易地将脆弱的木门弄开。
“把门儿开开。”
黑长直在门开的一刹那,还不忘补上后面的歌词,就是唱成了怒腔。她随后一掌抓在监考老师的脸上,把那带黑框镜的中年男连人带椅摔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