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林蓁的名字就出自这里，《周南·桃夭》是她会的第一首诗，比《鹅鹅鹅》还要早。
从小到大很多人看到她名字的第一反应都会念成“秦”，小时候的林蓁会不厌其烦地背这首诗给读错名字的人听。
“你最机灵。”梁婧听她显摆今天在学校的事时也很高兴，“那人家有没有说我们小草很厉害呀？”
才8岁的林蓁捂着脸大叫：“妈妈！不要喊我小草！”
已经上初二的林蔷在一旁舔着酸奶盖子，配合地笑起来：“小草小草小草小草。”
经不起逗的小女孩突然就站着不动了，眼圈红起来的速度堪称光速。
“为什么姐姐是蔷薇，我就是小草啊！”林蓁睁着大眼睛落泪，可怜得林蔷马上丢下酸奶过去哄她。
“姐姐错了姐姐错了。”她把林蓁拉到怀里拍拍，“小草多好啊，小草顽强还茂盛。”
梁婧站在旁边欣赏了一会儿小女儿泪眼朦胧的可爱样子，才把人拉到沙发上哄着。
“如果你非要跟姐姐比的话，姐姐的名字还没有出处呢。”
梁婧给林蔷使了个眼色，后者领会，忙不迭地点头：“就是说，蓁蓁的名字这么有文化，姐姐的名字路边到处都是。”
“才没有到处都是！”林蓁的注意力马上就被引走了，“蔷薇花很漂亮！”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被哄好了，在妈妈和姐姐的目光中破涕为笑，笑出了一个大鼻涕泡。
从那天开始，林蓁接受了自己这个与众不同的小名，这个只有妈妈和姐姐会喊的名字。
可惜这个小名没喊几年，林蓁就再也没听到了。
最后一次听到人唤她“小草”，是10岁那年，林蓁站在殡仪馆里。
她的眼睛因为这几天连续不断的落泪已经痛到不行了，但她没和任何人说。
她想起梁婧总是夸她，说她的眼睛又大又亮，和她站在一起一看就是亲生的。
道别仪式结束，尸体送去火化，林蔷握着妹妹的手，低声说：“小草，姐姐陪着你。”
小草茂盛，小草顽强，小草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
她看着焚化炉里的火光，觉得自己配不上这个名字。
她已经被烧尽了。
-
这个下午，下路是杀不穿了。
林蓁刚刚的行为太反常，脸色又太难看，祁今跃帮她请了假，和徐灼一起把人给带走了。
“去漫城？它们家上了一个限定的开心果冰淇淋挺好吃的。”祁今跃低着头看她，问着她的意见，“或者去我们学校？我们学校也有几家咖啡厅环境还可以。”
已经平复了情绪的林蓁牵了牵嘴角，轻声地拒绝了：“我想回宿舍了。”
满腹疑问的祁今跃怎么可能会这么轻易地就放她离开，何况她们刚刚还约好了晚上要一起吃饭。
他拉住林蓁的手，把人拉得更近了一点，低着头和她对视：“有什么事和我说好吗蓁蓁？”
林蓁知道他想问刚刚那个让她人设崩塌的电话，但她说不出口，她也不想说。
他们就站在网咖楼下，不会被太阳晒到，但夏天的炙热还是让林蓁心里发干，再加上祁今跃的靠近，靠近到她都能感受到他的鼻息。
林蓁不习惯这种亲近。
徐灼看到她轻轻地往后退了一步，很小的幅度，但足够拉出一点安全距离。
他扬起一个微不可察的笑容。
不远处的情侣还在纠缠，一个死咬着不放，另一个的耐心已经快被耗尽。
徐灼放下抱在胸前的手，朝祁今跃走了两步：“走了，回去了。”
祁少爷一个眼刀飞过来：“你怎么还在这？”
徐灼想不出反驳的话。
这是她们情侣间的事，于情于理都和他没关系。
他看向林蓁，后者仍然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们不是约了晚上一起吃饭？现在太热了，你俩都回宿舍歇会吧。”他说，“别整得那么腻歪。”
祁今跃沉默了一会，觉得徐灼说的还是有点道理。
他把自己电动车钥匙塞到林蓁手里，好声好气地哄着：“太晒了你走回去会很热，骑我车回学校，吃饭的时候你再骑出来。”
“那你呢？”林蓁看着他。
“我坐徐灼车回去就行。”
林蓁想说自己今天有伞了，徐灼早上刚把她的大眼蛙还回来，她撑着伞走回去也不至于太晒。
但是她其实是有点想骑车的，电动车速度可比她的腿快。
如果速度快一点，是不是可以把讨厌的人和事都甩干净。
她握住钥匙，轻轻点头：“好，那我回去了。”
跨坐上车后林蓁很快就渐行渐远，祁今跃和徐灼还站在原地。
“走吧，站在这里这么久也不嫌热。”徐灼把车给骑了出来，等祁今跃上车。
他坐上后座，冷不丁地开口：“徐灼。”
徐灼没应他，但祁今跃知道他在听。
“你怎么开始多管闲事了？”他问。
徐灼仍然没说话，从后视镜里看他的表情也挑不出任何毛病。
祁今跃脑洞大开：“你是不是想要林蓁给你介绍对象啊？谁啊？她舍友吗？”
“你真不喜欢赵青瑗啊？我看她对你是不会轻易放弃的。”他想到什么说什么，“我昨晚在有夜见到她，她一开口就是问你。”
提到这个，徐灼也对昨晚祁今跃回来得很快的感到一些意外。
他有话直说：“你昨晚怎么去一会就回来了？”
说到这里，从昨晚憋到现在的祁今跃终于有了一个可以发泄的地方。
“赵青瑗知道我有女朋友之后就把我赶走了，我就觉得奇了怪了，她都觉得不合适，蓁蓁怎么就愿意放我去了呢？”祁今跃一脸忧愁，“我感觉她好像没那么喜欢我。”
徐灼知道祁今跃自己坦白过往的事，语气淡然：“你和她说你要去有夜，她同意了，你去了，去完之后因为她同意这件事不爽了，回来想要质问她。是这意思吗？”
心路历程就这样被平铺直叙地展示出来，祁今跃抿了抿唇，现在也感觉到有点不对劲。
“既要又要的事你也做得出来。”徐灼嘲讽他，“有本事你今晚问完之后一辈子不去泡吧。”
车子驶入梧科大门，祁今跃仍坐在后面一言不发。
车还有电，徐灼没占充电桩的位置，找到个停车场里的空位就停进去，拔了钥匙之后祁今跃还坐着不动。
“滚下去。”
“......”
徐灼懒得理他，抬脚就往楼上走。
没几秒钟身后传来脚步声，夹杂着祁今跃充分思考后的睿智问题。
“你说如果我和她保证我再也不去了能行吗？”
傻叉啊。徐灼脚步没停，翻了个白眼。
“徐灼，徐灼哥哥，勺儿...”
祁今跃心满意足地看着前面的人停下了脚步，三两下追上去，一把揽住他的肩膀：“我封你做我的恋爱军师，你再给我说说呗。”
恋爱军师。
徐灼垂眸，脑中闪回的第一个画面是在网咖楼下，祁今跃和林蓁手牵在一起，离得很近，轻声交谈的场景。
他跳过祁今跃刚刚说的话，回答了上一句：“你没办法和她保证，她应该也不想得到你的保证。”
林蓁看起来就是不在乎，不在乎祁今跃去不去酒吧，从前、现在、以后，她都不在乎。
“什么意思啊？”祁今跃脑子转不过弯来，“怎么就没办法了？她怎么就不想了？”
他紧跟军师步伐，试图得到一些指点。
徐灼心累，懒得跟他多说，回宿舍第一件事就是拿上东西去冲澡。
从浴室出来，祁今跃还在等着他为自己解答，徐灼把他当空气，拿着手机回了床上。
锁屏因为人脸而自动解开，徐灼本来漫不经心的表情在看到支付宝上的聊天消息后而飞速消失。
蓁果粒：现在要玩吗？
勺勺：玩！
他把蓝牙耳机戴上，床帘在这一刻也被底下的祁今跃掀开。
“徐灼，你再指导指导我呗。”
徐灼呵呵一笑：“我没空。”
眼见他把手机横过来拿，祁今跃猜测他应该是要打游戏了，只能放弃。
床帘刚拉回去又被他掀开，祁今跃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眼睛“噌”地就亮了起来。
“晚上我和蓁蓁吃饭，你要不要一块来？”
徐灼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摘掉了一边耳机顺势坐起来：“你说什么？”
“晚上跟我们一块吃饭。”祁今跃还在邀请他。
徐灼好想给他头上来两个棒槌，林蓁到底为什么会答应和祁今跃恋爱啊，真的被这张脸骗到了吧。
“你问过林蓁了吗？”徐灼表情有点冷，语气更冷，“你怎么擅自做她的主？”
他当然想去，当然想见她，但不想看到林蓁因为他的出现而束手束脚。
他只是男朋友的舍友，不是多么重要的人。
雨天在螺蛳粉店铺的偶遇给他和林蓁制造了往后见面的心照不宣，但这又能代表什么呢？
一个小小的借口而已，林蓁完全可以在任何一个时刻和祁今跃坦诚，附带一个真诚的道歉和小小的撒娇就可以让那一切都烟消云散。
让他和林蓁唯一共同拥有的秘密消之殆尽。
祁今跃还站在原地看着他，想要他为刚刚的冷言冷语作出一个解释。
“你们约会，我一个电灯泡过去干嘛？”徐灼说。
话语尚有可以解释的余地。
但他暗自生长的喜欢要怎么消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