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面带微笑地看着站在柜台前的三人，又问了一句：“要入住吗？”
度渊：“……”
气氛凝固了一瞬。
不过很快就被站在后面的秦恤打破，他似乎天生微笑唇，明明没有笑，嘴角却始终向上吊着，给人一种阴阴柔柔的感觉。
“仙君身份高贵，理应一人住一间。”他说着转头看向度渊，“我可以和这位仙君挤一挤。”
之前并没有互通姓名，只有他一人报了名字，紧接着就入了白府，所以他到现在还不知道同行的人叫什么。
只听过度渊称另一个人为师尊，想来身份必定是不凡的。
度渊后知后觉，想了想还是将名字告诉了他。
“度渊。”
秦恤细细地品了一遍他的名字，而后柔柔笑道：“阿渊。”
声音很轻，很柔。
听得澹台青怜脸色都冷了下来。可怜客栈里的其他人，明明刚入夏，又给冻成了寒冬。
“既然是我的弟子，我便不会介意同他住一间。”
秦恤愣了一下，没想到面前这个人看起来冰冷不善言辞，竟如此直接。还以为会转身离开呢。
他垂下眸，弱声道：“仙君说得对。”
掌柜一直看着他们，确定他们要住下，才将柜台上的银两拨到面前。
收了六两，留了三两在那。
度渊没拿，反而取了二两银子出来，并在那，一共是五两：“等会儿送些好酒好菜上来。”
他忽然想吃点东西，感觉今夜会很长，得要些东西转移注意力。
正要走，突然意识到秦恤也需要进食，他又说：“酒菜分两份，一份送去他房里。”
“好嘞。”掌柜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站在后面的秦恤睫毛一颤，柔声道：“谢谢。”
他们是客栈接待的最后一批客人，没有连着的房间了，是分开住的。秦恤住二楼，度渊和澹台青怜则在三楼最里面的一个房间。
虽然要的是上等房，布置也很雅致，但就是比普通的房型要小一些。两个一米九的大男人走进去，房间立刻缩了一半，显得格外逼仄。
度渊跟在澹台青怜身后。许是注意力一直落在师尊头上，以至于师尊停下他都没反应过来，直接贴了上去。
好在步伐不大，并没有冲撞到，只是两人的衣物贴在了一起。
他垂眸看着师尊的头，忽然发现师尊没有他高，比他矮几厘米。他低头正好能看到师尊的发顶。
而澹台青怜刚站稳，就感受到一股炽热的气息从身后裹来，烫得他立刻往前迈了一步。
抬手一挥，灵力泄出，把房间里所有火烛都点燃了。
瞬间，房间被照得通红。
度渊还在看他，见他比雪还白的肌肤映出几抹殷红，竟有几分果子熟透了，待人采摘的意思。
不知天高地厚的想法一出，他自己都愣住了。急忙收回眼神，倒了杯冷水吞下才堪堪压住身上的燥热。
不能再和师尊待在一起了。这夜才刚刚开始，再这么下去，很可能会被逼疯。
得找个理由离开。
他心想。
“师尊，房间太小了，我去秦恤那看看，如果他的房间够大，我们就换着住。”说着他就往外走。
有点落荒而逃的味儿。
然而他刚要迈出房间门。
店小二就端着一个木托盘拦住了他的去路，还笑得一脸谄媚：“客官，您的好酒好菜来了，都是本店最有特色的招聘菜，尝尝。”
“……”度渊只得停住脚，给他让出一条路来。
就听师尊说：“不用换，这间房挺好的。”
度渊：“……”
一点都不好。
但师尊都发话了，他也不好再出去，偏偏房间小，容不下三个大男人，他只好站在门口等。
等店小二把托盘上的菜一一摆上桌，然后出去。
两壶好酒，五个好菜。
够他打发时间了。
店小二出去，他正好进来。刚坐下还没动筷，原本被顺手带上的门又被推开了。
小二探着脑袋问：“客官，等会儿要水吗？”
能在上等客栈做事的人，个个都是人精。方才店小二门一关，眼睛一转，想到这间客房住的是个翩翩公子！定然比其他客人要精致一些。
说不定要泡个热水澡啊、洗个脸什么的，于是献了个殷勤。
本意是好的。
但只能说，献得不是时候。
屋里的翩翩公子刚胡思乱想完，身上的热气还没压下去，这会儿又来了这么一句……
能不想歪么？
“要水”二字一出，如同往度渊心里扔进一块巨石，惊得他想原地蒸发。
起码蒸发了，就不用在这么尴尬的时候面对师尊。
他飞快地瞄了澹台青怜一眼，见师尊没什么反应，才沉声道：“不用。”
“好嘞！”小二又说，“厨房会温着水，客官需要的时候再喊。”
“……”
度渊扶额，他不想要什么热水，倒是想把店小二的嘴封上，省得又听到什么骇人的话语。
房间里沉默了一瞬，灯火摇晃，店小二终于看到翩翩公子的脸色不对，心下一惊。
该不会惹公子不高兴了吧？
他眼睛一转，又明白了。
也是，此时正是良辰美景，本该与美人饮酒作乐，却被他一个店小二扰着，定然不高兴。
店小二忙退一步把门关上：“小的退下了，祝二位公子玩得尽兴。”
“吱呀”一声，房间更沉默了。
度渊：“……”
果然还是得把他的嘴封上。
“要水是什么？”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澹台青怜的心思没他这么多，甚至可以说很单纯。他在俗世的这些年，大部分时间都是沉在万年寒潭底下清修，很少出来。
如果非要出来，也是处理一些事情，而不会踏步入尘世间。
所以很多俗世的东西，他都不懂。
度渊就不一样。他没有灵根也没有灵力，没有哪个门派会收留，只能在尘世里游荡。时间一长，看过的东西多了，自然什么都懂。
但现在，他不想让师尊懂。
“就是问……要不要换一壶热水。”度渊看着桌上的茶壶说。
茶壶里的水是冷的。
“你要热水吗？”澹台青怜问。
“嗯？”度渊愣了一下。
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师尊手指一抬，壶嘴缓缓冒出热气。
师尊竟然直接用灵力把水烧热了。
“你要喝冰的也有，跟我说一声就行。”澹台青怜说。
度渊望着那抹升腾的热气愣怔良久，神情忽地一松，勾唇笑了。
师尊真的是……
一直在挠他的心啊。
不过看着这样纯洁的师尊，反倒是让他生不出邪念来。仿佛再有一丝不知天高地厚的想法，都是对师尊的不敬。
……
夜里，他躺在床上。
看着师尊在窗边打坐。窗户被推开了一条缝，徐徐吹进来的风把师尊的头发吹乱了，飘在脸上甚是好看。
忽然发现就这么看着也很好。
“可是睡不着？”澹台青怜感受到他的注视，掀开了眸子看向他。
度渊摇头，想到了那条和师尊一样干净的帕子，还压在他寒冰玉床的枕头底下。
他随口提了一句。
没想到师尊还记着：“你若喜欢便留着。”
“好。”度渊低低应了声。
本以为这一夜会难以入眠，不料房间刚安静下来，他的呼吸也逐渐变得绵长。
澹台青怜等他彻底睡下才又合上眼。
-
翌日清早。
度渊醒来就看到师尊侧着身站在窗旁。
窗户半开着，能看到远处的山。山上笼着浓浓的雾气，叫人看不清山景。但师尊却看得很认真，眸眼低垂，似乎在想什么。
“师尊在看什么？”度渊坐起来问。
“看山。”澹台青怜说。
说完许是觉得话语太过简短，度渊可能听不明白，又解释道：“这座山以前不长这样。以前没有这么浓的雾，周边也不可能有人。”
而现在每一处都与以前不同。
剑牢山，顾名思义就是剑的囚牢。
山上封印了无数把剑，煞气浓重，普通人无法靠近，更何况像现在一样傍山而立。
“那以前长什么样？”度渊走到师尊身旁，推开另外半扇窗户往外看。
“荒。”师尊说。
“嗯？”度渊听不懂。
师尊又说：“方圆二百里无人靠近，连鬼都没有一只。”
度渊这才了然，沉吟道：“事出反常必有妖。”
澹台青怜看着他，唇边不自觉弯起了一点弧度，大有一种“吾家弟子初长成”的感觉。
二人下楼，看到秦恤已经坐在一楼吃早餐了。
“阿渊。”秦恤也看到了他们，挥了挥手说，“来吃早点。”
他喊了一声，注意到澹台青怜瞥来的视线，忙收了声，不敢再喊叫。
度渊原本是不想吃的，但见桌上摆的都是些极为清淡的点心，还有几样是他爱吃的，于是坐了下来。
澹台青怜瞥了一眼，脸色冰冷，没有动筷。
度渊知道师尊喜欢吃辣，而且他是仙尊轻易不食五谷，所以没让他尝，自己吃得津津有味。
“没想到这家店的早点做得还不错。”昨晚那些被称为特色招牌的酒菜，他尝了一口就没吃了。
坐在旁边的弟子听到，凑了过来说：“这家客栈哪会做这些，都是秦公子一个人做的。”
早上秦恤借用厨房的时候，他们就跟在旁边看，索性就多做了些，给他们也分了一点。
秦恤听着夸赞，双眸弯了弯，低声道：“你喜欢吃就多吃点。”
澹台青怜闻言扫了度渊一眼，眸中含着冷色：“倒是没想到你喜欢吃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