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台青怜第一次收徒，不知道具体要做什么，也不愿意和外面那些人一样行一些繁琐的礼节。
只要他认，那便是他的弟子。
若是他不认，行了礼节也不作数。
索性把人带回了苍云峰。
两人是乘坐澹台青怜用灵力凝成的雪莲回来的。
刚穿过结界，度渊便感觉温度骤然下降，从温暖的春变成透骨的极寒，不自觉地颤了颤。
察觉到旁边人的异样，澹台青怜指尖微动，瞬间便搭起了个不大的结界，把呼啸而来的寒风挡在外面。
度渊这才觉得暖和些。
“房间里有件流墨神衣，等会换上，能御寒。”许是此时两人站得近，澹台青怜的声音放得很轻很浅。
正巧有风刮过，度渊没听清，只听到了后半句，师尊让他换一件衣服。
“好。”他应了声。
等回到屋里。
度渊看到放在寒冰玉床上的流墨神衣，怔了怔，他也是活了五百多年的人了，怎么会不认得这东西。
传说流墨神衣是天上的织女用神鸟的羽毛织出来的，乃是上古神织，能完好无损地保存到今天已是奇迹，没想到师尊还要送给他！
“此物能调节体温，穿上就不冷了，换上吧。”澹台青怜见他傻站在床边，不悦地蹙了蹙眉道。
何止能调节体温，穿上后普通的刀剑都伤不到他了，甚至对修炼也有奇效，别人求都求不来的东西，师尊就这么随随便便给他了？
度渊一顿，道：“太贵重了，我不能要，师尊还是自己留着吧。”
澹台青怜脸色更不悦，“不过是件衣服罢了，你就当做是送你的见面礼。”
说罢，他便转身出去。
看着他清冷孤傲的背影，度渊暗暗叹了口气，第一天就惹师尊不高兴了，他拿起衣服跟了出去。
流墨神衣不愧是世间难觅的绝品，轻如羽毛，拿在手里没什么重量，走动时墨色的衣服上会晃出羽毛形状的流光，似乎还有神力在流动。
澹台青怜一回头便看到他跟在身后，又蹙了蹙眉：“怎么还不换上？”
忽然发现，这狗也不是那么好养。
两人本就离得近，见他突然停下，度渊怕撞了上去，也连忙止住脚步。
“我身上脏，想沐了浴再换上。”
他在秘境里猎了不少妖兽，身上定然沾了污秽，这是师尊送他的第一件礼物，他不想弄脏。
澹台青怜闻言，皱起的眉头才解开，“北边有个天然浴池，你身体弱，不要去水深的地方。”说罢，他盘腿在梅花树下打坐，不再管他。
看着他合上的双眸，度渊往北边走了，原以为要顶着凌冽的寒风过去，没想到刚迈步身上便多了个结界，结界上透着清晰可见的莲花纹。
他回头看了眼一动未动的师尊，心头多了层暖意。
……
不过没暖多久。
等他走到苍云峰北边，看到冒着寒气的万年寒潭，身体迅速冷了下来，是真的冷……被风卷来的寒气，连结界都抵挡不住，冷得透骨。
这就是澹台青怜说的天然浴池。
浴池上挂着一帘水流湍急的瀑布，瀑布上凝着白雾，看起来比卷在空中的风雪还要冷上几分。
方才师尊还让他不要去水太深的地方？
想到这，度渊忍不住笑了笑，师尊到底是高估他了。
他甚至没想下水。
度渊走到池边，寒潭的凉意便直冲心底，连瀑布的水珠溅到身上都觉得那处地方被冻僵了。
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脱下外衫，骨节分明的手落在腰上，没有犹豫直接把腰带解了，衣衫褪尽，他蹲在池边用手舀了一捧水泼在身上，冰寒的水落在身上，又是一颤。
他缓了缓，觉得还能接受，便用干净的里衣团成一团去取水。
许是池边湿滑，他一个没稳住，整个人栽进了水里。
顷刻间，万年寒意沿着他的肌肤一点点渗进身体，将他团团包裹，他只来得及呛一口水，人便昏过去了。
澹台青怜习惯在入定前留一抹神识俯瞰苍云峰，注意到万年寒潭冒出一串泡泡，入水的人又迟迟未出水面，意识到出事了，眉头一动，睁开眼睛去寻他。
刚走到万年寒潭就看到他头发散开，赤着身体飘在水面上……
澹台青怜脸色沉了下去，顿住脚步，挥出一道灵力帮他把衣服穿上，又唤出仙鹿将他带回小屋。
【有要事，速来苍云峰】
他挥出火红色的灵蝶给掌门传话。
刚行完拜师大典，樊胜恩正在和长老们议事，收到不忘仙尊的传信后立刻赶了过去。
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从仙尊嘴里听到“有要事”三字，想必是真的出事了。
难不成修仙界要有大变动？
樊胜恩越想越严肃，飞身过去的速度更快，犹如一支离弦的箭。
不多时，主峰和苍云峰上空多了一道气痕。
然而当他推开小屋的门，看到度渊气若游丝地躺在床上等待他的救治，他整个人都无语了。
“这就是你说的要紧事？”
“嗯。”澹台青怜从容不迫地点了点头。
“……”
其实换个想法，人都冻硬了，确实挺紧要的，毕竟换个人就直奔阎罗殿了。
樊胜恩默默掏出银针，“你对他做什么了？”
澹台青怜看了他一眼，仿佛在用眼神说：我能对他做什么？
樊胜恩看懂了他的眼神，抿唇片刻，终究是没忍住道：“那个……你一向不管门派之事，可能不知道，咱们仙门除非弟子做了大逆不道的事，否则不准动刑。”
澹台青怜蹙眉：“他是沐浴的时候晕的。”
“沐浴？”掌门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你这苍云峰，有正常人用的浴池？”
“寒潭。”
“……你这跟刑罚有什么区别？”樊胜恩说着把他体内的寒气逼出来。
度渊吐了一口水，紧皱的眉头也慢慢舒展开了。
樊胜恩给他喂了一颗药就走了。
澹台青怜在门外守了一日，脑里不停地思索该怎么养一条普通的狗。
直到第二日，金黄色的阳光伴着雪影照在门扉上，他才动了动，扭头看了眼屋子，起身去饭堂领食。
时间还早，没到门派规定的用餐时间，饭堂刚备好菜，澹台青怜就来了。
站在柜台后面的女修看到他，又惊又恐。
惊的是不忘仙尊又又光临食堂了！恐的是……还没到用餐时间就给他饭，坏了门派规矩。
不过即便是坏了规矩也不敢不给仙尊餐食，女修默默钦慕着他，默默递餐。
澹台青怜一句话没有，领了餐食便回去了。
他一走，饭堂内传出一阵响动。
“仙尊不是一向不沾五谷吗？最近怎么来得这么频繁？”
“上一次拿的是清粥小菜！”
“难道当久了神仙，想下凡试试人间的生活？”
“很有可能。”
度渊醒的时候，澹台青怜刚回来，看到他把精致可口的早点放在桌上，怔了怔：“师尊？”
“来吃饭。”澹台青怜道。
度渊没愣太久，起床走过去。
“昨天你晕在池里了。”澹台青怜一袭雪衣，站在桌旁温声说，“苍云峰与别处不同，环境恶劣，若是不适应可以去主峰，主峰有个共用的浴场。”
度渊：“是，谢谢师尊。”
澹台青怜垂眸，视线扫过他散落在肩上的墨发，没再多说，转身出去了。
“师尊。”
度渊突然想叫住他，但看着他转过来的视线，又不知道该说什么，随口问道：“我……等会儿要做什么？”
澹台青怜似乎被问住了，他也不知道普通弟子平时要做什么，顿了顿才道：“什么都不用做，在床上躺着就好，寒冰玉床能排出体内的杂质，对你有益。”
“是。”
度渊没有灵根，与普通人不同，世间现有的心法都不适合他，只能日后再修炼了。
至于仙门弟子每日要去学堂学习……
仙尊素来不管仙门之事，自然是不知道的。
……
到了中午，苍云峰迎来了个不速之客。
这还是除了掌门外第一次有人主动来此地。
轩辕月刚踏入苍云峰地界，识海里便涌入一股滔天的灵力，极具威慑，无法抵挡，压得他不得不跪下。
“何人？”不忘仙尊的声音在识海中炸开。
轩辕月艰难地向前方行了个礼：“掌门座下大弟子轩辕月，见过不忘仙尊。”
澹台青怜一直在梅树下打坐，连眼睛都没睁开：“何事？”
“微阳长老说度渊师弟今日没来上学，让弟子来问个情况。”
“……”
澹台青怜没料到是这事，脸色微霁，他撤去结界与威压，消失在苍云峰之上。
与此同时，轩辕月面前的白雾彻底消散，露出一段长长的青色石阶，从山峰一路延伸下来，四周都是素色的雪景，连一棵树一株草都没有，无处不透着荒凉。
轩辕月设想过苍云峰许多模样，唯独没想过这样的。
他怔了怔才迈步走上长长的台阶。
苍云峰上的风雪似乎要比台阶下大许多，吹得他衣物翻飞，寒意刺骨，运起灵力才堪堪抵住。
台阶上没有繁华的宫殿，也没有清雅的院落，只有一眼望不到头的雪……和一间简陋的小木屋，连普通弟子的住所都比不上……
轩辕月到底是掌门座下的大弟子，很快就收起惊讶的神色，走过去敲了敲木屋的门。
他在门口等了片刻，门才被推开。
度渊看到门外的人眼底闪过抹讶异，随后蹙眉往外看。
轩辕月七巧玲珑心，哪里不知道他在找人，微微一笑道：“方才不忘仙尊似乎有事走了。”
度渊蹙眉，这才看向他：“那你找我有什么事？”
“昨天你和仙尊走得急，没来得及告诉你，平日里是要去学堂听学的。”
“哦。”
度渊不甚在意，他留在仙门里不是为了听长老讲学。
气氛凝固了一会儿，轩辕月又问：“你吃午饭了吗？”
“没有。”
轩辕月笑道：“我也没吃，我们一同去吃吧，吃完顺便带你去认认学堂的路。”
度渊想了想没拒绝，和他一道下了苍云峰。
“你知道哪里可以砍树吗？”自从他占了师尊的房子，师尊便一直在门外打坐，他想再造一间。
轩辕月愣怔了片刻，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不过转念一想，苍云峰只有一间屋子，两个人住确实不方便，便也理解了。
“南峰。”他道，“南峰是九君长老的住处，下午就是他来讲学，你可以问问他。”
度渊：“好，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