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昭正站在后门处，静静看着他。
齐然被看得心里发毛。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有些心虚。弱弱的问了一句：“你不进来吗？”
陆昭闻言回到座位上坐下。问他：“你平时还写小说？”
“写着好玩的。没几个人看。”
话是这么说。可某人心里却是慌的一批：我天。他到底听了多少？我是不是得好好解释解释？不是吧？这人走路都没个声的！
他本以为陆昭会继续问下去。可身旁的人却是一言不发。
教室里突然安静下来，齐然抬头望向前门。
田云超走进了班级。难怪会没声，这估计是全国学生的统一行为吧。见到老师来了，一律上演123木头人，一个个都低头看着自己桌子上的书。
“刚刚讲话的有谁？自己自觉站起来！整栋楼就我们班最吵！我在厕所都能听到你们的说话声！你们真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尖子班！”
呃。这是全国教师统一话术吗？
“没人自觉承认是吧？好，我待会去查监控。我有的是时间！”
这话一出，班上的同学都开始左顾右盼。
像在说：你站吗？ — 不知道。你呢？
“都是尖子班的学生，一天到晚像个什么样子。”田云超说话的语气带了点轻蔑，视线还时不时往第二大组最后一排那里瞟。
“有的同学啊，自己品性恶劣就算了，还要带坏其他人。我记得我不止一次说过成绩不是衡量一个人的标准。你如果品性恶劣，但成绩好，我也不会让你待在我班上，但如果你成绩不好，但是老实，我不会多管。某些同学，请你管好自己，同时也不要带坏别人。”
他边说话边整理讲台上的一堆纸张，看起来有些漫不经心，但班上的每个同学都知道他所说的这个"某个同学"是何方神圣。
“我们的时间很宝贵，作为尖子班，我们的进度必须要比其他班快。所以这节课，其他的就不说了，抓紧时间，咱们先把班委选一下。至于某些喜欢说话的，下课自觉来我办公室。”
前排的同学都转头回来看。当事人却是毫无表情。
转回来看的人实在太多，某位同学干脆直接趴在桌子上睡觉。
齐然盯着自己身旁那颗后脑勺，突然有点想笑。他感觉陆昭一直在假装正经，但又感觉是在假装不在意。实在有些滑稽。
没看见陆昭本人之前，他以为这位校霸是那种高冷型人格。
直到听见他说了一句：“小的姓陆，名昭。”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班上的同学都在笑，他那个时候也不例外。但后来仔细一想，感觉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陆昭本人有些牵强。
齐然感觉自己这位新同桌在极力想掩饰什么，但又说不出来。
直到讲台上再次传出熟悉的声音，他才回神过来。
“有没有人想自告奋勇的？”田云超双手撑在讲台上，眼神扫视整个班。
靠窗的位置率先有一位女生举手。是刚刚来找齐然说话的那个。
“很不错，那请这位同学上讲台来说一下，自己想竞选的职位和原因。”
那个女生蹦蹦跳跳的走到讲台上，脸上洋溢着笑容，看起来她对这个班委选举很感兴趣。
站到讲台上之后，她先是轻轻问了一句：“老师，课代表算不算班委？”
得到肯定回答后，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
“大家好，我叫万余音。我的名字取作一首诗‘万籁此都寂，但余钟磬音。’我平时喜欢写一些小文章，反响还不错。这次主要是想竞选语文课代表的位置，我从小就对文学这一块比较感兴趣，初中的时候一直都是语文课代表，语文成绩还算能过得去，所以我认为我能够胜任这个位置。希望大家多多关照，我的发言完毕，谢谢大家！”
女生的声音带了点俏皮可爱，咬字清晰。她说话时，微笑仍不褪下。
话说完之后，台下响起阵阵清脆的掌声。
齐然身边的后脑勺微微动了动，很快又静了下去。
“你要是嫌吵的话，把耳机戴上吧。估计等会儿还要再有掌声。”齐然压低声音，把头往他同桌那边靠了一些，说道。
身旁的人伸出手在抽屉里摸索。又微微支起身子，戴上了什么东西。至始至终，眼皮都没睁开过。
陆昭睡觉的时候枕着自己的右手，左手盖在后脑勺上。齐然这个角度刚好能看见少年的手。
昨天晚上那种感觉忽然又涌上心头。他不敢再去看，但感觉脸上有些烫。为了不被人察觉，他干脆也趴在桌子上。
这样做的后果就是，田云超本来烦躁的心，更是雪上加霜。他下意识认为，是陆昭把齐然带坏了。他在心里盘算着要不要给他们两个的位置分开。
“好，那么现在请同意这位同学作为语文课代表的同学举手投票。”
台下刷刷刷的一阵声音。大多数同学都举起了手。
“那好。咱们班的语文课代表就是万余音同学了。这次选举只是暂时的，主要还是看各科的任课老师的意见。不过我觉得语文老师应该该会同意的。”
万余音撇了撇嘴，说：“那好吧。不过还是要谢谢大家对我的支持。”
她向老师点了点头，走回自己的座位上坐下。
后来就是一大堆繁琐的选举桥段。齐然也没心思去听。
但当他调整好状态，重新抬起头时，讲台上站着的，竟是那个陈轩。
他要竞选什么？看起来吊儿郎当的，不会是体育委员吧？
随即，他就听到了让他十分震惊的一句话：“陈轩。我想竞选班长。我知道老师肯定对某些不服管教的同学感到头疼，初中的时候我们还是同班同学。我初中三年都是班上的班长老师也非常信任我。我觉得我能为老师分忧，尤其是对于个别同学的管教。”
即便不是当事人，在座的每位同学听了这一段话，内心都是很不舒服。
有人窃窃私语。
“他这什么意思啊？阴阳师啊他？”
“你说,他不会被陆昭揍过吧？感觉他们两个关系不是很好。”
...........
“后面的同学在说什么呢？!没规矩了是不是!”田云超目光扫向刚才说话的同学。“我觉得刚才陈轩同学说的很对。老师平常工作忙，可能会对某些同学疏于管教。我同意他当班长。”
躁动越来越大。
“他这是搞什么？区别对待呀？”
“不知道。这样的人怎么配当班长？”
昨天叫陈轩“轩哥”的那群人，此时也是哑口无言。他们这样称呼对方，单纯只是因为对方打游戏厉害。正是躁动的年纪，又恰巧这些男生都对游戏感兴趣，遇到玩游戏厉害的人，会萌生一种出于内心的敬意。他们不会去了解对方到底是怎样的人，但即使昨天还在称对方为“哥”，但今天听到对方这样的发言，却是大跌眼界。但随着越来越多的人认为是陆昭做了什么事情才让陈轩说出这样的话。他们心中那种奇怪的感觉，转瞬就消失了。
齐然身旁趴着的那颗后脑勺慢慢抬起。齐然用余光去看。
陆昭正准备伸手摘下耳机。
现在大家都在讨论关于陆昭的不堪过往。齐然不想让他听见，便对他做了个口型：别摘。
旁边的人明白他的意思，但却仍然把耳机摘了下来。
“ 有什么我听不得的？”
齐然心中一紧。这个时候也实在无能为力了，大家正在激情的讨论，没有谁会去注意最后一排的动态。
自己身旁的人则是默默的听着那些不堪入耳的词句。
“怎么会有人平白无故的去针对别人啊？肯定是那个陆昭做了什么事情呗。”
“好像有道理。我就说轩哥不可能是这样的人。”
“成绩好又怎么了？人品不行也是白搭。”
“要我说，他这样的就算考上了清北，人家也不会让他进。”
“要我说他就是没爸，少了家教。”
齐然这个局外人听着最后一句话，心里也是透彻的凉。他说：“要不你还是把耳机带上吧。”
“怕什么？这样的话，我又不是第一次听见。”
陆昭的语气跟往常一样的冷。但齐然总觉得这里面掺杂了一些别样的情绪。就算是神，听到别人谈论自己的糗事，也不会淡定从容。
更何况，现在被恶语相向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齐然害怕他心里不舒服，道：“你真没事吗？”
“这么关心我干什么？不就是被人说几句吗？我又不会少一块肉。”
他，平常都是这么想的吗？
会有人去贬低自己吗？
是习惯被这样对待了？然后，索性就不管了。
他正想着，陆昭却直接站起身。
“各位同学，我们同在一个屋檐下，这样子说别人。不太好吧。”
陆昭的声音在教室里突兀的响起，刚才说话的同学都被吓了一大跳。
“陆昭，你干什么？谁允许你站起来的？懂不懂规矩？”田云超久违的开口。
而陆昭却是淡淡的说：“老师，原来你还在啊？我以为你走了呢。”
田云超一瞬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当老师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见有学生会这样子跟老师说话。
陆昭没理会他的反应，径直走向讲台上。他跟陈轩两个人面对面站着，两个人眼里都没有丝毫的恐惧。
“陆昭，你想干什么？现在可是在教室，你会不要打我吧。”
对面的人没有说话。
“你这是怂了？不像以前的你啊？你以前......”
话还没说完，台下的同学就听见清脆的巴掌声。
陆昭抬起右手，往陈轩脸上扇。
“不要脸没关系。我帮你一把。”
田云超见状，十分生气的走上讲台。也想伸手打陆昭一巴掌，但手腕却是被牢牢的攥住。
“陆昭！校外打人就算了！怎么还在教室里打同学？！还敢跟老师动手？！”
“老师，我没跟你动手啊。我只是不想让您的手，扇在我这个品行恶劣的人身上。”说完之后，陆昭松开田云超的手腕又回到自己座位上。
齐然压低声音对他说：“你疯了？教室里有监控。”
“我知道。”
“知道你还......”
齐然这句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他听到陆昭轻轻说了一句：“又不是第一次受处分了。”
齐然一瞬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正准备开口的时候，陆昭又说：“谢谢你。”
“什么？”
“谢谢你，相信我。但我就是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