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溪从宿舍的窗子翻进来,抬腿时差点碰倒桌边的摆设。
花瓶底在桌子上打转,幸好她手疾眼快,扶住了瓶身,否则她不仅要面对贝卡的询问,还要因为打碎她最爱的玫瑰而心怀内疚。
正当她松一口气,想人不知鬼不觉地爬回自己的床上时,灯突然亮了。
一回头,穿戴整齐的室友靠在门边,双手抱胸:
“睡得好吗,桃溪?”
桃溪:“……”
啊,晚上好啊,贝卡。
她情不自禁看向自己的床,发现上面用来伪装的热狗抱枕已经被人从被子里拖出来了。
“我真是想不通,你大半夜的不睡觉,一个人出去做什么?”贝卡面无表情,“你知道我掀开被子看见一个抱枕时有多绝望吗?”
桃溪:是的,已经能从语气中听出来了。
她悻悻放下法杖到一边,小声道歉:“对不起,我是……有点事才出去一趟。”
哦,有点事?
贝卡嘴角带着笑意,走过来,从她衣领上取下一片羽毛:“什么事这么着急,还用了飞行术。”
“……准备植物学测验。”桃溪灵机一动,“我去温室和毒牙花培养感情了,还练习了蔓生术。”
贝卡无情地把她的灵光按灭:“你知道你在说谎时会紧紧盯着别人的眼睛吗?”
桃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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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完了桃溪“精简”的总结,贝卡陷入长久的沉默。
桃溪注意到她在努力地平复呼吸,好几次话到嘴边都被强行咽下去了。并不难想象贝卡此刻的心理状态,换作是桃溪自己,知道了室友半夜不睡觉还爬禁闭室玩,她能激动到把房顶点了。
“对不起,我太冲动了。”桃溪自觉认错。
贝卡拍拍被气到发闷的胸口:“不,是我不对,我就不该给你变形药……如果我当时能多问一嘴的话,你也不至于会变成这样。”
桃溪:“……我还没被抓呢。”
“差几个小时的事,有区别吗?”贝卡忍不住抬高声音,“你把校内巡逻队当成什么了!青蛙机动队吗!他们中可是有会侦测魔痕的人啊,只要用了魔法,他们就能追着你到天涯海角!”
桃溪没有反驳。
她其实也能看到魔力痕迹,自然懂得该如何消除,所以不会被校内巡逻队抓住马脚。只是这件事她的导师警告她谁也不能说,哪怕是最好的朋友都不行,桃溪只得三缄其口。
贝卡仰天长叹:“你完了,我也完了,我们今年的奖学金也跟着打水漂了。一会儿就会有人上门把我们抓去钟塔,明天早上你和我的犯罪通告就会贴满校园。”
“不会,我很小心的。”桃溪安慰她,“再说,就算他们真的抓住我了,我也不会把你供出来。”
“我谢谢你了。”贝卡毫无感动。
……
过了很久,宿舍外头都没有动静。没有巡逻队的人追上来,更没有什么青蛙机动队来抓人,两个女孩躲在房间里——其实是贝卡在躲,桃溪都已经开始换睡衣了。
能听见猫头鹰在叫和风过树叶的沙沙声,其余动静毫不可闻,就和无数个篱笆骑士寻常的夜晚一样。
可能是因为时间关系,所以巡逻队没有继续搜查,也可能是他们已经派遣了看不见的使魔,在校园的各个角落伺机而动。
贝卡希望是第一种。
“好吧,看起来他们确实没准备抓你。”贝卡轻手轻脚地去拉窗帘,“真不知道是你运气好,还是他们太粗心大意。”
桃溪不置可否。
这时候贝卡的情绪多少也平复下来,她还记着桃溪刚才的话,问道:“所以,你问出莱文妲回家的原因了吗?”
“……”
桃溪犹豫了,她努力把目光移向别处,摇头。
贝卡心烦意乱,也没过多在意她是否说谎:“也是,荧雪教授都不知道,其他人怎么可能知道。况且莱文妲和你关系那么好,她不可能不告而别,她家里一定出了什么大事,来不及说也是怕你担心。”
既然怕她担心,那就更应该告诉她了。这句话桃溪没说出来。
见她不吱声,贝卡就继续劝:“你也不要太着急了,现在着急也没用,不如等她主动联系你,或者你写信给她。荧雪教授不是答应帮你带消息了么,相信很快莱文妲就能回来了。”
“希望如此吧。”桃溪说。
“肯定会的,莱文妲最怕跟不上课程进度了。上次她生病请假,你不是还帮她补课吗,她不会缺课在家不来上学的。”
桃溪点点头。
贝卡也开始收拾床铺准备睡觉。可她刚掀开被子,就看到桃溪站在床边,盯着床头柜愣神,也不知在想什么。
“……你在看什么?”贝卡坐回到床边,道,“我看你都快把纠结写在脸上了,小心生出抬头纹。”
虽然东方人不太爱长那种东西吧。
“我只是……有点困惑。”桃溪说出内心所想,“我认为莱文妲一定有许多事没告诉我。”
“比方说?”
“不知道。”
“啊?”
桃溪深吸一口气:“就是不知道,所以才奇怪。”
比如布兰克在背后诽谤她的事、莱文妲与布兰克做的约定、那封道歉信,这些莱文妲一点都没和她说过,甚至她瞒着她把布兰克约出去,桃溪也不知道。
还有精灵被弄坏的眼睛,那些奇怪的魔力和幻像,以及幻像里的男人……桃溪深深叹了口气,她的脑袋今天处理了太多东西,现在快烧完了。
贝卡则无法理解朋友的苦恼:“是啊,奇怪,你说话真是越来越奇怪了。”
她把桃溪的奇言奇语定性为热血上头过后的迷茫,因为不是所有人都有能力进行禁闭室体验卡一整晚的,身后还有巡逻队紧追不放,桃溪可谓是他们年级第一人了。
要知道,从前桃溪的导师卡徒斯教授还在的时候,她就爱跟着教授到处跑,一周四节魔法理论课,桃溪有一半都请了假和导师呆在野外,没人知道他们在校外研究什么,也没人知道他们究竟去了哪里,反正每次桃溪风尘仆仆地回来,都带着一大堆稀奇古怪的魔药材料。
直到卡徒斯教授被卷入一场事故,引咎辞职,桃溪才终于回归到正常的学生生活中。但如今看来,她仍然保持着旺盛的好奇心和积极开拓的行动力,哪怕被分到最为严格的荧雪教授门下,她都没有丝毫收敛。
贝卡认为桃溪今天晚上受了太多的刺激,她自己也是,所以她们现在最应该做的是躺在床上休息,以免在某个时刻猝死。
两人又慢吞吞收拾好,相继躺上/床。
熄灯之后,贝卡仍清醒:“我觉得我今天晚上肯定睡不着了。”
桃溪表示她一样。
结果安静了没三分钟,桃溪就听见对面床传来均匀悠长的呼吸声。
……好吧。
桃溪拉了下被子,想:看来今天晚上注定只有她一个人失眠。
——————
第二天早晨,桃溪和贝卡一起去餐厅吃饭,路上听到不少学生都在说:昨夜钟塔那儿传来好大的动静,还把校内巡逻队都惊动了。但具体发生了什么事还尚未可知,只知道学校正在积极配合巡逻队调查。
贝卡给了桃溪一个“你自己体会”的眼神,桃溪心虚不语,走路的时候都老老实实低着头。
两人就这样有惊无险地来到餐厅。因为她们起得比较晚,马上就是第一节课了,偌大的长厅只坐了不到三分之一的位置,自助食物架上的存货也所剩不多,唯有空气里残存的甜奶香和面包味揭示出方才的喧闹。
桃溪端着自己的牛奶和鳕鱼排,和贝卡一起来到窗户边,刚一落座,就有个学生轻手轻脚地坐了过来。
“嘿……呃,早上好,桃溪。”男生有些紧张地打招呼。
桃溪抬了下头:“你好。”
她有点想不起来面前这个棕色头发带点小雀斑的男生是谁。
贝卡:“你好……等一下,为什么你不跟我打招呼?”
男生反应过来,很是尴尬的样子:“哦,你好贝卡,你好贝卡,你好……”
“谢谢,我就不再回复三遍了。”贝卡觉得好笑。
桃溪看向贝卡,眼神里带着疑惑。贝卡明白过来,知道桃溪经常人名和长相对不上号,她贴心地替男生自我介绍:“这是休恩佛,是我植物学的同桌。”
桃溪这才记起好像是有这么个人。
“难得这么晚你还在餐厅,而且为什么你看起来这么慌张?”贝卡不解。
男生压了下衣角:“我没有……算了。我是来帮弗朗送信的,给你。”
帮谁……?
桃溪接过那封信,莫名其妙:“给我?”
“对,就是你。”休恩佛用力点头。
黑头发黑眼睛,容貌能让人过目不忘——在认识的人中,除了桃溪,他想不出还能有谁。
休恩佛清清嗓子,开始背词:“弗朗说他想请你立刻拆开看,要是你愿意且能给他回信就再好不过了……弗朗还说、呃,他还说……总之,他想说的都在信里了,我已经送到了,就这样。”
说完最后一个字,他转身就跑。
贝卡想拦住人再问问清楚,但太着急,她站起来差点磕到桌子,把牛奶撞出来些。
“我的天……”贝卡急急忙忙拿纸去擦,“今天究竟是什么日子,怎么从早上开始就这么热闹啊。”
休恩佛就这样匆匆跑掉,如来时一般突然。
桃溪没说话,她已经拆开了这封水蓝色的信件。
如果忽略掉信纸上大团的花朵图案,桃溪还能把它当成是一封正常的信,可惜,她看见了信框背景下包含情谊的颗颗爱心和星星。
开头文字直言不讳:
「致黄水仙般走进我心里的你……」
桃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