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真是个很麻烦的物种!
朝廷很快就下发召回北沧军的诏书,公文内提到汪钧凌及其亲兵精锐,在安排好布防后,班师回朝接受封赏。
这些人可不是说走就走,这出发的日子还得有讲究。
红芍已经接连目睹,汪钧凌请这附近村镇几位方丈、大师、还有德高望重的老人家,来卜算这进京的黄道吉日。
想赶紧交差离去的小花仙,忍无可忍,开始寻思怎么去忽悠这几位,让他们给将军算个早日启程的日子。
折腾好几日,启程的日子终于定下来。
按红芍盘算,北沧军抵达京都的日子要到这个月月底,大家伙还赶得上在京中过年。
按照汪钧凌的意思,红芍和连星都在这个时间跟大部队进京。
满打满算,只需要半个月的时间,红芍这上任以来的第一份差事就要完结。
此番一别,红芍这种小仙,跟上天庭尊贵的上神,当然是不会有什么缘分的。
从此以后,就是天长地久的不复相见,这么一想,期待中好像,又带着那么一丝的遗憾。
打住!
红芍晃晃她的花骨朵脑壳,把这种奇怪的想法,从脑子里面驱赶出去。
见不到上神才是他们这些小仙的福分,平平淡淡工作,安安稳稳赚钱,老老实实还债,这才是她想要的生活。
跟着武上神办差事,差点就在人界丢了小命,不划算,不划算。
大抵是就要分别,红芍的心情每日里都是极好的,而上神则是闷闷不乐的,于是红芍这闲不下来的主又给自己寻了份差事。
那就是关爱稀有生物。让咱们的武上神,不要每日这么苦大仇深。
红芍给自己列了份粗糙的任务清单,这里面大部分的内容都不太成立。
比如:给上神和汪钧凌做捧哏。
眼下连星和汪钧凌虽然没有结拜,但已然是一起出生入死,能够在战场上,把后背交给对方的兄弟。
而汪钧凌本就是个颇为健谈之人,连星跟在汪钧凌身边,明显比跟红芍说的话要多得多,哪里轮得上小花仙插话。
又比如:上神和汪钧凌切磋时,给上神加油呐喊。
众所周知,小花仙的真身是一朵红芍药,不是什么喇叭花,就她那个嗓子,哪里比得过军队里那些声如洪钟的士兵们。
两人切磋时,身边都是围着大堆亲兵,此起彼伏的叫好声里,顶多只能混杂着几句脆生生但不甚清晰的“哥哥真棒”,实在是拍马屁了,上神都听不清。
诸如此类没用的计划还有很多,这里就不一一列举。
这份计划里,唯有一项是红芍不太确定,有没有起作用的,毕竟咱们的上神,是位大多时候喜怒不形于色的大人。
军队回程路上为赶路,很多时候是风餐露宿的,红芍基本没有什么独处空间可言。
但她那日看连星和汪钧凌切磋,又委实觉得他们二人打架太赏心悦目了些。
于是她只好夜里像做贼一般,趁着周围士兵都睡觉的时候,蹑手蹑脚溜出去,寻找没人的地方,在山林里物色一块较为平整的石头,而后用仙法铺开画具,描了一幅二人的对战图。
隔日里红芍寻个空,将连星单独支出来小溪边打水,把裱好的画卷塞到上神怀里。
“那什么,闲着没事随便画画,送给上神留个纪念吧。”
连星双手摊开画卷扫过几眼,然后就用仙法把画卷收起来,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红芍看不出来,自己把上神,和绿上神的人画到一起,上神到底是喜欢,还是厌恶。
连星沉吟片刻,对着红芍腰间装法器的香囊捏了个诀,补充道:“这是还礼。”
红芍看着连星离去的背影,那真真是完全摸不着头绪。
她拿起香囊各个地方摸上一遍,又掏出内里的法器确认个好几遍,实在是看不出是什么名堂。
到底还了什么礼,莫不是上神嫌弃她画得丑在敷衍她!
红芍心想这夜算是白熬了......
第二日,还发生过一个小插曲,红芍觉着留下来陪上神进京,还是颇有乐趣的。
等她得了空,要组织下语言,掩盖掉上神身份,好好跟紫弥君说道说道。
事情大概是这么个事情。
行军路上是比较无趣的,而汪钧凌又是个颇为健谈之人,于是他就起了个话头,跟一众将士分享许柔惠公主那几首传遍大江南北的诗作,盛赞她的才华。
这些五大三粗的士兵,当然没怎么品出公主诗里的用词哀切、余韵悠长,但是不妨碍这场战役的亲历者产生共鸣。
其中一位副将就感叹道:“多亏公主这几首诗,让民乐狗贼都知道我们揭不开锅,才会放松警惕给我们可趁之机。”
“是啊,也要夸夸我们宋姑娘这一条妙计,我们得二位相助,那真是天佑我北沧。”
红芍这忽然才悟出个前因后果。
怎可能这个节骨眼下,公主这么巧写了这么些诗,又无心插柳柳成荫地传遍全国各地,那位授业恩师又如何敢,一人独自去跟皇帝要皇粮。
这些助力都是她做计划时已有的因素,此前她未有仔细思考过,这极有可能,都是许柔惠在背后运筹帷幄,操控舆论制造出来的一个局,目的就是逼迫皇室,还能迷惑敌军。
如此一寻思,红芍那是豁然开朗,屁颠屁颠地就以声传音给上神,跟他分享自己的发现。
“公主确实才智过人。”
“师傅确实才智过人。”
将士们只听到汪钧凌爽朗的笑声和夸赞,但红芍的耳畔里还有上神那唯有她能听到的以声传音。
这两位青年才俊的声音,就这么不约而同地重叠到一起,在红芍的脑袋瓜子那叫一个余韵悠长。
紫弥君从前在听闻小仙各种家长里短的八卦后,总爱评价一句:“呵,女人。”
今日红芍不禁在心里感叹一句:“呵,男人。啧啧啧......”
不曾想,这吃瓜实在是吃得得意忘形,这后半句三个抑扬顿挫的啧字,就那么水灵灵地传到上神的耳朵里,上神当然是一脸疑惑地盯着红芍看。
“?”
红芍默默移开自己的视线不去看这尊杀神,又装模做样地啧了几声,然后干巴巴地解释道:“那什么,中午吃的干粮有点塞牙,我就是吸溜几下,权当剔牙。”
“......”
连星心想得亏是这妖族灭得早,不然把兵权交到这些小辈手里,怕是早已没有什么上天庭。
军队经过好些日子的长途跋涉,紧赶慢赶,恰好在红芍估算的日子抵达京都,大部分军户是不能进京的,只能在京都外扎营。
而红芍和连星,则随着汪钧凌及其亲兵,卸了武器,进京去面圣。
汪钧凌这一场仗打的是以少胜多,早已在连金河附近传开,很快就人尽皆知,此次面圣,当然是没有被亏待的,不然本就失信于民的皇帝,怕是会更加失去民心。
汪钧凌风风光光地在朝臣面前接受封赏,起来后,皇帝又宣布明日要大摆筵席,招待所有将士。
红芍原本想着也不差这一时,打算陪连星再多留上一日,等到宴席结束再去跟汪钧凌请辞,没准宴席上还能让连星,光明正大见上心上人一面。
可是夜里,连星就直接来知会她此间事了,她可回上天庭复命去。
这也是红芍没有想到的,她怕飞到半路上神反悔,又将她喊回来,开口确认道:“这就够了?也不见见许柔惠上神,也不跟汪钧凌上神好好道个别?”
“嗯,我们说好的,钧凌领军功,此事便结束,约定就是约定,你走吧。”
既然上神都发话了,小花仙当然是照办的。
身为汪钧凌得力左膀右臂的宋家兄妹,并未与将军道别,而是留下一封书信,表达自己对将军的祝福,还有二人的志向,随后便去“闯荡江湖”,消失在历史长河里。
此后,连星施法隐身,这法术一落下,甚至身为神仙的红芍,都看不到连星在哪,自然就没能多说什么。
她还要回判缘殿复命,只能默默的对着空气,屈膝行揖礼,而后团了朵云,回上天庭。
画本子里真真没有说错,男人的心思真难猜。
“还好这之后不用再猜了。天道大老爷保佑,希望我以后能不碰到上神就不碰到,再次谢谢各路大仙、大神、大圣!”
红芍回去之后,第一时间要先回去判缘殿,见司监。
按照判缘殿的惯例,每一次凡人的祈愿完成,负责这个差事的小仙都需要额外再誊一份详细的说明文档,分为起因、经过、结果、感悟四个部分,把整件事情说得清清楚楚,然后递交给司监留档,这样事情才算完成。
可是此前连星明确表示过不希望让上天庭知道汪钧凌和许柔惠的事情,这份文书是没法写的。
于是红芍吸取教训,在来京都前就提前跟上神报备,自己要交这份材料,请教上神应道如何递交说明。
此时,红芍双手就捧着这份,又是由连星上神亲自撰写的文书,递交给钦莹。
钦莹司监见着这是用流水账日报敷衍自己许多日的红芍小仙,心中已有不好的预感,她犹豫片刻才接过文书打开翻阅,于是她读到了这样一篇奇文:
起因——空白
经过——空白
结果——上神亲笔手书“事已毕”
感悟——空白
落款——连星
真真是一份说明得极其“清晰”的文书,钦莹对上红芍苦笑讨好的表情,半天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以后的工作,记得正常交日报和汇报。”
红芍连忙点头如捣蒜,答应道:“那是自然!”
小花仙那是真真正正的心花怒放,拜别司监,蹦蹦哒哒地溜出殿外,准备回去洞天,找大仙老头讨酒喝。
终于放假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