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夕愣了片刻,不禁有些后怕,若不是刚才的梦境被眼前之人打破,自己怕是已经死在了睡梦当中。
回神之后便忙着要跪地谢恩,话还未出口,又被他给扶了起来。
“溯水上神与我说了一些关于你的事,猜你有事瞒着她,又怕你是受了什么胁迫,便叫我来护着你。”他示意她回到座上,并不打算多加客套。
看着舞夕一副欲言又止的犹豫样,方墨池顿时很不耐烦,毕竟因为她的事,破坏了自己与落荷相处的大好时光,于是说话也不客气:“现如今都看到有人对你用了念魇,你到底隐瞒了些什么,也总该说出口了吧。”
舞夕看了他许久,就在方墨池啧了一声打算催促时,忽的哽咽道:“救救冰域……”
见她眸中泛起泪光,向来不擅于应付女人哭哭啼啼的方墨池,不禁眉心一跳,连忙制止:“打住打住,现在不是该哭的时候。”
舞夕还算听话,只是瘪了瘪嘴,硬生生将那泫然欲滴的泪水忍了回去,问:“那,那现在该怎么办。”
见她没再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方墨池心下松了口气,身躯微微后仰靠上椅背,神态慵懒:“你先说说,你到底隐瞒了些什么。”
有道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事先了解过敌方情报,才好做出部署规划,不至于将来被人打得个措手不及。
舞夕与花姬等人现下已是撕破了脸皮,再不是那表面之上的同盟关系。便也无需多作遮掩,故而道明了前因后果。
冰域的上一任占卜师,即舞夕之父,在她未满十七岁时突然暴毙。这也导致了舞夕年纪轻轻便走马上任,成为了冰域史上最为年轻的占卜师。
为此,冰域之人还曾颇有微词,认为历任占卜师无一不是已逾天命之年,不是她这十几岁的小女娃能消受得了的。
然而占卜师一脉却又无比稀缺,当前竟是只她一人能够担任。无奈之下,也只能破罐子破摔,由她试上一试。
好在舞夕从小天赋异禀,接任之前便已将占卜术研习得精通,更有独角兽兽血助力,一手占卜术运用的十分巧妙,这也极好的堵住了悠悠众口,令她稳坐占卜师一职。
三年前舞夕算得冰域有劫,身负冰域占卜师重任的她一心想要拯救冰域于水火之中,故而不断寻找破劫之法。
她的父亲也是一生致力于冰域安危,想来也可能同样预判过冰域劫难,想着他从来都喜欢待在书房钻研文本先例,便打算去书房找找线索。
舞夕在父亲书房之中找到了一册藏得颇为隐秘的手记,里头记录的,正是他身亡之前两月的所见所闻。
也如她现在这般,她的父亲也会在睡梦之中被那叫做花姬的女子召去,需得听她号令,如若不从,便是死路一条。
舞夕当即明了,父亲真正的死因,怕是与那花姬脱不得干系。
果不其然,在她发现手记不到一月的时候,花姬将她从梦中召了去,以冰域众生灵性命威胁其奉命行事。
起初她也是畏惧自己会如父亲那般死得不明不白,于是表面阿谀奉承,私下敷衍行事。
只是花姬每每都能洞察她的行迹,总令她无法放纵半分。
这便让她怀疑,冰域之中怕是有了眼线,至此,她再不敢莽撞,生怕一时不慎便招来灭顶之灾。
直到前不久遇见了溯水,这才重燃了希望,又怕仍有眼线身处暗地,不好明示,这才会自说弑父,力图引她察觉蹊跷之处。
所幸此举已有成效,终是有高人前来庇佑,破劫之时应是在这指日之间了。
方墨池听她说完了前因后果,眉头微蹙,不知在想些什么。末了,垂首低声呢喃了一句:“又是魔渊……”
花姬之名凡人可能不知,但做了上千年邻居的方墨池不可能不知道。
魔渊与魔界本就相距不远,原先是并无生灵居住的。
只是后来不知从何时开始,竟然成为了收纳坠魔人的地方,其领头之人,乃是一个被称之为花姬的美艳女子。
魔界对此虽是知情,却也念着不曾见他们为非作歹,又同有魔族命脉,便不曾管束过。殊不知如今却是隐隐有了威胁,应是要好好调查一番了。
方墨池想了想,回忆起溯水曾与他说过,为了避免舞夕欺骗自己,曾用神识溯源,的的确确见其亲手手刃生父,如今她却并未提及此事,不由疑惑:“不对,溯水上神曾说过,见到了你杀害生父的场面。”
这令舞夕有些猝不及防,她原本不想提及此事,可他问了,也不好再隐瞒。
“是我杀的。”她似是身上没了力气,颓然软下来,神色低迷:“花姬逼迫父亲崩溃是真,可他忍受不了求我杀他,也是真,父亲要帮花姬作恶,以此来庇佑冰域,他本性良善,他活不下去了......”
方墨池自觉失言,这话问出口来便有些后悔,她的力量不足以骗过溯水,那么她杀害生父的事的的确确是事实,只是其中的弯弯绕绕有些复杂,不好做出评判。
舞夕之父也许是对外保持着良善之心,却将最残忍的事留给了自己的女儿,这么看来,他的确不该多此一问。
方墨池清清嗓子,转移话题:“都过去了。”
舞夕没说什么,当下也知道不能沉浸其中,开口问道:“现在怎么办?”
方墨池先将心中打算放了放,想着当务之急是遵从溯水之命处理安容歌一事。他看向舞夕,正色道:“我要见一个人。”
自安容歌找回知觉之后,似乎一切与常人无异。
穆莳近日也常来陪伴,意在培养感情,洛言则是时常神出鬼没不见人影,只偶尔见他来送过几次药,话也比从前少了。
这便让安容歌觉得很奇怪,自从三年前遭逢大难之后,洛言对自己十分关心,按理来说,知道自己服用了玉婆果,返生有望,他应该是最高兴的一人。
如今他却总是躲着自己,三天两头的不见踪影,令她常有一种若即若离的感觉萦绕心头。
正想着,便听见有脚步声传来,下意识望向了门口。
只见穆莳端来了一碗浓郁的汤药,正目不转睛的盯着药碗,脚下小心翼翼的跨过门槛。
她看了看药碗,又看了看穆莳,有些落寞:“师兄他,连药都不愿端来给我了。”
穆莳走到了床前,将药碗放到了床头柜上,又从怀着掏出一包蜜饯,放在了药碗旁:“你别多想,他今早被舞夕喊了去,说要去见一个人,这才托我代他送药的。”
安容歌听了,点了点头,也不说什么,端起药碗喝药。
看她喝完了药,又将蜜饯送了过去,微微笑着:“近来你都待在屋里,想必也是十分枯燥,只是今日外头正下雪,不便外出,稍后我去寻舞夕算算,看看何时停雪,我带你出去走走。”
安容歌接过蜜饯,挑了一颗蜜枣放入嘴中,压下口中苦涩,笑着点头:“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