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城区飞往南边深山的路上,秦莫盘腿闭目养神着,“你也知道我没什么空间天赋,趁这几天时间恶补了下祖父和父亲留下的手抄。”
“悟了?”吴瑧替他兴奋道。
“悟了。”秦莫点点头,“更确信自己没有天赋。”
“……”多余认真问。
“使不了术不代表不能理解。”秦莫回转话锋,“祖父曾说过寻常的空间术不过是在活人所处的空间多叠加了一层虚无,随着空间消散便会幻灭。高阶的空间术,真正意义上能在历史长河中,虚无之上留有痕迹。”
吴瑧努力理解秦莫话里的意思,但很快放过自己:“听不懂。”
“我父亲说,好比我们所在的世界是茫茫太虚之中的一小片区域,所谓规则建立在我们已经认知的空间,如果他携手今冥打通的异世通道超出道法自然的认知,真神界的人恐怕也拿他们无可奈何,自然也不会触发道罚。”
好像听懂了,又好像还是没懂,吴瑧只好接了句废话,“怪不得道法失灵了。”
“诶?你父亲不是在你出生后不久就……了吗?”自缢两个字不好听,换成了“嗯”字。
“他跟祖父说的,你听我话里重点行吗?”
秦莫继续道:“就算有真神界,可能也如修仙界与尘世的关系一样,不方便出手干预太多的事。”
其实不然,吴瑧心说,如果上次遇见的的确是真神,他们已经有所行动了。
“虽然人无贵贱之分,不过假设尘世所处平阶空间,修仙界所处高阶空间,真神界为极致空间。若高等级空间的人仅靠自觉不侵扰低阶空间,迟早会出问题。”
“你能不能说点我们听得懂的。”吴瑧听得头疼。
余庆:“别急,先听师父分析完,之后他会慢慢解释。”
“你想想,倘若我和钟兄真如今冥前两日在骈城诓骗时所说,跟嘉吴一样为私利掌控修仙界,我们联手能否做到?”
“当然能。”吴瑧感觉脑子里的神经有点搭牢了,“所以修仙界并不是完全依照弱肉强食的规律发展,实力强劲的势力代表并非没有桎梏,比如,个人的渡劫和群体的劫难,包括前面所说的道罚。”
“没错,不过以我的想法,不到覆水难收的地步天道不会管束,黑云佬所指界线壁垒,他想连通修仙界与真神界的想法本身倒没错。”
吴瑧:“这哪是短时间内能促成的事,几百几千万年、几亿年、或者永远都合并不了?世界如今的形态总有它内在的逻辑道理。”
余庆:“所以今冥和黑云佬就走旁门左道破坏自然道法。”
吴瑧点头,“对他们而言是另辟蹊径,殊不知这种行为可能会给水蓝星和清金道星带来灭顶之灾。”
“你倒想的深远,不知有高人指点还是发现了什么秘密。”秦莫话里有话,吴瑧哪还敢再接话茬,真神大爷的警告已经开始敲打她。
凤缕扇载他们进入一片郁郁葱葱的山林范围,这里的树随风起浪,颜色青嫩,与周边的山峦大不相同。
循山脊斜斜上行,按秦莫所示过林间到山的另一面,远远看见半山腰的位置坐落着一座仿古的山庄,庄外连着椭圆形的绿湖。
“停吧。”秦莫长吐出一口气,显然恢复了不少,“往山下废弃书院走一段距离,收起灵力。”
他在前面带路,“据红狼所报,他每次靠近这地方都会被迷眼,所以入口只能靠我们自己找。红侯另有任务不在空间阵内,机会绝佳,庆啊,好好表现。”
余庆:“是!”
毕竟从前有危险的一线任务秦莫可从来不带他的,余仙君感动得热泪盈眶。
吴瑧:“不至于昂。”
“至于的。”余庆忽然羞红了脸,“芳草神女说,等我当上主掌,就把银娘许配给我。”
“……那帝君,陪你出来这趟你得给我算分红,我得赚份子钱。”
几人沿着山道一路下来,秦莫似不经意跨过两断横在路中央的树枝,踢开三块成三角阵的石头,这会儿又踏在一块光点上,让后面两人先过去。“死抠,你钟山出不起贺礼?”
“那不一样。”吴瑧回头看了眼,秦莫脚下的迷眼阵碎成团团光点。“自己赚的花着才安心。”
“切,好像你给钟兄省了多少似的,送你那些东西件件无价之数,这么有骨气,还给他吧。”
“……你大爷。”
余庆在一旁扶额,“师父,吴瑧,咱们先办正事呢?”
吴瑧:“办着呢,不是走着路么?”
秦莫:“是啊,催什么。”
余庆:“……”好好好,你们一个队的,我不配有默契。
山头到废弃书院的路不难走,书院下方,碧湖上游,还有一户农家,门口两只大肥鹅闲庭散步,三个人过围墙背后绕开,走了两圈,什么也没找到。
在湖边的一排木屋背后停下,余庆挠头:“入口会在湖中吗?”
秦莫:“不知道。”
余庆挠耳朵:“会在农户家里?”
秦莫:“我怎么知道。”
余庆:“师父,收起灵力怎么感知邪气?我们像无头苍蝇一样绕圈也无用啊。”
“前两年在山中碰到诸多孤魂野鬼,我对邪气有点感应,不过要离得近才行。”吴瑧掏出落羽恋,“你们阳气太足,在原地等吧,我去走一圈。”
“不行。”秦莫不容置喙道。
吴瑧把另一只手链给他,“不放心的话你戴上爬房顶看着。”
他思忖片刻,还真的照做,收了灵力身手照样敏捷。
废弃的书院里剩了一堆烂木断梁,连茅房都进去了,但实在感受不到什么。
吴瑧比较谨慎,没有因为戴了落羽恋就在路上随意晃。
走到靠近农户的镂空雕窗外,心里骤然生出一丝不安,她朝湖边木屋顶抬了个眼。
隐到边上树丛里,四下扫去却没人,只有前面见到的那两只大肥鹅继续悠哉晃悠。
绕到农户外墙侧面,吴瑧在围墙外挑了一棵比较好爬的树。
攀到围墙上,只见野草稀稀疏疏长了满院,没人活动也听不到人说话。
小心从树上下来,再过河边回到秦莫观望的木房,他翻身下来,两人摘了链子,轻声招呼躲在房中的余庆。
三个人躲在屋子外台阶边的杂草堆里,吴瑧分享刚才观察到的信息,“那户人家好像没人住,里面野草长到门边,房檐腐烂了。”
“所以?”余庆疑问。
秦莫赏他一个脑门敲:“这还不明显?”
正说着,两只鹅展开翅膀,朝他们这个方向蹿过来。
另外两人将为吴瑧省力这事贯彻到底,架着她往屋后藏,过另一边偷望门前。
两只肥鹅一阵扑腾飞到屋外,示威性大摇大摆地进了屋,随后飞出屋回去。
三人面面相觑,都从各自的眼神中读到不对劲。
从刚才它们飞到木屋的时间算起,两只鹅愣是没叫过一声。
吴瑧用气声道:“有寻常鹅的机警,但聪明过头了。”
“我堂堂苍崇帝君,居然要躲着两只鹅。”秦莫摇头自怜。
“我还堂堂神主夫人呢,余庆堂堂帝君大弟子,今天这事传出去,我们三个得成修仙界的笑柄。”
半晌,三人饶有默契点头,“保密。”
“师父,现在怎么办?”
“那两双鹅眼过于清亮,极有可能就是阵眼,硬闯怕会被感知,红狼没进过院子,里面到底什么情况我们不得而知。”
吴瑧想了想,“要么在此等红狼送人来,跟着他进去。”
余庆脖子微微后仰放松:“跟他进去被侍女看见不照样暴露?我们的目的是控制住至邪,而不是去打架。对了,你们也没感觉到那两只鹅的灵性吧?”
吴瑧摇头:“用普通家禽做载体,真不知道该说黑云佬掩饰得好还是该说他自作聪明。”
秦莫却道:“祖父曾说,利用不具灵性的活物做空间载体,必得定期让活物恢复本性一段时间,咱们可以等这个时机。”
“恢复本性的时候空间术不会消失?”
“要暂存在活物周边隐秘处,否则易被发现,你们且看附近什么地方不会轻易被人发现?”
那还用说,若有人来游玩,坡下这一汪碧湖是绝佳的藏阵地点。
“我不解,按你推论他们已经掌握了高阶的空间术,应该放高阶空间术里淬炼至邪才万无一失。”
“高阶空间术维持所需力量之大是我们难以想象的,什么都要用这种术哪还有余力支撑别的行动。再说,也就聪明激灵如我们才能观察推断出来他们的藏身之地。”
余庆点头大大赞成:“师父说得对。”
吴瑧:“请教帝君,隔多久才能等到它们恢复本性。”
“这就说不好了,支撑阵法强度越大间隔时间越短,我们可能要去湖中等着。”
“刚好三人我们举手表决,硬闯还是等待。进入空间迟早会被发现,但我想着多争取分毫时间就能多分毫时间防止黑云佬带至邪逃走。”
三人一致同意先等一个时辰。
时间到了之后,秦莫决定不再等,让吴瑧在外面等,他和庆先下去探探,若有事往湖里扔石块,不过不能使用灵力,期间他们总得浮上湖面换气。
三人约定好,如果鹅变作正常的样子,扔两块石头下去。
师徒两个泡湖水里轮流下探,吴瑧仍然躲在房后树丛中。
约十几二十分钟后,一辆轿车露头过半山腰急转弯徐徐而上,吴瑧心道不会吧,这时候还有心思出来玩。
轿车停在湖边公路边,一个中年女人踩着高跟鞋下车。
看到那人背影吴瑧心生疑窦,待那人转身看清其模样,吴瑧背心一凉。
那不是蓝风嘛。
后车门下来一个黑袍,吴瑧第一反应瞄他袖子处,是正常的一双手。
但看装束,她一个奇绝的居然跟黑云族人勾结上了。
蓝风说着话跟黑袍悠闲自在地走到湖边护坡之上,两人侧身面对面坐下。
余庆在河面等着,往前一步水的深度就能淹没他人。
应该是听到人说话,在岸上两人走到护坡前提前藏到水里。
从吴瑧这个角度能看见秦莫预备上水面唤气,潜入水里的余庆拉住他指了指上面,秦莫只好作罢。
护坡上两人一左一右斜向湖面,视野刚好覆盖湖面,连吴瑧这个位置都显得不是那么安全,她一点不敢动。
水面上冒着微小水泡,秦莫憋气快到极限了,除非动用灵力护体,但这地方禁制很重,说不准会被察觉。
到这一步不能功亏一篑,吴瑧刚想冒头假装好巧你也来这里看风景。
“嘎嘎”两声,默不作响的肥鹅忽然开始撒欢。
蓝风两人听到这边的声音,即刻起身走到车后备箱旁。
秦莫和余庆一直看着吴瑧在等指令,她一手做着噤声的动作一手示意他们上浮。
堂堂苍崇帝君差点窒息而死,此情此景吴瑧有个想法,以后一定要把这一幕说给苍梧神君听,他会有兴趣录到《惊闻异谈》中。
看吴瑧没心没肺憋笑,秦莫隔空递一个大白眼,深吸一口气跟余庆一起没入水中。
蓝风和黑袍从后备箱里拎出两只鹅,抹了鹅脖子丢进湖中。
祭湖?
这两只鹅没有浮出水面,反而沉入湖底,湖面上泛起一阵黑雾,接着蓝风与黑袍相拥而吻,最后驱车离去。
本来担心黑雾会不会对湖里的二人造成威胁,但它很快散去。
过不多时,余庆逼近水面不敢探出头,却不见秦莫。
鹅还在嘎嘎叫着,吴瑧示意他出水面,跑到坡下道:“他们走了。”
余庆抹了一把清俊的面庞,刮了满脸的水痕,急道:“红袍信息有误,空间阵里根本没有他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