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人是外地的,衙门把尸体带回去后也只是请仵作验尸,抓凶手还公道都得是后话。
案发点的当事人除了那个技女被时不时带去问话外似乎再无他人,县令理不出头绪,案情一时陷入僵滞。
而那技女也是烦了,每次从衙门离开后都要递信出去,也不知寄给谁看,总之老鸨也管不住她,一面希望她留在楼里赚钱一面又希望她被抓起来那些私房钱她就能都吞了。
楼里哪个姐姐妹妹的不晓得这个理?只是她把钱看得比较重,始终不愿意回馈妈妈。
以至于当又有人来问她,她第一反应就是拒绝回答。
“姑娘,我不是衙门派来的。”抵着门,李一尘进屋笑道。“只是想来了解你近况,你又何必闭门谢客。”
“呵。”那女子冷笑,红唇贴着杯沿呷了口茉莉花茶汤。“还说不是,你们既查不清案子还要来不断打扰!反正我知道的都说了,我是无辜的。”
“当然,我相信你。”李一尘坐到对面。“衙门的人只想结案,而我可以帮你。还是不需要任何付出的那种。”
“真的?”那女子眉色微动,似被勾起兴趣。“那你有什么办法?”
李一尘笑了笑,问她:“那你先告诉我,他什么时候来找的你?”
听到这话,那女子神情异样起来。
“你说谁?”
李一尘摇了摇扇子。“当然是李财咯。”
啪地一声拍桌上,那女子站起身恨道:“还说不是派来套我话的,说!你们想给我定什么罪?总之,我可什么都没做过!”
李一尘几乎哭笑不得,连连几下招手示意她冷静坐下来。“我要真是就不会来给你出主意了。你不妨先听我把话说完。”
念起实在无回信过来,那女子又慢慢坐下。
“好哇,那我告诉你,我的确认识李才。”女子道。“不过大家都是萍水相逢,露水情缘罢了,谁知道就他盯得那么紧?寻死觅活,不还是自个儿的孽?”
说着,那女子嗤笑出声。“跟没见过女人似的,真给他老爹老娘丢脸。”
李一尘点点头,又思索道:“露水情缘何以至此。姑娘,你从前的花名儿是什么?”
女子怪道:“门外挂了牌,自己去看啊。”
“那名字很好听。”李一尘勾唇一笑,对上女子乱飘的视线。“不过芳汀啊,我问的是从前,更早的时候呢,还有印象吗?”
扇面上的书法苍劲有力,半露的一张脸风采更甚,尤其是那双眼睛,明亮柔润,仿佛射出无限情思,却又有发丝时不时擦过,便豁然云雾缭绕起来。
这女子乃欢场中人,自然见过许多贵族公子,只是不曾有一个如面前人这般,恰如其分的距离,让人不知不觉间就答他所想。
女子娇笑一声。
“公子哪里话。咱这儿的人进来了就一辈子都是这个名,哪儿还有别的?”
知她还想隐瞒,李一尘也不急,反而故作惊讶道:“那看来是我找错人了?唉,既然如此,那李财兄的财物就只好继续留在我这儿了。可惜啊,李兄,我不认识莹儿姑娘可如何帮你寻找!”
若说一声莹儿只是让人汗毛耸立,那么听说有财物就才是真正让人喜不自胜的。
见人要告辞,那女子立马站起身,追问道:“等等!你说,有什么东西?”
却是尾音略显胆怯。李一尘收起折扇,转身道:“财物啊?我不是说了嘛,姑娘,我可不是衙门派来的,我与李财兄乃知交,他曾与我说过他私下里攒了一笔钱给城里的莹儿姑娘。唉!只是没想到,如今斯人已逝,佳人不见踪影。”
一面观察那女子果然神情有所变化,李一尘加把劲继续道:“我与他相识得晚,是以不曾得知他与那位莹儿姑娘有何往事。你说他为何不自己把东西交给那位姑娘呢?落得如今还有未了遗憾。可叹啊,悲哉。”
李一尘这边说着,那女子已经神色恍惚起来,李一尘叫她她才醒悟过来,极高兴地模样。
“如此说来,这李才倒是个长情的。”
看女子笑意满脸,李一尘侧头一笑,不经意道:“也许吧。也许那财物里也有姑娘你的一份儿。”
“哎呀公子。”那女子突然娇笑道,又往李一尘身边儿挪动。“我瞧你风尘仆仆为友人奔忙,这一路实在不方便。不如就把那财物寄存在我这儿,我也方便给您打听,不瞒您说,莹儿这名字我有些耳熟。”
一只玉手搭上了肩,微热又轻得不得了,配上这送来的娇艳笑颜,若换作寻常男子不缴械投降也得先酥了半边身子。
李一尘倒也没拒绝她,只是惶恐道:“我是来帮你的,怎么现在成了你来帮我了?”
听到这话,那女子哈哈大笑,几要乎要倒在李一尘身上。
“是了是了。哎哟怎么又反过来了哟!”
这女子做派多变,忽而娇媚小意忽而放开胸怀,冷若冰霜与热情似火间只有层薄薄的绢。不过始终是充满吸引力的,许是这般女子才能俘获到李财那样的性子。
“公子与奴家做买卖。你带奴家去看宝,奴家就帮你打听。”
那玉手又往下伸去,软嫩身子快贴在了李一尘背上,这时,李一尘用扇子一下挑起那女子下巴,然后微微低头,对着那浓妆艳抹的漂亮脸蛋,轻笑道:“来对地方了。行,你先帮我打听着,你的麻烦我一定管。”
出门后李一尘便去寻杜月寒。
他俩做好打算不可二人一同现身,杜月寒在下面守候,一面不动声色地观察那些四周巡逻的衙役。见李一尘出现,才收回视线二人一同离开。
杜月寒问起谈得如何,李一尘便与他交代了一遍。听罢,杜月寒眉头一皱。
“哪来的什么财物?你是专门哄她出来。”
“她要感谢我还来不及。”李一尘勾唇一笑,提起方才所见的数名衙役。“她想见情郎想疯了,只恨小丫鬟报信不老实。我带她趁夜离开,既能一解相思之苦,又能平白获得几箱财物,何乐而不为呢?”
二人悠哉悠哉地走在街上,一路行人擦肩,不凑近细听倒还真像是寻常友人谈笑。
“至于财物,就用用韩胜的也无妨。”
见人胸有成竹,杜月寒也就未再说些什么,只是心里明白那埋宝的地方得先去布置布置。如此默默记下,再与李一尘说起话。
“欢场女子,那男人又怎可能有什么真心?”杜月寒淡淡道。“她竟还递信。”
对此,李一尘也甚觉有趣。
“诶,那可未必。”似真有案例,李一尘笑道:“那李财不就算一个?这不还为爱而死了嘛。”
提起李财,杜月寒先是微怔接着冷哼一声。
“他究竟是为爱而死还是自己找死又有谁知道?我原先与他略有些感同身受,虽理解他如此做法却决计不能支持。”
“自然自然。”李一尘同意般点点头。
说罢,杜月寒转脸看向他。
“问出前因后果就赶紧结束吧,你莫在这里浪费更多心神。接着,又作出一些举动。”
后一句略有停顿,双眼还在自己身上瞟了瞟,似乎有其它想说的话。
李一尘注意到,想当然联想成自己身上有那女子故意沾染上的香粉气味。月寒欲言又止,的确该由自己主动解释。
“这是自然。”拂了拂肩,李一尘道:“待此事了结,咱们也该寻个好地方玩玩了。这里琐事忒多,又无趣。”末了啧叹一声。
他这里拍打自个儿衣裳,杜月寒稍一想也明白了是嫌那衣裳上沾染脂粉香气,甜腻得过头,他二人都不甚喜欢。
“行啦。”制止他继续惩罚衣服,杜月寒按了按李一尘的手又松开。“不如重换一件,再熏香上去。反正我们一路前行也需置办行装,待出城,还要买马哩。”
听到这话,李一尘缓缓放下了手。
肩膀相靠,步履一致,用二人才听得到的音量,他柔声道:“月寒,我……”
可刚刚才起了个头,便被杜月寒切断。
“你穿了许久的白,在出现在我身边的日子里。如今,我想见你换上别的颜色,包括以后的每一天,我都想见你开开心心的。”
说完,杜月寒偏过脸与李一尘目光交汇。
人来人往,行色匆匆。
他说完这句就没了更多交代,可他即使不必说自己也已经完全清晰明了了。
他眼中有期待也有别的,随便吧,我只知道他眼里心里明明都只有我一个了。
李一尘感动到无以复加,心中爱意满涨。
借着宽袖遮掩轻轻拉住他的手,触之温凉,骨节分明皮肉瘦薄,却就是使自己最心软的程度,只因是他,仅仅是他。
“好。”
开缄日映晚霞色,满幅风生秋水纹。紫霞绮云的绚烂华美,行动间有如水面般光滑莹润地铺陈。为避其浓艳,故而贴近胸口处的内衬为玄色,饰以金器做缀,远望去,不似凡尘中人。
见杜月寒还在痴痴地盯着自己看,李一尘含笑,在这狭小的换衣间内低声道:“好看吗?”
一拳而已的面对面距离,索性直接张开臂抱了上去,再靠着他的肩颈轻轻磨蹭。杜月寒忍不住喜欢,又说不出太过直白的话,只好回应道:“紫色,也特别衬你。”
可李一尘要他说出来。
圈住怀中人腰肢,埋下头与之交颈,将二人发丝都缠绕,李一尘又温柔询问:“比白色何如?”
窄小的空间安全感倍增,紧贴的身体间彼此热度都在陡升。爱意如蛛网般丛丛密布,一不小心就陷入其中再难以自拔。
可这里有他,还需要做什么挣扎?
探索着先在他腮边亲吻,杜月寒一边吻一边说:“白或紫,何必比高低?你明知我不擅作抉择。”
是不擅作抉择,只因怀中这个人往往能蹚出第三条路来。李一尘回应着亲吻,时不时张口在杜月寒唇瓣上含弄,又流连着拂开发往杜月寒耳垂上舔舐,一边感受他颤抖却不愿放开自己,一边说:“桃红鲜润,想不想看我穿?”
本是无念,被一提起倒还真有些期待起来。可那般颜色多用于女子,裁衣也不会给男子做。杜月寒想了又想,只好当这人又在戏耍自己。
李一尘仿佛能看穿他所思所想,不待杜月寒回答紧接道:“桃红活泼,正红庄重,待你我大喜之日穿着将将好。”
没想到李一尘要提起这事来,杜月寒决定干脆堵住这人喋喋不休的嘴。
片刻后唇齿分,杜月寒率先睁开双眼,见李一尘还留恋似的闭着眼。长睫根根低垂,额上发丝也静静地,嘴唇微启,面容平和又暗隐欢喜。旁人或可尽情幻想这浅淡笑容后是因何事,却唯有他能独独观赏到这样一双眼睁开后从无到有的光彩全过程。
或许他是真的说不清心中感受,也做不到辞藻优美动人心弦,只能真诚地将看到的合盘托出,像一个记录者。
可眼前人要他也做一个经历者。
红尘滚滚,我拉着你,彼此就都不会迷路了。
“卿卿,我好像看到你穿红衣的样子了。”
闭着眼说话,神秘又梦幻的向往却更不容忽视了。杜月寒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李一尘就已睁开双眼望入他眼底去了。
先是温软地笑着,甚至有一些弱势,语调间轻快又暖意融融的。
李一尘说:“好美呀,还有一片赤着脚踩上去都不会凉的沙滩。你穿着长长的衣袍,我们可以在那里玩上一整天。”
这个人从来都是很擅长描绘的,如他写的诗一般灵动。杜月寒听着,又在脑中想象。
“月寒,看到了吗?”
又问起,如檐下落的雨打湿了青石砖缝里钻出的草茎。他眉目这般,只因坚信明日,未来一定会有个明媚清光,缱绻流云。
好不值一提,好令人沉溺的心绪。
叫杜月寒也难免缓缓露出一抹笑意。
“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