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欲静而风不止,新的打击接踵而来。雍正三年三月,四爷重提当年十四回京拜谒康熙梓宫对他“远跪不前”的旧事,称十四“竟咆哮无礼至此”。当年十二月,宗人府又参奏十四任大将军王时在军中“任意妄为,苦累兵丁,侵扰地方,军需帑银徇情糜费”等罪,四爷便顺势撸去了十四的郡王之爵,将之降为固山贝子。
雍正四年,在整治原“八王党”的高潮中,四爷亲自出马,揭发了当年一废太子的时候,自己和允祉每天悉心照顾病重的父皇,而十四和八爷、九爷几个人却促坐密语毫无关切之心。另外,四爷还刨出了当年十四曾因为维护八爷而惹得康熙大怒,几至于被康熙“手刃”的老账。
恰在这时,又发生了一件意外之事。有个叫蔡怀玺的人向十四书房的院子里投了一封字帖,里面有“二七变为主,贵人守宗山,以九王之母为太后”等字样,大致意思是劝十四谋反。里面的“二七”显然指的是十四,而九王之母即为宜妃娘娘。由此可见,传位于十四的传闻在民间流传甚广,可见十四在民间还是有一定的影响力的。
此事不久便被府中的探子传回了宫中,这几年来,四爷在这府中布下了不少耳目窥探监视,胤祯的一举一动皆在四爷的掌控之中。我知道胤祯离去寿皇殿的时日已为期不远,即使他毫无谋反之意,四爷也绝对不会坐视不理。而胤祯的心情仿似并没有因眼前发生的一切而起伏不定,反而处之淡然。除写了两首泄愤之诗来表达怨愤之气外,再无其他举动。他每日与我品茗下棋,谈天说地,畅谈古今,悠然自得。
我对胤祯的豁达感到舒心宽慰,若他也能以如此心态进驻寿皇殿,想来日子也不会太过于难熬。至于我自己,我却不知道四爷会否还让我长伴胤祯左右,他的阴晴不定冷酷无情让我不寒而栗,但想来如果四爷毁诺在先,那当初就不会轻易放我出宫了,思来想去,仍是没有把握,只能暂且对自己说既来之则安之了。
终于,该来的还是来了,雍正四年正月过后,十三爷带着圣旨来到了遵化。
“奉天承运,皇帝诏约,今允禵居马兰峪,欲其瞻仰景陵,痛涤前非。允禵不能悔悟,奸民蔡怀玺又造为大逆之言,摇惑众听,宜加禁锢,于即日起革去允禵一切爵位,押解回京并锢于寿皇殿左右,宽以岁月,待其改悔。侧福晋舒舒觉罗氏、伊尔根觉罗氏及允禵之儿女仍居遵化府中,侧福晋马尔泰氏若自愿前往寿皇殿,则废去侧福晋之封号,于宗谱内除名,且去旗籍,贬为庶人。钦此。”十三爷一口气读完了圣旨。我惴惴不安的心霎时有了着落,首当其冲地磕头谢恩。胤祯则怒目圆睁地盯着十三爷手中的圣旨,一把拉住我,激动地说道:“若曦,不可……”
我回握住他的手,嘴角泛起一抹淡淡的笑,平和地说道:“没事,你都不在意这天潢贵胄的身份,更何况是我。我说过,去哪里都好,我都会陪着你的。接旨吧。”
“但是,若曦……”胤祯仍未松手,满面愁容。
“真的没事,有生之年能伴你左右才是我如今最大的心愿,快接旨吧。”我又轻拍了拍他的手,神色坦然自若。
胤祯这才缓缓地放开我,略有些颤抖地接过十三爷手中的圣旨,没有谢恩便起身拔腿进了里屋。我的身后传来了细碎的哭泣声,想来是舒舒觉罗氏和伊尔根觉罗氏。我也站了起来,开口向十三爷询问道:“何时启程?”
“明日吧,让十四弟把府中的事交待清楚,明儿我送你们回京,该带的都别遗漏了。”
“好,那我就先回了,巧慧,你引十三爷去客房。”说罢,我便急匆匆地想先去看看胤祯。
“若曦……”十三爷叫住了我,“你真的打算去寿皇殿吗?那里的日子可不好过啊!”
我目光坚毅,答他道:“多情自古伤离别。如留十四孤身在那,我的日子更不好过。”
十三爷一时有些语塞,怔了片刻,感慨地说道:“得妻如你乃十四弟之幸也。”
“十年得绿芜相伴亦是十三爷之幸。”我歪着脑袋,与十三爷对视,两人均莞尔一笑。
回到书房,只见十四忿忿不平地坐在书案前,地上一片狼藉,笔墨纸砚散落一地,角落里的圣旨格外显眼。我绕到他身后,两手搭在他双肩上,说道:“胤祯,只要你心中认定我是你妻子,那我就永远是,我们俩心近就好。福晋也好,丫头也罢,只是个名分而已,无须在意太多,最重要的是我们可以长相厮守。”
胤祯抬手轻握住我的手,但并没有回头看我,继而问道:“若曦,老四若存心想打击报复我,大可也将你留在遵化,让你我饱受相思之苦,使我一无所有,孤寂终老,但他为何会如此做?这样一来,你百年之后岂不是不能与我同穴而葬,落得个游魂不安?”
我弯下腰,凑近了他的脸,说道:“这是那日四爷来府里接承欢时我求他给我的承诺,他允我将来如若他登基为皇,定不让我与你分离,不然当初来遵化前他也不会那么轻易放了我。”
胤祯转过身,我顺势来到他身侧,他双手紧握住我的手,抬头与我四目相对,眼里满是动容。我接着又道:“胤祯,你也知晓我向来认为鬼魂之说颇为虚无缥缈,我所求的是每天醒来能够看见你,每天睡前能和你说上话,那便足够了。能够紧握在手中的幸福远比死后人们所谓的安息要来得引人入胜的多。死后只不过是身埋黄土,一缕青烟罢了。”
真正的马尔泰若曦其实在我穿越过来的那天就已死了,我原本就不属于这里,真的等我去世后,我的魂魄是会回到张晓体内还是就此灰飞烟灭,谁也不知道。难怪就我所知的历史中十四爷并没有一位姓马尔泰氏的侧福晋,原来她是这样“销声匿迹”的。
十四拉着我的手一用力,我跌坐在他膝上。他环住我的腰,脸深埋在我的颈间,轻声细语道:“若曦,你是我手心里的宝,生也好死也好,无论你在哪里我都会把你找到,有你,我的生命才得以丰富。”
我心潮澎湃,紧搂着他,轻柔地回道:“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胤祯抬起头望着我,目光灼灼,绵软的唇覆上了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