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缓缓开口道,目光扫过旁边的那两人,却在晏翎的身上停留了几秒,随后若无其事地来到木偶人面前。
柳不言用一只仅存的手拔出钉在胸前的那把剑,整个人从墙上落下,稳稳站在了对立面。
同时他也认出来了对面正是太虚七子之一,人称玉面郎君的顾灼。
“太虚宗这几年,可真是人才辈出。”
他捡起掉落在地的手臂,用一种极其奇怪的接法给接了回去。
活动了一番,眯着眼睛意味不明地将所有人全都上下打量了一遍。
诡异地笑了一声,掏出一枚符纸点燃欲要逃离。
顾灼察觉到了其意图,收回落在地上的剑,又是一剑刺去。
这回是刺向他的脑袋,只听见清脆的一声,剑尖穿了过去,眼前的人在阵法中化为虚影,堪堪逃走了。
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在沈鸾的眼中,不过是几个呼吸间,就已经进行了一场大战,甚至已然分出了胜负。
顾灼丢下剑,没有选择去追那人,反而望向了一旁抱着沈鸾的晏翎的身上。
他在此人身上,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
晏翎能够感觉到一股存在感极强的目光落在他的脖子上,尤其是那一枚玉坠处更甚。
终于,顾灼开口了:“不知你是何人,为何会有我家族的信物?”
顾灼看着那根红绳上吊着的铜钱玉坠,眯着眼睛,审视的视线上上下下扫视了晏翎一遍,最后又落回那玉坠上。
晏翎放下沈鸾,一只手拎起挂在脖子上的玉坠,疑惑问:“你说的可是这个?”
落地的沈鸾眼睛瞪圆了望着眼前的一幕,惊唤出系统:
怎么回事,反派怎么和男主扯上关系了?!
系统:【宿主,反派的真实身份,其实是男主的同父异母的弟弟,当然和男主有关系了!】
沈鸾崩溃:你怎么不早说……
系统:【宿主你也没问啊……】
顾灼轻笑,像是想起来了什么,开口调侃:
“哦……原来你就是我那素未谋面的弟弟啊。”
素未谋面的,弟弟?
晏翎不解,单手将脖子上的玉坠摘落,径直收了起来,审视的目光落在顾灼身上。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顾灼难得地笑出了声,好意地拍了一下身旁纪淮安的肩膀,指着自己的脸问友人:
“你看我和他,是不是长的有些许相像?”
纪淮安本就受了伤,被那一巴掌拍的险些跪下去,闻言虚虚抬头,敷衍两声,就自顾自地给自己伤口上药。
若是要问他世上最厌恶谁,那必定是顾灼。两人皆为世家子弟,从小相伴长大,一同入了太虚宗。
却不知道是因为本性不和还是什么原因,两人自小就不对付。
但凡能挣个名次,两人每每都要抢的头破血流。更何况,今日他明明可以出手相救,却宁可拖到最后一刻才来,实在是可恶。
纪淮安离远了些,不予理会。
沈鸾却是知晓其中内幕,眼神在顾灼和晏翎脸上不断流转,应接不暇。
仔细看的话,这两人却是有些相像之处,尤其是那眉眼。
不过,气质是截然不同的。
顾灼光是站在那,就如同天之骄子,意气风发的感觉扑面而来。
而晏翎……
眼神一直是那般清冷的,望着你的时候感觉并不是像看着一个人,而是像透过什么看着一种物。
总归就是,不像是看人的眼神。
“不像。”
晏翎抬头,眼神坚定,将沈鸾护在身后,两方在不自觉间拉开了不小的距离,中间还站着一个纪淮安。
顾灼倒是没有在意这些,转头丢了一瓶伤药给纪淮安,问道:“他叫什么?”
纪淮安毫不客气地收下了药瓶,看了沈鸾一眼,不认识此人。
又看了晏翎一眼,更是不认识,于是摆过头自顾自地给自己擦药。
“不知道。”
“晏翎 。”
两道声音同时出现,又重合在一起。
纪淮安撇了人一眼,冷哼了一声,转身离开,自己寻了个平整的石头躺了上去。
“姓晏?”
顾灼的眸子里尽是玩味,盯着晏翎上上下下扫视了一番:
“你认得晏云之吗?”
“认识。”晏翎低眉回道。
“那他和你是什么关系?”顾灼眉眼含笑,但是笑意不达眼底,里面似有锋芒闪过,不过转瞬即逝。
“你们是父子?”
晏翎抬头看了一眼,眼神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算父子吗?
那人顶多是在他被抛弃乱葬岗后,将他捡回去养了一段日子罢了。
确切点来说,他也是因有利可图才来的。
“不是,陌生人。”
顾灼听了这句话点了点头,确定了自己此话没有差错。
眼前之人,就是当年晏云之趁乱抢走的他父亲与凡人所生之子。
眼神玩味地停留在了晏翎身上扫视了一番,后越过他看向其身后之人。
啧,是个小姑娘。
这小姑娘年纪轻轻的,也不知为何跟着人来到了这偏僻之地,整个人狼狈不堪很。
晏翎察觉到了那戏谑的目光,顶上前去,将人死死拦在身后,与顾灼平视。
看到晏翎护犊子一般的模样,顾灼眼里笑意更盛,说道:“那玉坠收起来,莫要让顾家知晓你的身份,我言尽于此。”
晏翎的胸口处藏着的玉坠隐隐发热,他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又无话可说。
对方很确信自己是他的弟弟,而且甚至知晓自己父亲,心里的那道声音告诉他,他说的都是真的。
对于不是晏家的亲生子的身世,他已经能平稳接受,但是——
眼前这人好似知晓他的身世,却不愿多言些什么。
另一边,安安稳稳躺在石头上的纪淮安不知道感应到了什么,直接拿上佩剑翻身而起,飞出洞穴口,对着前方的的空气斩去。
“咔嚓。”一道破碎的声音。
紧接着,几道尖细的声音传进耳朵里,还有此起彼伏的怒吼声,夹杂着一声又一声沉重的脚步声。
洞穴外不知不觉被人布上了幻境,而那一剑之后,幻境这才被破。
一个庞大的身躯出现在众人眼前。
那怪物迈着沉重的步伐,穿过层层叠嶂的森林,走到洞穴前。
它的口中布满了尖齿,涎液顺着张开的口器中留下……空中是一股腥臭腐朽的气味,周边的已然没了任何生物。
直到秘境被破开,众人才堪堪看到眼前这一幕。
干涸的眼眶里,一对漆黑没有一丝白的眼珠子无序地转动,在发现前方那几人时,前进的脚步更是快了几分。
沈鸾对上那目光,脑海里一阵眩晕,思维也都短暂停滞了,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我们打不过它,离开这个洞穴,分开跑。”
顾灼一眼就认出了这个石猴,正是宗门密卷里写的八十害之一,妖兽录里面排行最末尾的妖物。
虽然名字已然记不清了,但是以他和纪淮安两人的金丹修为,并不认为能够打得过这石猴。
他果断下令,冲上前一把抓住那个不要命还想那剑去单挑的某人,一边向晏翎的那个方向丢出了几张符咒。
刚准备瞬移走时,一只干枯的手臂抓了上来,迎面对上一张腐朽的脸庞:
“诶,别急着走啊,陪老夫我玩玩如何?”
是紫霄宫的柳不言。
他又回来了!
顾灼震开肩膀上的那只手,并指掐决:
“鸣霄,起!”
地上的剑闻声而动,凭空飞起,直直斩断了那只手臂。
即便及时甩开了人,但是肩膀依旧被黑气灼伤,于是便与纪淮安背靠背,互相防范着那不时出现的柳不言。
柳不言一时间倒是像是放弃了目标,迟迟不见得其身影。
照理说来,此人逃走定不会再回来。倘若他迟迟滞留在此处不走……便是他有目的而来,刚刚那就是障眼之计。
鸣霄剑剑身由玄铁铸造而成,通透无比身如游龙,削铁如泥。剑柄上刻着一七彩祥云,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烁着流光。
不过所消耗灵力巨大,恐怕撑不了多久,更何况,洞穴外还有一只石猴在虎视眈眈——
顾灼靠着纪淮安,两人身为十几年的对手,从小到大不知道交过多少回手,往往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想要干什么。
柳不言此时再次出现,不过目标不是神器,而是躲在晏翎身后的沈鸾。
一道寒光闪过,晏翎的断剑争鸣,一手环住身前那人的腰,将人带离那处,一手瞄准了位置,一剑刺去。
他年幼时就开始练剑,虽没有正规习得剑法与灵力,也并没有进入什么修仙宗门,却在此道上颇具天赋。
以凡人之躯,能挥出数道剑气。
“咔!”
断在黑气的冲袭下断断碎裂,一块块掉落在地,化成灰烬,甚至连剑柄上那根蓝色的剑穗,也一并碎成粉末。
晏翎一时间愣住了,他的剑,碎了。
不是断了,是碎了。
就碎在那股黑气之中,对方甚至没有用上一丝气力。
剑碎在脚下,他似乎能听见它的哀鸣声,逐渐和一道哭泣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在旁人眼中,他是过于震惊失了反应。
沈鸾隐隐感觉到了那股沮丧的情绪,拉了拉他的衣袖,安慰的话还未来得及说出,柳不言又是一掌席来。
“轰!”
顾灼与纪淮安及时赶到,两人合力拦下了这道攻势。
干枯的手臂与两道剑气在空中僵持,火花四溅。
但没能成功拦下来,身后的两人依旧被那股气息波及到,直接被甩飞出去,砸向洞穴深处。
晏翎垫在沈鸾身后,承了大部分的伤,两人直到撞上一处石壁方才从空中落下。
不少碎石不断跌落,黑暗寂静的洞穴内不断回荡着声响,随后所有的声音像是被吞噬了一般,没了动静。
晏翎一口鲜血喷溅出来,整个人虚倒在地。
那鲜血飞溅到了胸前的玉坠上,背面刻着的“蓬莱”二字发出幽幽的光芒。
只见洞穴轻微晃动了一瞬,石壁上的粉尘纷纷落下,一幅精美的壁画出现在众人眼前。
那上面雕刻着一得道飞升的仙人,正在祭坛上承万人朝拜,气势宏伟,一眼望不尽源头。
仙人之上,是大运滔天的上古神兽。传说中,神兽代表着祥瑞,可如今很少再见到了。
仙人气势洪武,而他的怀里,却有一只酣睡着的小狐狸。小狐狸的尾巴缠在了仙人的手腕上,却见那人也是不恼,温柔地抚摸着狐狸的背脊。
下方膜拜着的人里,似乎有一人并未跪下,反在一旁偷看。
下一瞬,整个壁画流动起来,上面的人物栩栩如生地活动了起来。
仙人抱着狐狸一步一步走下台阶,不远处有人掏出了一把匕首虎视眈眈——
石壁晃动,一股耀眼的光芒将在场众人笼罩住。随后,光芒不断扩大,以至于将整个岐山囊括其中。
“吾蓬莱,恭候各位久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