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妄嘴唇嗫嚅，似乎说了一句什么。

可惜画面顿时陷入一片黑暗，再也看不见什么了。

沈鸾幽幽叹了一口气，面前紧接着出现了一洞口，里面隐隐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她朝着前方缓步走去。

身后，晏翎不紧不慢地踩着她的步子跟上。

“他最后说了一句什么？”声音自身后不远处传来。

晏翎口中的他，指的是谢无妄。

方才在那秘境之中，她离得更近一些，依稀能够听到那人口中说的几个字。

他说，杀了我。

还有，我喜欢你。

沈鸾叹了一口气，调整好了心态，故作轻松道：“离的太远了，我没听清。”

晏翎：“嗯。”

撒谎。

晏翎垂着眸子，眼神落在面前少女腰上悬着的铃铛上。

她说谎的时候，最喜欢把手藏在衣袖里，然后不自觉地想要抓住什么。

有时是自己的衣袖，有时是自己身上挂着的小铃铛，还有时候是......他的衣摆。

而现在，她则是不知觉的揪着一蓝色剑穗。

那剑穗是原本她送给自己挂在剑伤的，这可惜他的剑断了。

少女灵动的步伐在眼前雀跃，指尖的蓝色剑穗眨眼便逝。

穿过洞口，便来到了一处桃花林，粉红色的衣诀翩飞，宛若蝴蝶。

晏翎靠在洞口处，好一阵没有动作。

恍然间，他仿佛响起了那颗糖。

她说，栗子糖很甜。

可他却不想承认。

晨间的雾气很重，廊上有一串风铃。

每当有微风吹过时，那串风铃会想起。

他便知道，是她来了。

【系统提示：反派感化值：+1】

——

出了洞口，是一条小溪蜿蜒在脚下淌过。

微风拂过树林，桃花花瓣漫天飞舞。

蝴蝶轻拍着翅膀，在朦胧的雾气中翩翩展翅。

眼前的一切，宛若世间桃花源。

沈鸾看着面前的一切，产生了一种格外不真实的感觉。

“嘭！”

一抹白色的身影从空中落下，摔入桃花林中。

是方才祭台上那白衣女子！

他们称她为“神女”。

沈鸾看到，那人方才是在渡劫。

几道雷劫劈下，白色身影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跌下。

想必这才是货真价实的蓬莱秘境的“神女”，而不是如今这个身子的冒牌货。

鲜血染红了白色衣裳，那女子却是俯在树干旁，了无动静。

纷纷扬扬的花瓣漫天飞舞，轻柔地落在那女子身上，然后眨眼间消失。

沈鸾是以神魂的状态浮在半空中的。

她能看到女人身躯微微起伏，像是在呼吸。

虚弱的身躯里好像容纳不了多少灵力，丹田里的灵力似乎像是破了一个口，缓慢地外泄着。

这一处的灵力越来越多，一时间桃林里争相绽放，馨香的气息弥漫在空中。

面前女人脸上的禁制逐渐变弱，原本模糊的面容变得愈发清晰，甚至隐隐约约还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最终世界一片寂静，耳边只有簌簌的风声。

原本闭着眼睛的女人睁开了眼，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微仰着脸，与浮在半空中的沈鸾对视上了。

沈鸾看清了那人的面容。

那是一张娃娃脸，眼型圆润，略带婴儿肥的脸颊上还有浅浅的梨涡。

是秋棠！

她进入秘境时，一直陪在镜子身边的那个小侍女！

很难想象，这个看起来机灵活动的小侍女，居然是百年前嚣张肆意的蓬莱神女。

太割裂了，她简直无法将两个人的脸匹配到一起去。

秋棠仿佛透过虚空，看到了自己，此刻正浅浅地笑着，向着她伸出了手。

沈鸾将手缓慢地放上去。

下一刻，失重感传来。

再次睁眼，就发现自己已经换了一身湛蓝的长裙，出现在了秋棠的面前。

面前，谢无妄不知何时出现在秋棠身边。

白衣上鲜血斑驳，谢无妄一手将人抱在怀里，一手不断地往那具破损的身子里输送着灵力。

源源不断地灵力输送进去，却宛若是一片汪洋汇去了大海。

秋棠紧闭着眼，原本有些血色的脸庞在输入灵力后有了些红润，紧接着又变为煞白。

沈鸾发现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动了。

她看见“自己”走到那两人跟前，然后一掌拍下了谢无妄给人传灵力的那只手。

“别白费力气了，没用的。”

“她受伤太重了，神魂快要散进了，你的灵力对她没用。”

沈鸾感觉自己不受控制地对人说出了那句话。

整个空间内陷入了一阵沉默，只有渐起的、厚重的喘息声。

“我不信。”谢无妄摇了摇头，“渡个天劫而已，她怎会......”

“那不是天劫，是弑杀阵。”

沈鸾似乎身临其境地来到了这幻境中，成了其中一人。

不远处的湖水中一道黑影闪过，水面翻涌，一条有着淡蓝色尾巴的人鱼出水。

“神女，这是上天旨意，你我不得违抗！”

只见他急速冲到岸边，手里握着一匕首，跳上岸，将那匕首横在谢无妄脖子上。

“神女，天道已怒！你若是不杀了他，不久你就会死在劫雷之下的！”

在一阵吵闹中，秋棠睁开了眼。

她首先看到的是谢无妄为她输送灵力的、略带着颤抖的手掌。

再往上，一把镶嵌着红色宝石的匕首横在他的脖子上。

匕首的主人丝毫不留情，用的力气看样子是真的想要将人置于死地。

锋利的坚韧破开了肌肤，温热的鲜血顺着下颌流下，然后滴在她的衣服上。

“洛珩。”秋棠开口道，“把手上的匕首放下。”

虚弱的声音自下方传来。

谢无妄心神震动，顿时向下看去。

只见他怀中的人，不知何时睁开了眼。

苍白的脸色遮不住眼里的疲惫，整个人身形淡的快要消失了。

秋棠艰难地伸出手，触碰到那那匕首。

寒光闪过，手上顿时出现一道血痕。

“神女！”骆珩咬牙，心中怒不可遏，猛地收回手。

“洛珩，你还没有看明白吗？”秋棠看着天边不远的雷劫，轻轻笑出了声。

恍然间她突然想起了当年，她还不是神女的时候。

她本是白狐修炼成人，然后一次意外坠入水中，遇见了洛珩。

那是一条极其漂亮的人鱼，一个人在湖中生活里不知道多少年，也不敢向外界踏出一步。

他的尾巴很漂亮，可惜是只有一面漂亮。

另一面像是沾染了魔气，上面萌生的肉在白天溃烂，夜里又会长出新的血肉。

在她离开湖底的那天，她教予了他应该术法。

障眼术，能让鱼尾的两面看起来都是完美无缺的、能在湖光下熠熠生辉。

临走之时，她答应，以后一定治好他的鱼尾。

却不想，一晃好多年了。

她也没找到治他尾巴的术法，因为......那本是煞气所伤，是治不了的。

“那不是天道......”秋棠开口。

“你口中的天道，它亦是异界之人……一个来自异界的魔修。”

“它在此百年，不是为了保佑我们，而是……想要拿我们祭天，突破世间规则，妄想借整个蓬莱的气运来飞升。”

“我身为神女，自不能让蓬莱沦落他手里。”

整个秘境的灵力骤然一空，然后全都朝着一处奔涌。

上空出现了一道旋涡，无数的灵力争先恐后、全都涌入。

漫天的黑气，遮据了整片天空，电闪雷鸣声不觉入耳。

上空旋涡里的灵力汇聚地越来越多，旋涡也越来越大，最终成了一个明亮的小球，直向下俯冲。

然后，准确无误地扑进秋棠的怀里。

顿时，枯木逢春。

原本虚弱的身形顿时凝成实体，苍白的脸颊变得红润，一潭死水、枯竭了的丹田顿时被一大波汹涌的灵力占据。

秋棠起身，推开了身后想要挽留她的手臂，毫无畏惧地直面雷劫。

“蓬莱之人，宁死不屈！”

“轰！”

一道雷劫劈下来。

丹田里出现了裂痕，转瞬又被汹涌的灵力给覆盖。

“这世间，本就没有天道！”

“柳如山，千年前我蓬莱救你、助你，自认待你不薄。”

“可你雀占鸠巢，妄想占我蓬莱，最后以天道的名头，行尽污秽之事！”

“轰！”

几道碗口大小的雷劫劈下，脚下的泥土寸寸龟裂。

以那为中心的方圆百里间，顿时没了活物。

巨大的压力冲袭，整个地面向下陷了两陷。

附在身躯上的神魂短暂地出窍了一瞬，又被源源不断地灵力推回。

一击不成，数不清的雷劫顿时噼里啪啦快速落下，每一道都劈中了那个白衣女子。

“不要！”

谢无妄的灵力已然耗尽，连维持身上洁净的法术也失效了。衣摆上沾染了泥土，蓬头垢面、跌跌撞撞地跑上前，想要挡下雷劫。

“嘭！”

撞上一道无形的屏障。

“无耻之徒，必死在我蓬莱剑下—”

秋棠听到了那道撞击声，可并未回头，而是眺望天边。

寻找着一物—

“剑来！”

一截剑自远处横空而来，寒芒如雪，隐隐蕴含着龙吟之声。

庞大的威压顿时笼罩了整个秘境，众人只见一把寒光凛凛的剑顿时出现在了半空中，剑尖直指雷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