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决来到陆蘅房间,陆蘅正坐在书桌前,对着电脑办公。
管家送过来的晚餐摆在沙发旁的茶几上,早已冷却,陆蘅一口都没有动。
苏决重新去厨房取了晚餐,送到他的房间,放到他的书桌上,安静地站在一旁。
陆蘅终于关上了电脑,抬手揉了揉眉心,撑着额头,满面疲惫与阴郁。显然,和母亲无休无止的争执,也给他造成了极大的压力与不快。
苏决抬手抚上他的肩膀,陆蘅转头看向他,眼中布满血丝。
苏决看着他憔悴压抑的样子,也觉得很心疼,心中滞堵,张了张口,也只有先劝他吃饭,“你先吃点东西吧。”
陆蘅瞧着苏决担忧的神色,虽然毫无胃口,但不忍辜负他的心意,拿起了碗筷。
苏决在一旁守着他进餐,犹豫了片刻,还是开了口,“陆蘅……”
陆蘅抬眼看向他,见他欲言又止,又低头喝了一口汤,然后就放下了餐具,拿起湿毛巾擦了擦手。
陆蘅握住苏决的手,转身走到沙发上坐下,抱住苏决,埋首在他脖颈间,依偎在他身上,像一只受伤的大犬,无声地向他寻求安慰。
苏决当然知道他身上的担子有多重。父亲重病,家族没落,母亲的期望,这些责任与负担,都沉甸甸地压在他身上。
苏决拥抱着他,手指插进他的发丝间轻轻摩挲,温柔地抚慰着他。
“陆蘅……”
犹豫再三,苏决终于开口,声音低柔婉转,春风化雨一般,丝丝沁入人心。
“嗯?”陆蘅双手搂抱着他,有些情动地亲吻着他的脖颈。
苏决用一种低声下气的口吻,道出了他的请求,“可不可以……不要去外太空?”
陆蘅动作一顿,直起身体,放开了苏决,脸色瞬间就冷了下来,面无表情地看着苏决。
温情的氛围骤然凝固,苏决知道惹了他不快,顿时心中一慌,眼中也出现慌乱之色,抓住他的手臂,“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是……”
他这样心虚一般的反应,看在陆蘅眼里,却是另一层意思。
陆蘅冷笑了一声,眼中只余阴鸷与寒气,猛然撇开他的手站了起来,冷冷地道,“每次都是这样!”
苏决脸色一白,心中愈加慌乱无措,跟着站了起来,试图再次拉住他的手,语无伦次地想向他解释,“不是,我是希望你留下,外太空太危险,我……”
他的手刚触到陆蘅的手臂,就被后者狠狠甩开。
陆蘅用一种陌生的眼光看着苏决,冰冷沉怒的神情中,交杂着他的失望与厌倦。
苏决望着他,一股寒意像一阵阴风一样从心底吹起,弥漫全身,让他不由觳觫战栗。
陆蘅残酷的眼神让他觉得恐惧。
他忽然意识到,他们之间可能有什么东西,将被彻底改变。
此时陆蘅仍在他面前,但苏决已经有了害怕失去的恐惧。
陆蘅像是忍无可忍,第一次对他爆发怒火,一把抓住苏决的手腕,举起他的手,面部狰狞扭曲,失控地冲着他低声怒吼,“每次都是这样!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你就没有自己的想法吗?!”
“我……”
苏决脸色苍白,眼神惶惑,在陆蘅愤怒的指责中,心虚又难堪地垂了下头。
陆蘅看着他低垂的头颅,抽紧了下颌线。
当下陆蘅控制不住自己的恼怒失望,后来陆蘅才知道自己此刻的指责有多伤人,有多荒谬。苏决从小寄人篱下,看人眼色讨生活,要他去反抗陆夫人的意志,根本就是强人所难。
好半晌,苏决才抬起头,紧咬住下唇,望着陆蘅,神情温和但倔强,向他抛出了犀利的现实问题,“你走了,我要怎么办?你要是不能回来,陆家怎么办?”
陆蘅神色微变,像是有所动摇,复杂变幻了一阵,最后目光一寒,变得极为冷酷决绝。
他松开了苏决的手,背转过身去,面对着窗户,不再看向他。
他的声音冰冷无情,掷地有金石之声,“我留在这里,也什么都不会改变!你爱去哪里就去哪里,和我无关!”
苏决霎时间面色惨白,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陆蘅冷漠的背影,声音微微发颤:“陆蘅……”
陆蘅回过头来,给了他一个嘲弄的眼神,就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
“你只是她的工具,用来打压我,控制我的工具!我早该明白!”
陆蘅出门前,抓着苏决的衣领,用带着恨意的话语,冷酷地宣判了他的死刑,然后就摔门而去,再也没有回来。
苏决失魂落魄地站在他空旷寂静的房间里,浑身冰凉,止不住地颤抖,最后眩晕袭来,他无力地跌坐在了地上。他无助地抱着自己的身体,瑟缩在地上,眼中一片空洞迷茫。
不过是一刹那,过往的春天都不复存在,苏决的世界开始进入凛冬。
那天之后,陆蘅再也没有回家。
苏决十九岁的生日到来了,但无人为他庆祝,从来不会忘记他生日的陆蘅,也没有任何表示。
过了十九岁生日,不久,在一个很突然的日子,苏决的身体忽然出现了异常,他的发情期到了。
苏决第一次届临发情期,全然不知所措,但陆家无人关心他的死活。
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在一波波生理反应的催化中,生不如死地煎熬着,无比渴求着那个人,但陆蘅并没有出现。
最后,还是管家发现了他的异常,及时禀告了陆夫人。陆夫人并没有来看望苏决,只为他请来了医生,给了他抑制剂,苏决才从这冰火两重天的地狱中解脱了出来。
医生告诉他,长期使用抑制剂损伤身体,成年的Omega一般都需要尽快寻找伴侣。有了Alpha伴侣信息素的安抚,Omega才不会频繁遭受发情期的折磨。
作为Omega,苏决当然也清楚这一点,但陆家的人却对此视而不见。
陆蘅像是忘了苏决已经成年,或者说已不再在乎他的境况,别说回家找他,连一句问候都没有。
陆夫人对婚约之事,更是只字不提,像是全然忘了还有这回事。
随着时间的推移,苏决心中的不安越积越多。
在陆蘅和他断绝联系的日子里,苏决一边思念着陆蘅,一边反思着自己的错处。
他坐在自己房间窗户下的书桌前,无数次期待又失落地望着空荡荡的庭院,一遍又一遍,一封又一封,为他写了无数封书信,诉说自己的思念与歉意。
但那些信都没有渠道寄出,最后全都锁进了他的书桌抽屉里。
联邦空天军校迎来了新一届的毕业典礼。
联邦政府军力强盛,也重视军人,联邦空天军校源源不断地为国家军队输送优秀人才,他们都是国家的栋梁之材,希望之星,将是未来联邦政府的中流砥柱。
按照惯例,为了庆祝新的一批将官的诞生,学校为他们举办盛大的庆祝典礼。
宴会之中,意气风发的毕业生们,觥筹交错,载歌载舞,肆意享受他们服役之前的最后自由时光。
陆蘅坐在会场的偏僻角落里,除了偶尔有人过来和他寒暄打招呼,他整晚都没挪动过位置,一个人坐在原地独自饮酒,和这喜庆热闹的氛围格格不入。
联邦空天军校里,可能很难找出比他更俊美帅气的男人,也找不出比他更优秀的学生,但所有的女性和Omega,却都对他敬而远之。
陆蘅他妈给他养童养媳,他家里有个Omega这件事,在学校里传得人尽皆知,都知道这个男人名草有主,他们上赶着也没用。而且,陆蘅的个性也说不上平易近人,他阴郁,冷漠,孤独,拒人于千里之外,久而久之大家也就不再去他面前自讨没趣了。
舞会上,陆蘅甚至没有带舞伴来,也没有邀请任何在场的女性和Omega。大家对他的孤僻和特立独行,早就见怪不怪,只在经过他身边时,用怪异的眼神看向他。
陆蘅对这一切都漠然无应。他坐在靠窗的位置,淡漠地望着窗外的夜景,想着自己将何去何从。
“陆蘅,恭喜你被星际舰队录用。”
忽然,有一对打扮亮丽的男女,走到了他身前,朝他举起酒杯。
陆蘅抬眼一看,是夏渊和夏宁两兄妹。夏渊是陆蘅同学,和陆蘅交情不错。夏宁是夏渊妹妹,有过不少交集,和陆蘅也算熟悉。
夏渊是个浪荡的公子哥儿,长着一张招蜂引蝶的英俊面孔,一双滥情的桃花眼,顾盼生辉,电光四射,把会场里大部分女性和Omega都勾得心魂荡漾。
夏宁却是个十足的贵族淑女。她身材高挑,容貌美丽,穿着一袭淡蓝色的一字肩轻纱晚礼服裙,面料上用手工缝制点缀着无数碎钻石与珍珠,低调奢华,行动间珠宝闪耀,流光四溢,恍若星光披满了全身。
陆蘅的目光从他们兄妹二人身上一扫而过,只点了下头,仍无动于衷地坐在原位。
夏渊坐在他的桌子上,掂起他空了的酒杯,勾唇玩味一笑,“怎么这个场合还喝闷酒?你就不想庆祝庆祝?”
陆蘅垂下眼帘,脸上没有分毫喜色,声音沉闷压抑,“没什么好庆祝的。”
陆蘅虽然已经拿到了星际舰队的Offer,但他却在考虑拒绝。
陆蘅有必须要重振家族的使命,陆夫人虽聪明强势,但却不懂军政仕途,为他安排的道路不过是按部就班,中庸求稳,那无法实现陆蘅的目标和梦想。
他有差不多一年没回家,没联系过苏决,但陆蘅却无法完全放下。
苏决和他青梅竹马,陪他一起长大,在家里替他照顾父亲,又孤苦无依,于情于理,他都不能弃苏决于不顾。
虽然那意味着沉重的枷锁与束缚,将他牢牢地禁锢在母亲的控制之下。
想起苏决,陆蘅的心情便复杂沉重,难以描述。
对他来说,母亲是一丛荆棘,他不想靠近本可以干脆地跨越过去。然而,苏决却像这丛荆棘里生长出来的柔软藤蔓,轻易地缠住他,裹住他,将他束缚在原地。